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母亲走的那天,我在寄居的城市。中午父亲来电话说,你快点回来,母亲好像不行了。
我刚从一客户家回到铺头,听到父亲的电话,马上紧张了。顾不上吃饭,和妻子立刻准备了一些必要的用品,还没出门,又接到父亲的电话,说,走了。
父亲的话有点从容,但难免悲伤。
母亲一生劳苦。我听她说的,她三岁时我的外公外婆就去世,那时,她还有一个比她小的弟弟。从小靠叔伯乡邻的接济,免强长大。
在花季的年龄遇到英俊而贫穷的父亲的,母亲唯一的条件,是结了婚之后,还要回没有了娘的娘家,照顾她的弟弟。这条件虽不算苛刻,但我父亲还是义无反顾的答应了。
母亲在贫困中长大,在贫困中和父亲结婚。那个年代,大家都比较艰苦,但母亲的艰苦,比一般人还甚一百倍不止。
母亲在不堪的环境中养成了坚韧的性格,她在后来生活中所面对的困难,无疑是是提前做了预演,所以,母亲用她的经历,诠释了生活中的无尽可能。
今天又是母亲节,可母亲已离开我几年,每每想起,她在我心目中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无法忘却。
母亲在读书的年代,去放牛。她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其它的,一概不会,但她喜欢看戏,八十年代流行一种乡下的假大戏,以家为中心,方圆十里,凡是有这种活动,母亲都会早早结束手里的活计,早早吃饭或者不吃饭,都会赶着去看。甚至,她还会邀请唱假大戏的人,到我们村里去唱,就让她们住我们的家里。
对于回忆过去的事,总会有点伤感。但我有时候,也总有一丝丝的快乐。我记得母亲第一次到城市里来看我,就让我忍俊不禁。
那次,母亲傍晚才从乡下坐班车到城里,她按我说的,找了一辆搭客的么托,把从家里带来的一点土特产放车尾绑好,正准备坐上去的时候,那坏人呼的一声,加把油就跑掉了。母亲一边跑一边喊,师傅,那些只是一些蕃薯,不要跑,不要摔倒了。
母亲的善良,就是这样。
后来,我去把母亲接回来,路上她还念念不忘,怕那个人为了那几条蕃薯,如果因为这,逃得那么快而摔断腿或撞了人,那就不值得了。
那年,我还住在步梯楼,母亲刚到楼梯口,走廊上的灯就亮了起来,每上一层,该层的灯都会亮起来。母亲她觉得很奇怪,对我说,唉呀,它都知道我来了啊。我笑着说,不是它知道你来了,这是感应灯,自动感应。哦,其实它还真的知道你来了,它才会亮的。
母亲在我住在城里之前,都生活在农村。我从部队回来,到城里一个比较大的单位上班。刚好赶上房改的末班车,分到一套房子。全家都很高兴。
母亲来的第二天,我带着她去明湖商场,在扶手电梯前试了左脚,又试了右脚,来来回回几次,就是不敢踏前一步,让几个在后面的小年轻掩面偷笑。
母亲对商场里的商品大为赞叹,她不知道生活中还有那么多的东西,是她从没见过的。她见我把商品拿起来放进手推车就走,紧张的要死,扯了扯我的衣角,小声的对我说,不用给钱的吗,小心人家把你抓走。
我们为母亲卖了一套睡衣,要她睡觉时可以穿了睡衣才睡,母亲冲完凉穿着花花绿绿的睡衣出来时,有点害羞,脸红红的。
家的西边,是城市里的工业基地。有一柱大烟囱,长年累月都在喷火,有天晚上她对我说,他们太浪费,怎么不把火关了呢。
我带母亲去酒店吃饭,她看我点了一桌子的菜,买单时用了近千,母亲眼都大了,后来再想去,她死活不同意。她说,去吃一顿,可以让我吃一年了。
后来,母亲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她强烈要求回乡下。她五十多岁起,就受尽病痛的折磨,直到她七十多的离开。
她走的前三天,是农历十一月十六,乡下游神,那天她的气色特别好,眼神特别亮,她还对她媳妇说,她想去拜神。
三天后,母亲安祥而去。
遗憾的是,母亲走的时候,我却不在身边。
从此,在我的生活中,母亲只能成为一种回忆。回家的路,总被忧伤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