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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一民又名王社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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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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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年猪

杀 年 猪

天狼学会杀猪的时间并不长,没杀过几次后却很快出了名。

出名的原因很简单,这人杀的猪肉香,而且有一种特别的香味,大凡人吃后便念念不忘那种回味无穷的感觉。之所以出名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他杀猪时很有仪式感,加上口吃并不多言语,因此一点一式的动作更令人难忘。见过他杀猪后的人,味觉上有感受,强烈仪式感又能给人增添了一种快乐感,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话却能让人笑三天,注定了他很快出了名。

那些年,人们的生活并不富足,特别是农村人一年才杀一次猪,也叫杀年猪,人们便对杀猪这事十分重视。方圆十几里地范围内也有会杀猪的其他人,但一般情况下人们还是愿意请天狼来杀猪。久而久之,人们脑子里便有了一种概念,提起杀猪就会想到天狼,看见天狼就容易想到杀猪。于是,杀猪与天狼之间形成了固定的关系,以至于杀猪成了天猪的天职。

杀猪时,天狼提上一个粪笼,里面有几块天然多孔的火山灰石,两个用铁皮卷成半圈状的刮刀,一把带弧形能要猪命的长捅刀,一把短捅刀,两把割刀,一把大砍刀,一把斧子,一个小三角烙铁,四个铁挂钩,一块磨刀石,一条油渍渍已经分不出什么颜色的毛巾,外加一个小小的圆形木头塞子。手里拄一根小拇指粗约有半米长的细钢筋条,这钢筋条油光光地,叫通条,主要用于翻猪肠子。与捅条同握一把带木把的铁捞钩,比捅条略长些,抓猪时勾猪的下颌部。

那时候所杀的猪基本上是生产队里养成,私家养的很少杀。生产队每年也就杀两到三头猪,年景好些时才杀过五头。管杀几头,只要杀年猪,哪怕只杀一头,村里人便乐得屁颠屁颠地。杀猪这天村里热闹非凡,大人小孩也不怕冻一个个缩头哈腰地非要去看。出门看的时候手里便拿了不同的盆子,有脸盆,有铁盆,有木盆,有磁盆,也有人拿了瓦盆,大小不一,准备盛所分的肉。老点的女人一般也会拿些灰色的陶盆稍远些坐在一边,并不到跟前,只是稍远些看。陶盆本是尿盆,也叫瓦盆,各家各户的几乎一样,淡蓝色质地有点粗糙,老女人用其最后盛杀猪水洗脚。

当然,也有不拿盆子的人,主要因家里人少分不到多少肉,一般情况将分的肉直接用手提了回家。还有一些人很懒,懒就有了难言的痛苦,冬日的脚后跟常裂开一道道口子,走路钻心般地痛,杀猪这天相对勤快一天,专等用杀猪水洗整个冬天才洗的一次脚,于是这些人早早地和老女人一样拿了另外一种瓦盆过来。只不过大凡这种人很好面子,瓦盆不好意思直接拿在手里,相对他们很早到了杀猪场地,将那种瓦盆偷偷地放在一些角落里,等杀猪结束时才取出来盛杀猪水。用尿盆盛烫猪用的杀猪水洗脚有讲究,相传洗后脚滋润不裂口,还耐冻,效果特别好。

人们热衷于抢些杀猪水洗脚,并非这种水富含油质,而是洗脚时脚上的脏东西经油质的作用与皮肤之间容易形成一层保护膜,并不是水的金贵人们整个冬天才洗一次脚,而是因了村人的习惯。人们还有个共同认知,只要皮厚了便不觉得冷,诚如猪身上的毛一样,长多了就不冷,那么人的脚上脏皮厚便多层保护膜自然隔冷。大冬天里很少有人穿袜子,靠那层厚厚的脏皮保暖,与有钱没钱买袜子穿无关。全村就那么一口大锅用以杀猪烫猪毛,便只有那么多杀猪水,因此一家一盆子或半盆子的,都很自觉没人为之而起丁点事事非非。

只要杀完猪分了肉,再端盆杀猪水回家,那种快乐不言而语。回家后第一时间里将肉洗净切碎下锅,也不忘用杀猪水洗脚,也是一种由衷的幸福。特别是家里人多时一个个轮换洗,有秩序,有规矩。长辈先洗,有爷和婆的家里爷和婆先洗,没爷和婆的大和妈先洗,后才是先儿后媳,依次类推再后是先孙后孙媳。这种讲究很重要,主要在于传承,从中人会明白一些东西,没了这样的形式,人会自然失去某些规矩,更容易让后辈产生某种失忆。

村人怕后辈失忆,更怕失忆后的失明。道理不懂了,德随着时间的流失而遗失。德之不存,安有文明乎?因此,村里人把每年一次的洗脚活动看得很重,认为这是必要的,也是客观的,是一种传承,也是一种记忆,更是对那种规矩的巩固与延伸。因此,洗脚也便成了杀年猪里的一个得要组成部分。

当然,杀年猪这天最高兴的不仅是村人们,更高兴的人其实是天狼。他表面上很稳,内心那种高兴劲根本没法说,知道这一天他大显身手、最为自豪、最能牛逼拉哄、最会不尿人,对杀猪时的每一个细节很重视,越重视越显现出沉稳。在沉稳中心里装有四个“最”,于是他特别会显摆,最会炫耀自己。知道什么时候必须做大,什么时候必须不尿人,他拿捏得很到位,做大做势的样子不得不让别人服气,没被他尿过的人并不生气,他便以此来确立自己在村里拥有神一般的感觉。分寸把握准不容易,因此这个狼日的始终把脸沉得平平的,不容易让别人从他的一言一行中发现一些东西出来。天狼的心情成了杀年猪的关键,也构成了杀年猪的重要组成部分。

刚开始的时候,天狼不象村里其他人掩饰不住内心的欢快,并没有风风火火的劲头耍一阵派头,很涵养有诚府的吸烟。这狼日的东西先蹴在地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不吱声,人们不大主动跟他说话,怕一丝一毫的差错影响了这人的心情。他自然从这种格局里把自个做成了村里人这天的神,完全失去了平时那种懒散脏兮的样子,村里人也很自觉而自然对其敬而畏之。天狼有点结巴,平时很少说话,这天即使有人实在很有必要地跟他说句话,他理也不理,除非天塌下来。

天狼知道他杀猪这天在村里的地位,用不说话来展现他威严,毕竟杀猪这活适当时候有人能搭把手最好。但他不愿意说话,只要说出一句话,那绝对就是圣旨一样,所以他喜欢用眼神和动作说话。对于这天的天狼最懂他的人,通过他的眼色眼神、手势,包括吃烟时的动作,哪怕烟蒂扔到地上时动作幅度的大小,都能够知道他的心思或用意,这个人配合天狼天衣无缝,十分默契、精熟到位、珠联璧合,这个人不是别人是白四,天狼叫他四爸。

只要天狼抽第二根烟时,开始东盯一下西望一眼,对某个地方盯得时间过长,白四知道宰杀猪的地方。如果天狼朝那棵树看得久一点,白四知道那棵树适合搭架给猪开肠破肚,便提前让人在那棵树上搭架,在两树之间挖坑。如果天狼朝靠近烧开水的地方看后,再朝某个地方看,那白四立即明白那地最适合烫猪拔毛,便让人提前在那里挖坑拥土架锅。

天狼这天确实享有特殊待遇,牛逼哄哄脸长长地吊拉着,不说一句话。白四不在跟前时,他实在需要说话,也就一个字或两个字的话,通过这种过程向村人证明,结巴的也很干脆。他知道村人这天离不开自己,至于过了这天村人到底对他怎么看才不管,有些事情不是能用一般的语言解释得清。这狼日的这天简直把自己看成村里的天、村里的神,村里人谁都不敢惹他。

没人敢惹天狼生气,其实很重要的原因在于没人愿意惹他,更为可怕的地方在于村里没有一个人会惹他。天狼一但生了气,杀出的肉肯定不好吃。鬼知道其中的道理,但事实的确是这样。虽然闲时天狼曾经三言两句说过其中的奥妙,但其他人终是学不会,杀出的肉还是没他杀出的好吃,香。比如他说这里面奥妙地方太多,用捅刀捅猪时有奥妙,捅的深浅,流出的血时间有长短,而且血是否流干流净。还有烫猪毛时水温的高与低,烫的时间长与短,何时开肠破肚且捅条捅到什么位置,怎样取出肠肚,肠肚洗到啥程度为好,也是能否成为美味的关键。

等搭好架子,支起锅,是否开始杀猪,还得从天狼一些动作上加以判断。天狼抽完第三支卷旱烟卷时,白四明白天狼该干些啥事了。当天狼点燃了第四支烟的时候,明白的白四按天狼意思让人将猪赶到了一定的地方,各项准备工作就绪,单等天狼手指间的动作。等第四支烟吸第四口时很关键,白四把眼睛都会睁得大如牛卵子,专注天狼的手指动作。天狼左手夹烟卷从嘴边移开,右手会伸出几根指头,白四知道需要几桶开水几桶凉水及时指挥众人往锅里加水。

第四支旱烟卷屁股落地,小伙子们立即拽耳朵抓尾巴扯腿的,把猪抬放在倒放了的架子车上。这时候的天狼再卷第五支烟点起吸一口,然后动作极其迅速,右手“嗖”地一声从笼里抽出一把刀,左手猛地抓起捞钩,“忽”地一下站起身子,“日”地一声到了放倒在架子车上的猪跟前,“吭”一声将捞钩钩住猪的下巴,“嗯”一声将刀插进了猪的脖子里,那血便“沽”地一下涌了出来。随着猪的嚎叫声一声比一声低,直到没有任何声息时,天狼又迅速恢复到先前的状态,将捅刀丢进笼子里,再将手在死了的猪身上来回抹几把,退回几步蹴下卷烟吸。

根据所杀猪的大小,天狼选用不同的捅刀,大猪用大捅刀,小猪则用小捅刀。拿捞钩,抓捅刀,将捞钩伸到猪下颌处,再用力拉拽捞钩,找准猪的脖颈位置直刺进去,动作干净利索一气呵成。旁边那些杀猪的同行根本看不清他其中有些动作中所带出的力度,因此想学也就学不来这怂人杀猪时到底哪里才是他的绝学之处。

也许天狼那狼日的有故意诱人的地方,当他下刀捅杀的时候,却猛地扭回头,再将第五支烟的烟蒂从嘴里猛地喷吐而出,让很多人只注意到他吐烟蒂,却容易忽视他将捅刀放在猪脖子的具体位置。即使杀死后的猪想让同行再去观察下刀的准确位置也很难,天狼抽回刀时总会在猪的脖子划上一道很深的刀口,直至猪的下巴处。

也有专门观察天狼扭头吐掉第五根烟蒂的人,这人早准备好了盛血的东西,或木盆或铁桶或木桶,慌忙伸到猪的下巴处。第一股鲜血喷涌而出,接血人手脚十分麻利,准确地将血接进去。没经验的人还不行,由于猪痛便撕裂般地大叫,那一股一沽的血没有固定的方向,需要来来回回并迅速移动盛血物品。随着血的不断流出,猪的叫声开始由强变弱,流出来的血量也由多变少,不到那血形成渧渧㗳㗳之状时,接血人这时候有点手忙脚乱,急急地将血或端或提跑到烧开水的锅灶处。再经过一番必要的程序,要及时将血放到锅里用相关的器皿去蒸,这样做出的血更好吃。

接猪血的人一定要干净利索,因为这活很有计巧。这些人都是那些会忙活的人,不仅手快脚快,同时脑子也得快,移动盆或铁桶或木桶的动作更快,位置把握要准。这种活象白四这样的人根本不行,白四日脏不说,动作拖泥带水,关键他这人哈水鐅呆地,容易把口水掉进血里。

只要杀倒了猪,天狼才不管后面事情咋样,觉得杀猪时的那一刀到了位,他都会转过身离开,就是那么牛逼哄哄地样子。只走几步,离开那倒下的猪不远又蹲下,开始卷烟抽。拿出烟袋时,朝那猪看一眼,抓一把烟丝后,再朝那猪看一眼,卷好了再看一眼,点了火后也要看一眼。

村里人大多不知道天狼不断看猪的意思,没人敢问,更没人这时候到他身边去,倒显得把天狼一个人孤单单地留在那里,才显得这天狼与众不同。大家成群结伙叽叽喳喳,高兴与热闹,欢喜与激动,把杀猪场变得分外热烈。但是,天狼却用这种独特的方式告诫大家,这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他就是要通过了这种孤单显其威武,自己也就英雄有了用武之地的感觉。

村里人打心底里对天狼始终有种怕怕地感觉,特别是杀猪这天,毕竟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哪有不怕的道理。猪虽是猪,咋说也是条命,天狼根本没当回事。有聪明的人还是能从天狼一些细小动作中看得出,他有良知存在,生命在于他的眼里仍然需要珍重。否则,他天狼为什么点了烟吸的同时不断看那被他杀倒的猪,其实那是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念叨,就是为了赎罪。

直到猪一动不动时,小伙子们才松了压着猪身的手,这时的天狼正好又抽完了一支烟。这人慢慢地起身,又慢悠悠地似乎做错了啥亏心事一般,眼睛不看任何一个人到了烫猪毛的锅旁。朝锅里看一眼,再卷一支烟抽,弄得全村老少都静悄悄地。等这人烟抽完丢了烟蒂,只见这怂人猛地弯腰伸手猛地朝锅里的烫热的水里撩一把,稍等一二秒时间将同样的动作再做一遍。

这时候的天狼着实有村里神一般的样子,仰起头朝天空看一眼,再低下头慢慢地弯下腰,将手再朝锅里伸进猛地撩一把水后,这才说了话,要么是“凉……水”,要么就是“开……水”。

这就是狼日的奥妙之处,到底水温是多少,那时候也没个温度计,谁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天狼能准确揉捏住水温,更不会让其他人知道到底是何种感觉,也有旁边人配合得好,立即有水再次加入锅中。要么是凉水,要么是滚烫的开水,主要看天狼喊的是啥话。想偷学天狼杀猪的同行,基本没有啥机会可取,一般情况下这时候站在锅旁边的人只能是天狼和配合天狼的白四。

这时候的白四也很会做秀,当天狼一但走到了锅边试水温,他把眼睛瞪得特别大,专心致志盯着天狼看,时刻注意天狼说话时的第一个字,再就是看天狼那只从水中出来的手到底伸出一根或两根手指,有时另一只手会在这根手指上打一下。白四最清楚天狼的意思,向锅里加半桶或一桶,最多一桶半的冷水或热水。只要看到天狼的一只手在另一手指上打一下,知道只需要加半桶水即可,加完水后水温恰好适合烫猪毛。

水温天狼确实把握特别好,只要按照白四的吩咐后加了水,天狼再也不需试水温,村里人同样知道这人的作派,小伙子们再次抬了猪丢进锅里。只有天狼知道什么样的水温才不会把猪肉烫坏,就是白四也曾把手伸进了锅里试水温,结果把自个的手烫得满是水泡。也许这也是天狼杀出的猪肉好吃的重要因素所在。他知道水温低到了何种程度猪毛不会容易褪下来,水温高了又容易将猪皮烫得半生半熟,杀出的肉也红彤彤烂遢遢地,样子上就让人没了好心情,也没了好食欲。

将猪没入水中,先不动,静置一会儿,时间把捏也得天狼这人。只要他“哼”一声,小伙子们赶忙抓起事先准备好的木棍,迅速地戳在猪身上不同位置很有节奏地将猪在锅里摇晃,目的让猪的全身被热水浸透。这边向下戳,那边猛地抓住猪最先露出水的地方向上提,然后再用木棍向下戳时,这边又猛地向上提。来来回回,先烫头,再烫身,后烫尾部。

烫猪的时间长短也不同,关键看这猪养了多长时间出的栏,天狼会掌握。估摸烫得差不多时,需要给猪翻个身,这时候天狼只喊一个字“翻”,大家伙齐心协力迅速把猪在锅中翻个过,然后再按先前的顺序将猪的周身再烫一遍。

在烫猪的过程中,天狼会时不时用手猛拽一把猪耳朵后面靠背部的鬃毛。那是猪全身上最长、最硬、最难烫的地方,只要能拽一把毛下来,他侧了头仔细看手里抓出的猪毛。需要再烫时他也不作声,只将手猛地将跟前的猪身朝水里摁,大家便知道需要再烫一阵。只要他将手中的猪毛丢掉,再猛地伸进水里猪肚的地方,突然狠抓一把出来,手里若是满手的猪毛,同时会在猪的肚子处露出一片白晃晃的猪皮时,大家知道正是拔毛的最佳时间,便七手八脚只要能抓得住的猪毛就抓就拉就撕就扯就拽,抢时间褪猪毛。

这阵子,每个人非常紧张忙碌,要抢抓机会,三下五除二,必须在倾刻间将猪变成白生生赤祼祼的祼猪来。只要能挤得进锅的周围,这人就得不停的利用手去抓,天狼更不例外,他的每一个动作就是其他人的示范和样板。因此,对于杀猪这天来说,村人最紧张的并不是分肉时谁先谁后、秤高秤低的时候,而是没有任何私心杂念一心一意齐心协力褪猪毛的这阵子。

其实,对于天狼来说,他知道褪猪毛这阵子才是最难最关键的时候。猪杀得好还是坏,关键看这阵子如何抓住机会,能够在适当的时间范围内完全褪净所有猪毛。特别要看猪头和四蹄处理得咋样,处理白净证明猪杀得好,否则肉便杀得不好。这猪蹄角质类似人的指甲一样,杀猪时如果这种角质没有去掉,同样说明这猪杀得不咋样。因为猪头和四蹄的毛最难烫,把握时机很重要,如何运用好火山灰石、刮刀也很关键。遇到这种时候,只要锅边的人手多,这时半截砖头、石头块子、烂钢筋头子等也是最好的工具,拿了这些东西照难处理的地方猛砸就行。

等猪毛褪得差不多后,将猪上架。上架之前其他人仍然褪毛,有的的开始用手一根一根拔零星的杂毛,也有人用树棍等尽心地挖猪头和蹄子缝隙里的东西,而这时候的天狼正在猪两后蹄适当位置用刀开洞,再在鼻衔处开个洞。

开好了洞,天狼仍不说话,从笼子里拿出铁挂钩分别钩在两后腿开的洞口处,又从笼子里拿出那块说不咋准确颜色的毛巾擦擦手,然后摸出烟袋卷烟。这时,白四及时抓住机会,指挥力气最大的四个人分别抓住猪的四蹄,另有两人托住猪的后背,他学着天狼的样子说一声“走”,猪便从烫锅里猛然被抬起,一路小跑到搭好的架子处将猪挂到架子上。

一般情况下白四能把将猪上架的活路做成,但有时还是得不到天狼的认可。吸烟的天狼侧头只看一眼,往往有点狠眼地瞪一下,再迅速地吐出一口烟气,将头偏一下,白四明白架子上的猪挂的位置需要悄微调整一下,他急忙招呼大家及时调整。

仅仅就猪上架这活,一般情况下大多都由白四指挥大家伙来完成,但也有特殊情况须得天狼亲自指挥完成。主要看这天天狼的高兴程度,能亲自指挥证明这人心情极好。说来也怪,虽然天狼口吃结巴,但就是他喊出的号子大家同心协力度最好,那猪挂到架子上的角度等也都好。比如喊“一二三”时,天狼老是将“一”和“二”喊得较为拖拉,但“三”出口时却十分干脆,大家伙在他的“一”和“二”结结巴巴喊出中,时刻能注意到天狼的“三”字。只要“三”字出口,大伙齐心协力猛将猪向上抛起,负责两后腿的人顺势将挂钩挂在架子上。

上了架的猪是否架得恰到好处,与搭起的架子高低有关,最合适的是那下垂了的猪头正对地上所挖坑的中央,恰好垂直与地面齐平。如不齐平,这时也更要看天狼的眼色,他在猪头左侧用手打一把,人们知道向右侧挪动一下,在右侧打一把便向左侧移动。这时候不用天狼喊号子,有人自觉喊起,将猪左右摆动。又有两人分别抓住两侧挂钩,朝着理想的方位迅速移动挂钩。架子搭高了好说一些,如果搭低了需要来回摆动,在摆中逐渐加大猪的两腿间距离,猪身自然升高。

挂好猪后,有人会很快提来半桶温水,再拿出天狼粪笼里那条黑乎乎脏毛巾,蘸着桶里的水,一遍一遍地,从猪屁股部向下擦试。有人继续拿火山灰石、半截子砖头、石头瓦片,处理猪身上的余毛,没有工具的,直接用手一根根地拔。这时候的天狼,一般情况下还在抽烟。

等大家收拾得差不多,开始用刮刀的时候,知道除天狼外其他任何人不能用刮刀。有人也会及时给天狼递上适当的刮刀,用小一点的刮刀处理猪身上最难处理的部位,比较费时费劲,再用大刮刀,也叫收刀,从上而下一遍一遍地刮。只要天狼喊声“停”,用毛巾的人不再蘸水擦试。从猪背处开始,天狼围了整个猪身转一圈,用收刀收净多余水,也叫收水。

收完水,拿小割刀在猪的会阴处,当然指母猪,若是公猪则在离肛门不远处位置上,开个小口,再拿通条从小口处插进,按一定顺序和方向分别从猪的体内通到全身各处。当通条抽出时,有人立时搬把凳子放在猪肚前一定位置上,天狼立马站上凳子,运足一口气,将嘴贴上那个小洞,两手紧抓猪的两后腿处使劲吹将起来。吹气时,其他人用木棍或拳头捶打猪的周身,那猪身便逐渐膨胀,由小变大,逐渐变成漂亮起来。

别看吹猪这活儿,吹气是有一定分寸的,特别对于公猪一定要吹得恰到好处,否则吹过了会从猪尿水的地方裂开,一切前功尽弃,给后续工序增添一定难度。因此,吹猪这活着实是个技术含量极高的活儿,所杀的是公猪时一定要天狼来吹,母猪才可以让别人代吹,只要气大就行。

吹好猪,天狼的脸早由原来的潮红变成了紫红,嘴还得紧贴在那洞上,舌头十分用力地抵住洞口,然后伸手朝后时,立马有人递上了那块小木头塞子。塞好下来再拿收刀,用毛巾蘸水的人立马蘸水从猪腿中间向下洒水。天狼随着流水的地方不断收水,这时叫收脏水。收完脏水的猪,比先前更加亮显多了,从这一时肉的亮显度上也可以判断出猪杀得好与坏。

一般情况下,一但吹好了猪,天狼必须再连续抽两支卷的早烟,这也是歇息。但天狼不这么表现,从单一的方面猛猛地抽一阵子烟,只表明他的烟瘾大。等抽完了烟,他的行为动作又开始变得慢慢腾腾起来,再卷一支点燃走到架子跟前,边抽边用割刀顺着小木塞下方处开膛。

天知道天狼是咋弄的,虽然那猪已经被开了膛,但那木塞仍然鼓鼓胀胀地挺在猪肚皮上,全身的肉依然鼓鼓胀胀。没人能说得清其中的道理,至于天狼知道池知道这种理由,也没人知道。没人问过,天狼也没主动说过。其实,真正的原因在于,当时那种环境里根本没人注意这些,更没人专门研究探讨过,人们关心的在于能否将猪杀好,肉能杀出多少。

开了膛的猪露出内脏,天狼用小割刀这才割离到猪肛门处,慢慢地收了塞子丢进笼子里。无论嘴里的烟抽到了何种程度,一但开了膛收了塞子丢进笼子里,他都会猛转头将烟蒂吐掉,立马变了一个人似地,动作快而利索。首先要脱离大肠,再后是小肠,否则随着温度的变化,变冷变凉后的大肠小肠会给分离增加一定的难度。

随着天狼的动作加快,白四相应变得麻利起来。当然,也有看不惯白四的人,嫌他脏是主要的,不过也有因他的那种麻利仍有拖泥带水的东西在内为借口,因此有人接替白四处理肠子,将肠子一段一段地投放进温水盆里,直到将小肠分离完,白四才能接着干他该干的事。这时的天狼没有抽烟,也顾不及是不是白四接他扯出的肠子了,这狼日的会将整个头伸进猪的空肚腔子里。

谁也不知道天狼在猪肉空腔里做了什么,只是出来时不停地咂巴着嘴。有人说这是天狼将猪某个部位的油全吸进嘴里,也是天狼这人认为最好吃的东西,到底吸了什么地方没人知道。吸完后用手拽出一片花油,薄薄地,像一张薄厚不一的花毛巾。拿着花油展开对着太阳看,看得虽然极认真,也没人知道天狼到底看啥,也没人知道是好是坏。

只要天狼看完再把花油单独而小心收起,一般留给自己。这时人们这才知道,这次杀出的肉比较优质,绝对好吃。有时候只要天狼看完,却直接将花油丢进了放肠子的盆里,那当然人们清楚这次杀出的肉并不怎样。但主要不是猪杀得不咋样,而是因为这猪本身有一定的问题。

心、肺、肝这一干子东西先扒拉到猪空外,整整一大串东西被天狼一鼓作气弄到体外,有人递一段麻绳给他。拴住喉管位,再用割刀割断,随手递给后面人后,又有人会及时递上一段麻绳,天狼再透过猪的鼻衔处曾挖出的洞拴好。紧抓住麻绳,用大割刀很麻利地围了猪头割一圈,再用割刀割断食管喉管等软组织,再用砍刀斧子辟开骨头,砍断后猛然向起提,一个完完整整的猪头被取了下来。

这时候并没到杀完猪的时候,一但猪头砍下后总会有人向猪肉上开始撒水。天狼又开始卷烟抽,也就抽一口到两口的样子,他再慢慢腾腾地拿起收刀,围住架上开了膛的猪肉再收一次水,于是显亮而白净的猪肉便呈现在人们的面前。

天狼觉得满意时,他会很快转到猪肉的后面,白四连忙接了收刀,立即递上小割刀。天狼用割刀从猪背部屁股处开始,从尾至头一次性划到被砍断了的头部位置,再用斧子一顿猛砍,猪身便一分为二。

到这一步,杀猪才算基本完成。至于如何分肉,按每人家里的人口数量算,肉的精与细要考虑到每个家庭人员的质量问题,劳力多的多分或多精肉,劳力少的少分或下水性的东西多分配些。当然天狼对于整个家庭分多分少的事情才不管,但他可以管分精肉细肉的事,只要是他一个眼神,却再也没人敢吭一声,很快就会将肉分完。

留半个或一个猪头,再留些许内脏肠子等,当了大家伙的面洗净丢进烧开水时的锅里。加上先前早已经做好了的猪血,准备犒劳犒劳这天一起杀猪的人,村里的任何人没一个会说个闲话。

当人们吃完了猪血猪杂,然后洗了烫猪毛的锅,拆了烧水的灶,放下挂猪的架子后,杀年猪才算彻底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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