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四姑母和五姑母家在河流的上游,两家离得很近,我们逆流而上,在河岸的右边。急匆匆去看望四姑母、四姑父,二位大人和他们的孙子都坐在炕上暖热炕,一家人其乐融融。依然住在我记忆里的老院子,房屋也不是太旧,家中热气腾腾,姑父姑母虽然也是高龄老人了,但精神状态非常好!是我的至亲当中生活过得最好最完整的一家人。四姑父几十年间一直是公社秘书,直到离休,所以他们家的生活条件较为优越,两儿一女包括孙子都好,家里的年味非常浓。许是因为过年敬先人的缘故,我的孩子们有幸在四姑母家上厅堂见到了我曾一度传说给孩子们的我曾祖父的水墨真迹,见字如面吧!我和三妹都虔诚地跪在地上给曾祖父的真迹叩了几个响头,我大有看到先人,认祖归宗的感觉。
五姑母家原有的老院子已翻旧盖新,现由大儿子住着,那个我记忆里穿着讲究的中山装,上衣笔洞里常插着一支钢笔,魁梧帅气,文质彬彬的五姑父因病已去世多年。姑母要照顾小儿子的病情和孙子,就与小儿子住在一起,五姑母最大的不幸是她唯一的女儿患癌症已晚期,将不久于人世,还有一个精神分裂症的小儿子,最使她难以忍受的是小儿子的发病期,要知道有病的人伤及到的往往是自己最亲近的人。按照农村春节习俗,这大过年的,她应该和儿女团团圆圆过年,但家里只有五姑母和两个不太大的孙子在,从姑母容颜及穿戴,还有家饰看,五姑母过得还好,我欣慰的是五姑母的坚强和硬朗,她能有这样的状态已够刚强了。这年头的农村,家家户户都去打工,过年期间有额外的加班费,所以相当一部分农村在外打工的人都不回家过年。
如果不是叔父的孙子给我们带路,靠后山住着的五姑母家我是很难找到的,五姑母家的山村变化不大。无论人们的经济再怎么发达,山势总是难改,整座大山总是难移的。五姑母和她的乡亲们一样依然住在山坡的高处。
就这样串门似得,探望完了还存在的我的至亲,六姑母在很远的礼县大滩山区,还是我中学时代去过她家一次,已有好几十年没见过了,听说六姑父自从离休在家后,身体一直不好,已去世好几年了。
返回叔父家,夕阳的余晖照在叔父家的院子里,把墙面、房子、院子和我们所有的人都染成红色的了。我问叔父和二娘,那里能买到棉被和褥子,我要给我三姑母买。二娘和叔父说山区和城里不一样,只有逢集天才有的买。
“你三姑母有好几床棉被都放着呢,都在柜子里展森森的叠着呢,是舍不得在旧屋子里盖新被子,你就是买上一床新棉被她也不舍得盖在她身上,都给孙子留着呢!你以为你三姑没有棉被吗?嘿嘿!”叔父和二娘异口同声的说。
“哦!原来如此。那请二大改天下去劝劝我三姑,把厚被子盖上,这么大岁数的人了,也不能这么亏待自己,都辛苦了一辈子了,该享受了,一床铺盖算不得浪费,我三姑思想太落后了,大商户人家的风范哪里去了?88岁了还舍不得给自己盖一床被褥,真是做贱自己!”
“好!我一定劝。”叔父笑着说。
叔父和二娘跟我一边说话,一边让孩子们把准备好的很多特产往车上搬运,什么腊肉、淀粉、核桃、野菜干、和两坛腌制好的咸菜。二娘说:“你们有车,就把这些东西都拉上。你二大年龄大了,现在坐不成车了,有好吃的也没人能给你们拿来。”
此时故乡的气候非常寒冷,我们和叔父、二娘告别,叔父和二娘再三挽留我们住一晚,因为是次日正月初七,各单位要正常上班了,我们不得不和叔父、二娘告别。
我们带着亲人的疼爱,也带着对亲人的不舍,更带着怕下次见不到亲人的忧愁,披着血红的晚霞和我至爱的亲人们惜别了,我至爱的叔父和二娘,还有几十年不回的故乡路,在正月初六的黄昏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