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飞雪

一直盼着五一的到来。不仅是为了几天的假期，更主要的是根据生活经验，五一之后气温相对稳定，天气会慢慢热起来。

从昨天开始，气温不仅没有上升，而且急剧下降，最高温度从二十五六度降到十度以下，体感很冷。特别是对于一年当中有半年时间供暖的这座城市的居民来讲，十度以下的体感甚至超过了严冬时的寒冷。比如严冬时节，大家在温暖的房子里大都只需单衣单裤，现在却要穿着厚厚的棉衣待在房子里，还感觉寒冷潮湿。

天气预报说有雨。这个季节应该还是春季，春雨贵如油，下点就下点吧，何况前些日子已经下了好几场雨。早晨起来，发现窗外飘着大片的雪花，倒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我经历过四月底的冰雹和冷雨，却是第一次经历了五月飞雪。

突然就想起一周前在西山的经历。那里正在举办桃花节，营造的气氛犹如“十里桃花万杨柳”般的浪漫，吸引了不少人前去凑热闹。之所以用“凑热闹”来形容，因为压根并没有多少桃花，柳树也没有几棵，老榆树倒是不少，甚至有人提出晚上利用老榆树摆设出萤火虫般的灯火。我顺口问了当地人，为什么大片的桃园不见桃花？回答说是大部分桃农这个季节还没有把桃树从地下挖出来，因为担心会有天气过程，万一发生霜冻就会一年颗粒无收。当时不少人哈哈大笑，说你看看周围，看看太阳，怎么还会有什么天气过程？太过于担心了吧。

是的，当时周围很多人都穿着短袖，还有女子穿着薄如蝉翼的各色汉服，柳枝垂髫，绿茵满地，艳阳高照。这样看起来，似乎季节不会走回头路了。何况临近五一，气温趋于稳定，谁都会认为不太可能发生天气骤变的情况。

今天，这种不太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了。我开始隐隐担忧起那些已经从地里挖出来的桃树，经此飞雪天气，估计丰收是难以保证了。

新疆作为瓜果之乡，这么些年在全国乃至全世界的地位是已经肯定了的。吐鲁番的葡萄，哈密的瓜，库尔勒的香梨顶呱呱，阿克苏的苹果，喀什的核桃，和田的大枣，石河子的蟠桃，伊犁的树上杏干……可以说是不胜枚举。但这些水果的种植，的确要经历一次次的涅槃才能收获到最后的甜蜜。

比如葡萄，算是是新疆的一张名片。可是不管是北疆还是南疆，不管是哈密还是吐鲁番，葡萄树越冬都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费心费神费力，在入冬之前把葡萄树埋入地下，上面铺满厚厚的泥土，为了防止果枝受损来年产量受到影响，有的还要先铺上一层麦草、棉絮之类。当年我所在的垦区，利用世界银行贷款发展了几十万亩葡萄，品质很好，市场前景也很好，就是秋季埋葡萄树、春季挖葡萄树、收获葡萄太费力气。为此一位领导在欧洲考察时，特别关注那些盛产葡萄的地区是怎么收获和冬埋葡萄的。可惜的是，似乎哪些地方的气候似乎都比新疆要好一些，不需要冬季把葡萄埋起来也能顺利过冬。所以对于人家来说，种葡萄的工作量远远低于新疆。尽管如此，那位领导并没有空手而归，而是大老远从欧洲水果博览会上带回了一个塑料转运筐。与当时新疆正在大范围使用的一次性葡萄包装箱不同的是，带回的这个塑料转运箱是可以折叠重复使用的。这个看起来很不起眼的箱子，被领导从万里之外带到新疆，然后在领导办公室展示，来一拨人领导就要介绍一次，甚至被领导拿到常委会上给其他领导介绍。后来，领导安排生产葡萄包装箱的企业，把这个折叠箱拆解，到沿海发达城市制模，生产出新疆第一个可重复使用的折叠水果转运箱。当时很多人似乎无法接受，所以并没有很快推广开来。二十年后的今天，我在南北疆都能看到这种用起来很方便的水果转运箱。那位领导，已经倒在工作岗位上十多年了。除了像我这样曾经与他一起工作过的人，恐怕还能记得起他的人已经很少了。

可惜的是，冬季要埋葡萄树这件事情一直没有得到解决。吐鲁番盆地海拔比较低，冬季气温相对较高，但也不能躲过埋葡萄树的劳累。与其他地方相比，吐鲁番的葡萄树似乎不用埋得太深，而且方法也不太相同。其他地方都是挖沟把葡萄藤顺着放到沟里，然后上面覆盖厚厚的泥土。吐鲁番的葡萄树是盘起来的，围着树根一圈圈盘着，像条土灰色的蟒蛇。盘好后上面撒上一层薄土，或者直接找几条破棉被盖上。来年春天，直接把盘着的藤条重新绑上葡萄架。

后来到乌鲁木齐、石河子、奎屯一线，发现不仅是葡萄树需要埋起来越冬，几乎所有的果树都需要买入泥土之中才能越冬，苹果、桃子乃至其他各种果树。与葡萄树这种藤条相比，苹果树、桃树想要埋起来不是那么容易。所以在西山三坪这些地方，可以经常看到整片的果树春天没有开花发芽，那是因为主人冬天来不及把它们买入泥土，经历过一个冬天之后被冻死了。

新疆的水果甜，但这种甜的背后，却掩藏着许多鲜为外人所知的艰辛。在新疆，石河子的蟠桃广为人知，但石河子的冬天气温可以降到零下40多度，所以蟠桃树上冬天覆盖的泥土也需要更厚，春天的时候挖树的劳动量更大。

就像天上永远不会掉下来馅饼一样，这个世界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幸福和甜蜜。岁月静好的背后，一定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