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小城

这个世界的多样性超乎每个人的想像。当你认为严冬只存在北方的冰雪寒风之中的时候，你可能会忽略四季气温都在零度以上地区的人怎样艰难地度过冬天。同时，当你脱离温饱阶段步入小康的时候，满怀的喜悦可能让你忽略了那些生活水平在你之上的那些人无尽的烦恼，无法想象那些亿万富翁们经历了奢华的人生之后为什么会选择逃离喧嚣。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世界，而展示给他人的，可能不过万分之一。更多的时候，每个人都是一个群众演员，明明知道自己的角色并怎么重要，甚至后期很可能被剪掉，但仍然卖力气地去表演。活着的不易，只有活过的人体味最为深刻。

此刻，我坐在湘西北的一座小城的晨光里，沐浴着新年的第一缕春风。正像没有人能够真正理解另一个人一样，生活在北方的那座城市里的人们，想象不到我此刻的痛苦，甚至就连这座小城的大多数人，也无法体味我的感受。这座小城相较于北方而言，应该算作真正意义上的南方。都说南方的冬天好过，那可能是对于长期生活在这里的人而言。一个北方人，在气温2至16度的南方，被冻得死去活来、无力招架，说出去北方是无人相信的。而在南方，恐怕也没几个人会相信。但事实就是这样，穿着和北方时同样多的衣服，在长江以南却被冻得死去活来。这里面绝没有表演的意思。雪上加霜的事情发生了，春节前下了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雪，不仅高速路因为冰雪阻挠而无法正常通行，而且加剧了这座小城的寒冷。白天的冷让人无所适从，夜晚的冷则让人转转反侧。我明明看到楼下的茶花已经含苞待放，明明看到城外满山的青翠滴出温暖的初春，我就是无法应对现实的潮湿阴冷。

昨天，大年三十。我从街边的小店里，买了一套看似臃肿的棉睡衣。对的，没错，就是当地人戏谑地称为“省服”的棉睡衣。之前我曾无数次向人讲起这座小城以及这个省的大都市满大街穿棉睡衣的人，讲起这座小城的种种不谐调现象，讲起那些穿睡衣上街买菜闲逛的人降低了地域文明的程度。讲这些的时候，我的脸上总是带着居高临下嘲讽的笑。好像我是一个十足的文明人，可以站在文明和道德的制高点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而这座小城以及放大到整个省，大都是都是极不文明的“街流子”。棉睡衣买回去的当晚，我就穿上了。穿上之后突然发现，原来有这么多想象不到的好处。因为这种睡衣相较于外衣而言，手感体感都不错，轻柔而温暖。穿上之后就觉得那种坚硬的冷消失了，可以放松心情享受这样难得的时光——在家里或忙或闲，都很随意方便。而出门上街，如果换衣服则有很多麻烦，在这样的温度下脱衣服换衣服是一个痛苦的过程，潮湿冰凉的衣服短时间内身体无法适应，对于保留着自己温和体温的棉睡衣就有了更多的不舍。所以，干脆就穿着棉睡衣出了门，走在大街上，进了菜市场，进了小吃店，进了商场影院。所以也会遇上熟人，也会在街头驻足聊天，也会大声地喊跑远了的孩子，呵斥差一点撞上自己的骑电动车飞速驶过的快递小哥。所以，当一个外地人突然走近，面对这些穿着睡衣上街的“另类”，自然会想着“世风日下”“伤风败俗”“文明缺失”这些词语。于是在媒体上开骂、嘲讽，当成笑话给人讲，似乎这样才可以显露出自己的文明。

现在，我也穿着这样的睡衣，悠闲地坐在一张桌子前写字，即便来了客人，我也不准备换衣服，因为我觉得这样很舒服，也很自由。当然，如果临时有什么事儿需要我下楼，我也不准备换衣服，会像以前我曾经嘲笑的那些当地人一样，自信地穿着棉睡衣在户外走来走去。自己穿了睡衣之后才发现，其实这种衣服与文明程度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联，甚至，这算什么睡衣呢？里面穿着秋衣秋裤、毛衣毛裤，只不过把这种睡衣的形式当成外衣穿了，只不过这种看似笨拙丑陋的衣服当成挡风御寒的利器罢了。

真正了解一个地方，还是要真正地融入进去细心体验。真正了解这种“省服”的好处与弊端，还需要自己亲自穿着体验一把。任何没有经过深入调查了解实际的人，对于一种新的现象或者事物是没有发言权的。毕竟，一个人光靠眼前的现象作出简单地判断，显得太过于草率，无论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都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等会儿，我将穿着这温暖舒适的棉睡衣，和更多的本地人一起融入外边的街道、商场，融入这南方大年初一的热闹与喧嚣之中，融入更多的外地人好奇的目光之中，在轻松抵御坚硬的寒冷与世俗嘲讽的同时，舒适而惬意地享受这属于生命本身的初春的时光、安逸的自由、轻柔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