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季花儿红

月季花儿红

文/心海彩云飞

我每天都开着出租车，穿梭在天津的大街小巷中。

干这个好多年了，我几乎能记住天津每一个区，每一个街道，每一条小巷的名字和位置。我的大脑里就存放着一幅天津城的交通图，只要你报出地名，我就能很顺利地，抄最近的路把你送到目的地。我不管你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绝不会为了多赚钱而绕道。人做事天在看。我每天都在重复着同样的事情，把要去的送到目的地，把要回的送到家门口。把寒冷的冬天送到春天的怀抱，把春天的柔情送到盛夏的火热中。我喜欢在大街小巷穿梭，同样也爱着天津这座优美的城市。寒来暑往岁月匆匆，我喜欢我的职业。我喜欢形形色色的乘客。我同样喜欢道路两旁娇艳的月季花。

我还有一个超过一般人的记忆。尤其是记人的面孔特征，简直就是过目不忘。这个人只要让我见上一面，搭上一眼，那怕一年后再见到，我还能认出来。这个可能和我小时候学习绘画有关系，我特别喜欢人体素描。尤其是脸部特写。这个人我只要看一眼，他的相貌特点瞬间就刻在我的脑海里。

记得有一天休息正好也是周末，于是就陪着妻子去逛商场了。在快到天津商场的门口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在抢钱包，那个人不给，这个人就用刀子把那个人给捅了。然后拔腿就跑了。妻子吓得把脸藏在我的胸前，吓坏了。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我追都来不及。于是我急忙找公用电话报警。也打了120救护车。把受伤者送到医院，我随警察去派出所做笔录。说了我看到的情况，警察问我还记得那个行凶者的样子吗？于是我要来了纸笔，就给他们画出来那个人的相貌来。后来没有多久就破了案。那是一个抢钱包的惯犯。派出所打传呼来说你画的案犯太像了，谢谢你配合我们破案。协助公安破了案，别提心中多美了。

今天是中秋节，天气已经不再如夏天那样火爆了，显得特别温顺。尤其是昨天夜里刚下了一场秋雨，风轻轻吹过来，特别舒服。道路两边的月季花更加芬芳红艳。妻子来传呼说，晚上早一点回来吃饭，中秋节要团聚，咱们去你爸那里，礼品都买好啦。

我哼唱着任贤齐的歌，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柔柔的风在抚摸着我的头发。当我的车子行驶到万德庄大街的时候，一个三十多岁的一个男子招手拦车。他的头型是典型的四六分，就像刘德华的发型一样。动作潇洒，长相英俊，我停车后，那人拉开车门就坐在副驾驶座上，满嘴酒味。但是没有喝醉。没有等我张嘴问他去哪里，他就说，去红桥三条石。这是一个快嘴快语的年轻人，大哥喜欢听歌啊，我经常打车，遇到好多师傅喜欢听相声，我最讨厌相声了。腻味两个人没事干，净站在那里逗贫嘴。任贤齐的歌不好听，他说着，没有经我同意就把音乐关了。常年跑出租，什么人都会遇见。都无所谓了。只要到了目的地给我钱就好了。他在说着，我喜欢听歌，也爱唱歌。你像李琛的《窗外》我听一次陶醉一次，多么抒情啊。还有周华健的歌，简直太好听了。比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强一百倍。他那叫弹钢琴啊，那是毁钢琴，抽风一样狂砸琴键。说着他就忘情地摇头晃脑地唱了起来“朋友一生一起走/一句话，一辈子/一生情，一杯酒……”说真的，我不会唱歌，但我会听歌，他唱的确实挺好的，运气换气，以及声音都和原唱不分仲伯。很快就到了三条石大街了，我问他到哪里站？他手一指前面那个“聚仙阁”饭店门口就好。

我停了车说十五块钱，那个小伙子掏了掏口袋说大哥身上没钱了，你等我一下我去店里给你取，这个饭店是我爸开的。我说好的，看着他匆匆走进了饭店。我左等右等十分钟过去了还不见人出来，我感觉不对劲。就下车走进了饭店，找那个小伙子，服务员马上迎了上来问你好，几位？我说我不是来吃饭，找刚才进来的小伙子，给他要车费。服务员说没有注意。我说就是刚才进来的，有十分钟前。服务员笑了说，您上当了，我们这里有后门。

我顺着服务员的手势向后面走去。推开后门就是一条大道，车来车往。这个时候有两个厨师模样的人，在我身边走过，听他们一个说，刚才那个混蛋从后门急火火跑出去的时候，差点把我撞一个跟头。

出了饭店，心中那个气，怎么就遇见这么个无赖！看着满大街的行人车辆，心中没有过的烦躁。你个混蛋，就别让我看到你，让我遇见看我不打扁你。你知道干出租是多么不容易吗？到饭点的时候你可以正常吃饭，这个时候我拉着客人，饿了也得忍者，没有办法吃饭。内急了，拉着客人你只能憋着，不能把客人扔下不管，自己去上厕所。你没有钱直接说出来，我会把你送回来的。你为什么要用这下三滥的手段耍我。我点起烟猛烈地抽起来，呛得我直咳嗽。我使劲把手中的烟揉碎，看着细细的烟丝在秋风中斜斜飘散。

这个时候妻子来传呼了。我在附近的公用电话回了电话，并且说了刚才发生的事。妻子安慰着我说，没事的老公，不要放在心上，就当没有拉这一趟活。人们不是说破财免灾吗？没什么大不了的，听话回来吃饭啦。妻子是一个难得的好女人，特别善解人意。结婚这麽多年，没有和我享一天福，每天吃苦受累操持这个家，我心里特别感动。我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让老婆住上好的楼房，过上好的生活。听妻子这样说，顷刻间我有一种要哭的感觉，眼泪在眼眶里转圈。干出租这麽多年来，形形色色的人都会遇见。抽大烟的遇见过，没有钱给你耍二皮脸。酒鬼也拉过，在车上给你吐得一塌糊涂。碰瓷的也遇见过，拉一趟活还倒搭钱。今天又遇见一个这样的货色。让我欣慰的是，我有一个好妻子，每当遇到不开心的事，第一个安慰我的总是她。

时间好快，马上就要进入十一月了。我把一对搞对象的小恋人，送到三号路的一家羊上树的饭店边，已经是下午六点了。今天的活还不错。不干了，回家吃饭去啦。就在这个时候天气突然变了，呼呼地刮起了狂风。天上的阴云瞬间增多起来，翻滚着，奔腾着。路上的行人也匆忙起来，顶风的骑不动车子的下车使劲艰难地行走。什么季节了，都早过了夏天到深秋了，还有这种鬼天气。一定是大雨。刚掉过头行驶了没有十分钟，在一个路口就遇见一个孕妇模样的女人在狂风中招手拦车，看见她一个手捧着肚子。凌乱的头发也挡不住她脸上的痛苦。我踩住刹车在她身边站住。摇下车窗，一股强劲的风猛烈灌了进来，她有气无力地大声说，大哥送我去医院，可能要生了。突然遇到这样危急的情况，我不能不管。我赶紧下车去扶住她上车，让她小心一点。她感激地说，谢谢大哥。然后又好像自言自语，又好像在对我说，还不到日子，应该还有一个月才对啊。我问，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对象呢？她痛苦地说，不知去哪里玩了。打传呼也不回。那家里再没有别人了?他父母都在外地工作。我娘家在蓟县。说着她把一张纸条递给我说，大哥，这是我对象的传呼号码，您把我送到医院后，能先给他打传呼，等他来电话了再走好吗？我想也没有想就答应了。她又说，我们院子里住的两家都是上了岁数的老人，没有好意思打扰他们。这个时候一阵雷声在当头炸响，暴雨狂泄下来。我说，姐姐你的运气真好，差一点挨浇了。我打开了前窗的雨刷，在雨中前进着。天津人对女性的称呼在全国是找不到第二个了，只要是女的，不论岁数多大多小一律都叫姐姐。

我一边开车一边在后视镜中观察着这个孕妇。哗哗的雨声，还有孕妇的呻吟声，看着她痛苦的表情。我大声说，姐姐坚持一会马上就到医院了。

雨水在窗玻璃上哗哗流着。刮雨器在机械地左右摆动着。快到医院的时候，雨也停了。

这个女人在呻吟着，我心中也着急万分。眼看着再有二百米就进医院了，这辆不争气的车却熄火了，怎么也打不着。我回头对这个孕妇说，别着急，我去急诊喊大夫。

我急忙朝医院的急诊室飞奔而去。脚下的雨水四溅，我顾不了那么多了。眼前是那个孕妇痛苦的表情，还有她大大的肚子。妻子今天正好值班，就在急诊室。我冲进她的办公室大声说，快去救人。

他们四五个大夫推着手术车急匆匆来到我的出租车前，打开车门，两个人上车，两个人在车下面，小心翼翼地把那个孕妇抬上手术车。有一个大夫说，大出血，快点。我看到那个孕妇出血了，屁股都湿了，我的车座也脏了。他们快速地推着病人朝急诊室走去。

我转着方向盘使劲推着，把车停在路边。

然后去医院大门口的报刊亭给那个孕妇的对象打传呼。一连打了好几遍，老半天才回电话。我说明了情况，听出来那边着急了，大哥你等一会，我很快就到。

大概有二十分钟，一个年青小伙子朝报刊亭这里急匆匆跑来。到我身边那一刻，我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怒气。这个小子不是别人，正是那次从饭店后门逃走不给我车费的家伙。看得出他早就不认识我了。正应了古人说的那句话，你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他给了我车费和打传呼的费用，然后说了句谢谢，就朝急诊室那边跑去。

妻子一直到后半夜才回到家。

想着那个孕妇的对象，我没有一点睡意。

妻子说，你怎么还没有睡着？她接着说，就你送到医院的那个孕妇命还真大，她是胎盘靠下，引起了大出血，一直出血不止。又给她输了好多血，血库的血几乎都用完了。终于保住了孩子，遗憾的说这个女人的子宫切除了。

此时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那个时候妈妈要生弟弟，可是父亲下班后就去打牌玩，从来不顾家。妈妈大出血差点没命。幸亏我找邻居帮忙及时送妈妈去医院，大人保住了，而弟弟却没有了。妈妈因为这个，哭的死去活来。她始终不能原谅父亲，到最后都没有和父亲和好，总是说他，是他把自己的孩子杀死了，不配做父亲。

看到这个小子我就生气了。我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我忍者什么也没有说 ，天已经太晚了，也没有地方去修车了。我让医院的门卫帮他一起把车推到医院的后院，然后自己坐公交车回家了。

一晚上我没有睡着。非要教训一下这个不懂事的小子。脑海里总是浮现那个青年的样子。还有那次不给车钱逃跑的情景。自己在饭店门前无助的感觉。我不能让妻子知道自己的想法，怕她担心。

大概过去了半个月我给那个小子打传呼，过了一会那边回过来电话，问是谁打传呼？我说，我就是送你老婆去医院的出租车师傅。那边马上客气地说，是大哥啊，我还发愁找不到你呢，什么时候方便，我请你吃饭。我说吃饭就不必了，我找你有事，你马上来一趟，我在榆关道立交桥这里等你。那小子说好的大哥。

我抽着烟，斜依着一棵树等着那个小子的到来。

没有多久，那个小子骑着自行车来了。他把车子随手把车子靠在路边一棵电线杆上，走了过来。没有等他站稳脚，我就过去照着那个小子脸上打了一拳，那个小子捂着一边脸说，大哥你干嘛打人？没等他说完，另一边脸上又狠狠地挨了一拳。那个小子双手抱着脸蹲了下来。

我因为激动而喘着粗气说，我让你知道我为什么打你，第一拳教你怎么做人，坐车打出租没有钱就说没有钱，不给钱，撒谎从饭店后门逃走，这是一个爷们做出来的事！第二拳教你怎么作人的丈夫，你不知道吗，你早早第一时间陪你老婆去医院她就有可能保住子宫，还是一个完整的女人。你自私狭隘不配有老婆！

那个小子蹲在那里，不吭声了。

在这个时候，一辆救护车鸣叫着往这边开了过来。在过立交桥的时候，猛然加速竟然朝着那个小子倚着自行车的电线杆撞过来。巨大的撞击力使车头严重变形。自行车也废了。一切都在一瞬间发生了。

那个小子吃惊地站了起来，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说，大哥快救人啊。事故就在一霎那。我和那个小子一起使劲也打不开车门，司机的车门严重变形，方向盘死死顶着司机的胸口，司机口吐着鲜血，身子侧歪着，已经没有了意识。看到车牌是妻子她们医院的。后面车厢里有人，我们两个费劲打开了。我心中想到的成了现实 ，妻子就在车上。妻子的头部受伤，血呼呼地冒了出来。还有两个护士不同程度受伤。

我和那个小子一起把我妻子和护士都扶上我的出租车。那个小子说，大哥你先送嫂子她们去医院，我报警救司机。

妻子说，你怎么在这里？没等我说话，她又说。司机犯病了，妻子哭着说，赶紧救司机啊，我让她不要说话。我启动车超医院疾驶而去。

2021年2月3日草稿

2022年1月6日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