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在梦里一样,天明独自站在那里,好久好久,不知今夕何夕。
碧绿的麦浪连接天际,在摇曳着春天,也摇曳着他的心。哗,哗,哗,一波一波地向他讲述着,在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切。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凝视着远方。他仿佛听到琅琅的读书声,嬉闹声,还有上下课悦耳的铃声……
这里曾经是他初中学校的校址。而现在,这里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麦田,这不是梦,也不是幻觉。天明心中万般感慨。
转眼他上初中一年级了。在这里认识了好多新的同学,有他大吕村的,北庄村的,上吕村的,还有南永青村的。天明开心极了。这个中学就在他们这四个村子的中间,离个各村子大约有一公里的地方,特别清净的田野里,如同世外桃源一般。虽然在这所学校仅仅只上了一年学,但是同学们之间的友谊却深深地印在他的心中。时间越长这种感觉越清晰。就如同一坛佳酿,时间越久远就越芳醇。
天明站在那里,在无人经过的地头,在曾经的学校旧址,他放开喉咙大喊“啊——啊——啊——”
麦浪一波一波地涌来。
他们是这个学校最后一届学生。就他们一个年级,也仅仅就一个班。他们全都住校。
虽然那么多年过去了,曾经的美好记忆都深深地刻在心中。这种记忆将会陪伴着他的一生,永远不会磨灭。
福禄是他们的班长,每天晨读他都会点名,他的声音很清脆。他学习挺好,写一手漂亮的钢笔字,有时候天明拿过他的语文作业本看着,心想我怎么就写不出来这样漂亮的字呢。
他们这个学校,没有属于自己的英语老师,而是和别的学校,共同拥有一个英语老师,英语老师一个星期只能来一次,并且只能讲一节课。记得英语老师第一次给他们讲英语课时,大家都抻着脖子听,听着英语老师那奇怪的发音,看着老师那夸张的口型,大家都笑了。都对这种奇特的语言抱着极大的好奇心。天明也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把英语学好。可是有时候一星期,英语老师都没有时间来。就会等到下一个星期来,在下一星期就会多讲一节英语知识,大家都无法一下子接受那么多的新知识,何况又是一种陌生的语言和文字。慢慢的好多同学都听不懂了,跟不上课了。都对英语失去了信心。往后上英语课就会有同学逃课了。天明渐渐对英语也失去了信心。
红粉对英语的领悟特别好,好像她有这方面的天赋,每次上英语课她学的特别认真。她的视力虽然不太好,每当老师让她在黑板写字,她的脸几乎就贴在黑板上了。依然工工整整地书写者英语单词和句子,她经常得到英语老师的表扬。让好多同学都感到不可思议。
那个时候农村生活特别苦,天明的家里条件很不好,吃的是棒子面馍。去学校就会背着一书包棒子面馍。同学们也都是这样,条件好的都背着白面馍,条件差的背着两掺面的馍,再就是棒子面馍。并且带一罐头瓶咸菜丝。有的同学带个炒辣椒。有的同学连咸菜都没有。
一次下了课,天明吃馍的时候,小明看到了就大度地说,天明吃我的,我带的多。说着就递给他一个馍,小明带的馍是白面的,很细很白很香,看着就特别诱惑人,天明顿时感觉自己的一个个味蕾都精神起来。他不客气地接了过来,小明的白面馍是软面和成的。掰开后一个连着一个的蜂窝感觉好喧腾。白面馍那种特有的香味,让天明经久难忘。小明说,我带的馍多,以后饿了就自己来拿。小明是一个特有同情心,并且心底善良的好同学,他特别喜欢帮助别的同学,谁有困难他都会伸出手帮忙。他有一双大大的眼睛,还有一头发黄的自来卷头发,显得那样的与众不同。
那年春天来的很早,很暖和。花儿也开的很灿烂。
台湾和大陆刚刚建立往来,远在台湾几十年的游子,都想方设法回来探亲。抚慰心中压抑很久的乡愁。
文彦的叔叔这次也绕道香港从台湾回来,并且给他的亲戚朋友都带回来了各种礼物,送给文彦的是一支圆珠笔。那是一支不锈钢铁杆的圆珠笔,更奇特的是在笔上端,有很小的一个塑料玻璃窗,里面闪动着数字,文彦说,这是电子表。全班同学都特别好奇,都传来传去地把玩着,欣赏着这支与众不同的笔,看着那上面不断闪耀变换着的数字。天明也好奇地用它写写字,再看看时间。这是多么神奇和不可思议的小东西。这种让人难忘的过去,总是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浮现。文彦一笑脸上就出现一个小酒窝,他的脸上每天都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同学们都喜欢和他玩。他从来都不会计较。
记忆是很神奇的,有些事它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遗忘。一件小事或者什么感触,就会突然引起那种久远的回忆,一件件,一桩桩在脑海里翻涌着。
这个学校的思想品德老师,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也正是贪玩的年纪。他是临时的民办教师。一次晚上别的老师都不在,就是他值班。东亮在家里带来了一只小铁锅,在晚自习的时候他在宿舍的炉子上炒豆子,被这个老师发现了。他生气地说,上自习不好好上,在宿舍炒豆子吃。知道这是啥风气吗?他站在讲台上,手很果断在空中一挥,这是资产阶级意识在作怪。他铁青着脸问,都是谁吃了?站起来过来给我站一溜。十好几个男生都站出来了。他让一个男生去他宿舍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铅球,他把东亮的锅扣在地上说,你们一个人砸一下。在铅球和铁锅无情地撞击下,持续地撞击下,刺耳的声音下,小铁锅一点点变形了,凹进去了。女生都静静地坐在座位上,大气不敢喘。今天的晚自习就是大家一起砸锅。下自习后,宿舍里失去了往日的活跃气氛,好久那种铅球撞击小铁锅的刺耳的声音,还在天明的耳朵里回荡着。大家都静静地各怀心事,默默进入了梦乡。
还有一次上思想品德,这个老师在讲台上说了什么有多大,永敏说,没天大。这个老师厉声问,你说没啥大?永敏胆怯地站起来说,没圈(这里指蒸馒头的笼屉)大。这个时候那个老师就走到永敏的书桌前,用手中的教鞭使劲地抽打在他的身上。让你调皮捣蛋,让你和老师顶嘴。教室的气氛瞬间凝固,那“啪啪”的声音似乎抽打在每一个同学身上。
无论啥时候,一个呵护自己学生的老师都会受人尊敬,一个能包容孩子们缺点的老师同样受人爱戴。一棵幼苗之所以能长成参天大树,离不开园丁的辛苦付出,也离不开园丁无私的心血浇灌。孩子们的心灵是纯净的,无邪的。少年时代眼中看到的,心中认知的真善美,都会在每个孩子心中,刻下永不磨灭的印记。
时间如梭,一切都无法从来。而少年时代的纯真和美好,时时在心中泛起涟漪。都是那样有趣,那样难忘。无论是姹紫嫣红的四月芳菲,还是冰天雪地的腊梅花开。
红菊是一个很有趣的同学,她从来就不去上黑板写字,无论哪个老师,无论哪门课程,她都不去。无论老师怎么喊,怎么动员,她都一声不吭,站在自己的座位上,低着头。好像和她没有一点关系。她是一朵特别的花儿,闪耀着与众不同的色彩。
情窦初开,这群懵懂的孩子,男生和女生是不说话的,下课后男生和男生玩,女生和女生玩。想起来也挺有意思的。在他们的课桌上有一条三八线,谁越线了,对方就会用胳膊肘轻轻撞一下,以示警告。每当上课了,都中规中矩地在自己的领地,谁也不越过楚河汉界。
那种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转眼就成了遥远的过去。点点滴滴难忘的事情,不由自主地在天明的脑海浮现,在眼前回放,如同昨天发生的一样。
每当放学回家,天明就和喜群,志明,东亮一起结伴同行。他们的家距离都很近,吃过饭去学校的时候,在对方的大门口,捏着下嘴唇打一声响亮的口哨,不大一会儿就都出来了,吃过饭的抹一把嘴,没吃过饭的就拿一个馍就匆匆走出来了。
喜群黑黑的脸庞,眯眯的笑眼,说起话来很柔,但是打起架来拳头是很硬的。他总是伸手让大家看,我是铁手纹。他的数学成绩很棒,在班里名列前茅,没有几个人能比过他。他也有蔫坏的一面,不时爱拿人找乐趣。一次他说,天明你看红梅长得多好看,让她给你当媳妇算了。天明没好气地说,滚一边去。于是他笑的眼睛再一次成了一条缝。志明也跟着起哄。于是大家都开心地笑起来。
一切都成了过去,一切都成回忆。他的兄弟姐妹,他的同学少年。
天明走进麦田,在学校曾经的地方,蹲下来深情地捧起来一捧热土,站起来,细细端详起来,这时他的耳边又一次传来上课的铃声……
2022年11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