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现在七十五岁了。走路的时候,总是低头认真地迈着步子,有时候就站在那里低头看着脚思考着,到底要先迈哪只脚。我看到了就过来说,大姨又忘了先迈哪只脚了吧?大姨就张开缺少大门牙漏风的嘴乐了。一条腿和一条腿之间有很大的距离,就以那样很特殊很夸张的姿势站在那里。路人也很好奇地看着她。
我从第一天看到她时就叫她大姨,因为是邻居,又和我母亲岁数不差上下。同样都是做生意的,这样就无形中拉近了距离,而且还显得很亲切。
我的美发店,从河北区迁到北辰区这个位置,慢慢的和邻居就熟了。大姨开了一家小的五金日杂店,她是一个很能干的女人。一大早就开门营业了。接待顾客打理店面干脆利落,她是一个很不简单的女人。她女儿有时候过来搭把手,她都嫌闺女干活不顺她的意。经常被她骂的噘着嘴走了。据她说自己在这里干了快二十年了,一退休就开始干了。大姨是一个干净利落的人,她很在意自己的形象,也特别在意自己的发型。现在特别喜欢我给剪发烫头,她总是说,我喜欢你给我做的头型。所以隔三差五就过来做头发。有事没事就在门口聊天。那个时候她都六十多岁了,她特别喜欢串门,走东家串西家,街坊邻居没有她不知道的消息。就是马路对面的商家她也经常过去聊天。她说,你看对面那个海尔(她指的是卖海尔电器的老板),他现在的老婆是后的。他的前面的老婆得癌症死了,和他没有幸过一天福,好不容易把三个孩子拉扯大她就死了。大姨嘴一咧显得万般同情,可怜三个孩子了,每到清明节三个孩子一块在路口给他妈烧纸,看着都想掉眼泪。大姨有说不完的街坊邻居的趣事。有时候来客人了她不在店里,我就站在门口喊,大姨来客人了。她就会乐呵呵地不知从谁家小跑出来。
大姨经常找我给她干活时,每次总是会给钱的。岁数大了,一个女儿结婚嫁出去了,老伴比她还大几岁,有高血压身体不好,都帮不上她的忙。于是她有重的东西要搬进店里,有时候帮她上货,有时候店里的电出了问题。她都会过来找我,小王过来帮大姨干一下这个。每次干完活她都会给我三十五十的。我不要她就假装生气地说,你不要我以后不会再让你干了。一脸严肃的样子。我接过来钱放在她的柜台上转身就走。她会很快追到我店里塞到我手里说,再不要大姨真的就生气了。我只好收下。这个时候她才开心地笑起来。我知道她是怕欠人情债。
大姨是一个很会过日子的人。几乎没有见她换过新衣服,十几年来从来没有换过衣服,春天的衣服,夏天的衣服秋冬的衣服永远就是那几身。她说现在的衣服穿不烂,扔了太可惜了。她老了也瘦了,脖子细长,这两年头发几乎全白了。感觉皮包骨一样。我都担心一阵风都能把她吹跑了。她穿着的衣服在身上晃悠着。我的发廊和大姨的五金店都是租用银行的底商,后来银行不让我们用了,于是我的店搬家了。大姨的店不干了。但是大姨还是来我的店里让我给剪发。她一天天见老了,脑子的问题也在慢慢严重起来。有时候感觉这就是一种悲哀和无奈,人的生老病死谁也抗拒不了。虽然她总是穿着过时的旧衣服,但是人依然很干净利落。每次剪发后都问我多少钱,我说二十五块钱,她说,给你三十不用找了。我说必须要找。大姨就笑笑说,别少收。临别她走出门又回头笑着说,喊大姨。我就喊,大姨。她又说,大姨回见。我笑着重复她的话,大姨回见。她再次说,大姨回见。于是我大声说,大姨回见!同时我和她挥挥手。她笑了,我笑了。在笑声中她又低下头看着脚,认真地迈着每一步。
其实生活就是这样,每天说的话,经历过的事都是平平淡淡的。多微笑,找开心。活的就精彩。这些都和钱没有关系。就看你怎么去看待这个问题。
大姨老了,小脑在一点一点的萎缩,走着路走着路,就低头认真地看着思索着下一步要迈哪只脚。然后就小心翼翼地迈出去一步,再迈出去一步。尤其是在方块砖铺的地面她就更犯愁了。每当我看到她这样,就逗她说,一二一,大姨迈步。于是大姨就以自己独有的站姿立在那里,和我说笑,我也陪着她笑了。
2022年12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