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上的泡

      陈姨早上买菜的时候，走路不小心把脚脖子崴了。
      于是她就一瘸一拐的来到店里让我给按摩调理。
      我给陈姨调理时对她说，让她每天早上来调理一次，我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要连续调理几次才行。陈姨特别听话，于是她就在每天早上九点准时来到店里。一来二去和陈姨就熟了。很自然的就聊起了家常，聊起了她自己的家事。
      陈姨是一个很乐观的老太太。拉扯大了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她今年七十五岁，头发已经花白，中等身材略显？微胖，她一说话就先笑，哪怕一直戴着口罩，我也能看到她的微笑如同春天的阳光，那种灿烂都从眼角纹里溢了出来。她的乐观情绪就在我小小的店里飘荡起来。即便说起自己不幸的婚姻，她也是在乐呵呵地说着。好像那个故事是别人的，与自己无关。曾经的忧伤怨恨和泪水，还有无奈也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云淡风轻，心态也平和下来。
        在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陈姨的男人在天奕商城和别人一起合伙做衣服批发业务。那家的男人负责从广州上货，他和那个男人的妻子在店里负责批发兼零售。那个时候生意特别火爆，每天都有几千上万的收入。天奕衣服批发市场辐射整得华北地区，像河北，河南，山东，山西，内蒙等好多地方的商贩都来这里上货。那个时候市场经济刚刚复苏，百废待兴，人们需求特别大，常常供不应求，生意特别好做，钱如同流水一样向自己涌来。
     按常理来说，这样的生意应该是感到幸福和满足的，家里再有贤惠的妻子抄持家务，并且还有一双听话乖巧的儿女，这样的家庭，这样的工作让人羡慕死了。可是往往生活就不是这样，表面上看着都是风平浪静，其实里面已经暗潮涌动。说白了无论在怎样的环境里，要把握好自己的方向。做人要有责任心，一定对家庭负起责任，作为父亲就得有担当。不能让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而有时候人就沉醉在一种不能自拔的不归路上，越走越远。俗话说雁过留影，人过留名。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自己慢慢沉到泥潭却感觉无比幸福。
      陈姨说，那个时候她男人每天下班回来，都会拿回来好多钱，陈姨心里特别高兴。每天晚上陈姨就会特意给他炒两个菜，让他喝一杯酒。想不到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也就两三年。不知道怎么回事，慢慢的她的男人就不怎么回家了，有时候偶尔回来一次，也不在了过夜。带回来的钱也少了很多。陈姨问这是怎么回事，他男人总是说生意不好做了。用一句话就搪塞过去。陈姨再问他，他就和陈姨吵闹，然后就摔门而去，慢慢地就不再回家来了。一个女人家带着两个正上学的孩子，自己还要上班。这种生活要多难有多难。
       陈姨去他们的店里去找他，他就不理陈姨。那个女人露出鄙夷的眼神，看着这个女人吩咐他去干这去干那。陈姨凭着女人的直觉，就感觉到他们的关系不一般。别人出主意让陈姨就在他们的店里闹，给自己要一个说法。不顾家的男人就得这样治他。不想让我过好日子，你们也别想做好生意。可陈姨是一个特爱面子的人，拉不下脸来。有一句很难听的话叫做拉帮套，陈姨知道这个，她给男人留足了面子。陈姨每次去都是哭着回来。儿子还小就安慰陈姨，妈没事的，家里还有我呢。男人是家庭的顶梁柱，男人冷漠地离开了。而坚强的陈姨咬牙坚持着，搂着一双儿女默默流泪。无数次的夜里都默默流泪到天亮。第二天咬咬牙送孩子上学后，自己再去上班。她就用自己柔弱的身躯，坚强地支撑着这个家。用自己无私爱呵护着自己的孩子，支撑着这个家。
       寒来暑往，斗转星移。转眼孩子们都长大了。眼看着儿子要结婚了。陈姨说，他毕竟是孩子的父亲，也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回心转意回来。家还是完整的家。然后就让儿子去找他，给他说，我要结婚了，到时候回来。可是到了孩子结婚大喜的那天，作为父亲的他却没有出现。陈姨彻底失望了，孩子生气地说，从此后我就没有他这个爸。
      儿媳妇特别懂事，在家里从来不让陈姨干家务，什么事都自己揽过来。家里每天飞扬着开心的笑声。
       人做事天在看。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古人说的话一点都没有错。陈姨这样说。有一天突然收到了法院的传票，他有人起诉了我的儿子和女儿。让孩子们尽赡养义务，给他养老。到法院才知道他病了，突发脑梗偏瘫生活不能自理了。他曾经立过汗马功劳的一家人，他曾经的老板不再管他，把他独自放在一间出租房里面，孤独凄凉。陈姨生气了，我们的孩子是我自己拉扯大的，他从来不闻不问我们母子三人死活，记得有一次闺女半夜三更发烧，外面又下着大雨，那个时候没有出租车，我穿着雨衣把孩子裹在里面，一步一步走到医院，他知道吗？到现在自己动不了了，想起了自己还有老婆还有孩子。那个时候需要你的时候你人在哪里啊。他没有尽到一个父亲应尽的义务。我们不管他，他活该倒霉，有这一天也是老天对他的惩罚！
       陈姨对我说，虽然嘴上这样说了，可是心里也难受，他毕竟是孩子的父亲，就是孩子不认他，从血缘上也应该尽赡养义务。法院的法官特别赞同陈姨的观点，直夸她是一个心底善良的好女人，一个伟大的母亲。并且说陈姨好人有好报，你的晚年生活会更加幸福的。陈姨对孩子说咱们把他接走，虽然他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但是他是你们的爹，你们有这个责任。
        孩子都结婚成家了。陈姨自己也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陈姨的男人特别高兴，激动地流下了愧疚的泪水说，我对不起你们娘仨。陈姨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不要再说了。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今天我们不会把你接回家，就送你去一家好的养老院，你就安心在那里生活吧，每个月孩子会去看你的。陈姨说，她看到他刚才还是那种明亮的眼神，突然被一种失落和无奈击中，他的眼神瞬间暗淡了下来。
        自己的路自己走，自己的梦自己圆。陈姨做的无愧于任何人。脚上的泡是自己走出来的。大风刮后是暴雨，暴雨过后就是灿烂的彩虹。
       陈姨做的问心无愧。

    2022年7月15日
    2023年1月6日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