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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有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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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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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小说参赛作品+黎明前的深夜

黎明前的深夜

吴有臣

李忠接到杜善国“倒戈”的消息,恰好凌晨零点。距天明选举还有八个小时。

那会儿,他正在做他的好梦:梦见主持换届的领导郑重地宣布他高票当选,双手颤抖地接过那枚久违的“帅印”,激情洋溢的就职演说还未说完,堂兄的电话就把他给惊醒了。

堂兄在电话里愤愤地说:“拉票的简直是没长眼睛,居然能拉到我的头上?!即使我们之间有天大的矛盾,那也是家族内部的矛盾,常言道:兄弟阋于墙而外御欺辱。在这大是大非面前,我岂能把胳膊肘子朝外拐?传出去还不让人家唾沫星子淹死!”

堂兄的语气是真诚的,李忠能明白这一点。

他瞅了瞅窗外,四周像被裹了一层严实的黑色屏障,几只蟋蟀的叫声划破了夜的宁静。他觉得自己呼吸急促,心跳加快,血压升高,索性拾起身子靠在床的靠背上,点一支纸烟,在这黑暗的夜空发呆。

十多年了,他做梦都想回到这个舞台。那时他才二十出头,家里光景一团烂包,春夏秋冬衣不蔽体,寒来暑往食不果腹。无论走到哪里,村子里没有一个人拿正眼瞧他;但凡谁家有个红白喜事,给他安排的执事就是挑水、打杂。后因换届选举缺一个陪衬,支书杜善国做了许多人的工作都没人答应,就将目光转向了他。当他的名字作为正式候选人在村部张榜公布时,年迈的父亲老泪众横,泣不成声地说:“我的个爷呀,你咋这么混账?你简直是不懂规矩,你知道这叫啥?这叫——垫背!”父亲把“垫背”这两个字说得格外清、格外重。“你知道不?被人垫下去是要倒霉的!我们家穷,不求走运,但求平安,经不起折腾呀!你想想,你能竞争的过老主任?”

李忠心里微微一惊,这话确实是头次听说。现在他才明白那些人为啥不愿参与竞选的真正原因了。他在心里埋怨自己涉世太浅、道行不深。但一想到现在木已成舟、铁板钉钉,就安慰父亲说:“那都是冒说(胡说),再说,我们现在穷得连条浑全穿的裤子都没有,倒霉又能倒到什么程度?”

父亲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然而破天荒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也许是老村主任在工作当中得罪过人,也许是大多数村民都对这种政治游戏司空见惯,只希望这种游戏结果来的更滑稽、更可笑,于是大家都纷纷在写有李忠的名字后面画圈儿。最后公布结果时他的票数相当集中,老主任下台,他却被垫上来了!

杜善国气的脸像一块儿煮熟的猪肝,毫无遮拦地问道:“你干得了不?干不了就辞!”

他有点儿含羞地笑了笑,小声说:“既然大家信任,我还是将就着干!”

杜善国叹了口气,弓着背走了。

他的人生际遇从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村子里的红白喜事再也不会让他挑水、打杂,而是让他负责“看客”;不管走到哪里,人们都恭恭敬敬的称他李主任。这时,他的初恋对象也来了个华丽的转身,向他张开了热情的怀抱。

他天天出没于村子的角角落落,场场喝的酩酊大醉。谁家杀猪,请他;谁家来客,请他;谁家做顿好吃的饭菜,也要请他;就连学校每年开学、放假,领导检查,也一样要请他!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发胖,讲话水平在不断提高!他赢得了尊重,赢得了爱情,领会到了权力的妙处,也领会到了权力给他带来的无限欢乐!

他真正体会到权力的魔力还是在年终决算。那天,刺骨的寒风像锋利的刀子,把树木戳得“呜呜”直叫,天空中飘着淡淡的雪花。他煨在炉边烤火,慢慢地欣赏木炭变成灰烬的过程。这时,门被轻轻地掀开了,村文书杜若水满脸堆笑地拿出一沓票据让他签字。他随意一翻,发现里面有许多支出纯属子虚乌有。就把钢笔往桌子上一撂,说:“没有这项支出,不签!”

杜若水贼溜溜的眼珠向四周一瞄,那神情和出洞探路的老鼠没什么区别,见屋内没人,就凑到李忠的耳边小声说:“这是年终余下的提留款和土地承包费,我杜善国叔说了,把它套出来我们三人私分。一人两千,咋样?”

李忠听得心花怒放,惊得半天合不拢嘴巴。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该不会出事吧?”

杜若水嘿嘿一笑,讥讽说他到底是新手,没见过世面。现在这种现象到处都是 ,又不是我们一个村子;再说,自己提留自己用,有啥不敢的!

李忠用这笔灰色收入购置了两件非常稀罕的玩意儿:黑白电视机和自行车,风风光光的过个新年。

杜善国气的把牙齿咬得“咯咯”响,劈头盖脸就骂:“你个混账东西,咋就没有一点儿城府?我当了大半辈子的干部,家里添置过几件像样东西?!你才上任几天就这么张狂,也没想想你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这不明摆着让百姓怀疑?把钱多搁几天难道会憋死你?!”

李忠现在才觉得自己确实幼稚,可面对既成的事实,不知如何是好。就小心地问:“那你看现在咋办?”

杜善国把烟卷狠狠地吸了几口,又把它摁在地上掐灭,“咕咚咕咚”喝几口浓茶,小声说:“你明儿个到信用社借点款,最好让村上那几个‘高音喇叭’知道,然后再背地把它悄悄还上。这样一来,老百姓就自然放松警惕了。”

一席话使李忠醍醐灌顶,自然对杜善国佩服的五体投地,后来处处都像维护亲老子一样维护着他。

可惜时光如白驹过隙,不经意间从指缝滑过六个年头。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先是一阵狗叫,接着就是急促的捶门声,李忠正要发火,心想是那个刁民居然如此大胆,敢在村主任门前这般放肆?这时杜善国在门外喊叫了。他赶紧吩咐妻子弄几个热菜,煨一壶烧酒。几盅白酒下肚,杜善国表情凝重地说:“我们这儿要和龙潭村合并,你知道不?”

他高兴地点点头,说:“并了好,并了村子变大,我们管的人多,只是我没想到要和龙潭村合并。”

杜善国轻蔑的一笑,讥讽说:“你以为合并后你还能当稳村主任?人家龙潭村真的就没有人了吗?多少得给人家留一个吧?”

他心里微微一震,不知如何回答。寂寞的油灯忽明忽暗,扑闪扑闪的发着微弱的光芒。他赶紧用铁丝把“灯花”拨掉,才发现坐在对面的杜善国脸色凝重的有些可怕。

杜善国一字一句地说:“这几年咱俩关系处理的相当不错,我也就和你打开窗子说亮话。我们之所以要和龙潭村合并,这完全是我背地运作的结果。你想,一旦我们和田湾合并,我们几个干部能否继续留任?田湾村的干部个个都是汉子。而龙潭村的干部队伍相对较弱,合并以后,最起码我这个支部书记可以继续留任——”

李忠清了清嗓子,似乎有话要说。杜善国把手一扬,做了个阻止状,说:“你让我把话说完。我思来想去,我们必须要把文书杜若水留下,你要做好下台的准备,最好给组织写个辞职申请,把事情做得漂亮些。”

李忠的心像被刀子剜了一下,眼泪慢慢溢出眼角。歇斯底里的叫道:“我知道你这是舍車保卒,那个胳膊肘子能朝外拐?再怎么说,不管亲疏远近,杜若水也是你的侄子嘛!”

杜善国说:“这都是其次,你看得只是皮毛。说句实话,我待他还不如待你亲切。可主要的问题是他现在手上还掌管着那么多的账务,村上的所有明细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一旦现在让他下台,他还会认我这个叔老子?估计连他亲老子也不会认得!他必然要搞个鱼死网破,这对你对我都很不利。说句难听的话,吃进去的那些东西全部屙出来不说,恐怕还要遭受牢狱之灾的折磨。另外还有一个主要问题是:一旦让他下,我们在交接账务时必然要来次重新审计。你说,我们的账务能经得起审计吗?龙潭村的文书和其他干部能否会向我们说话?与其这样,还不如让他继续担任文书,时间长了,再想办法把那些账务慢慢消化。到那时,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平安无事,何乐而不为?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你要以大局为重,不能意气用事,更不能把糊涂揣在怀里,把明白丢在岩里!”

李忠想想也是,把酒杯往桌子上一蹲,猛喝了几杯烈酒,仰着头,尽量不让泪水溢出。

杜善国这时也动了恻隐之心,安慰道:“不要难过,这是暂时的,你年轻,以后机会多;有我在,我迟早还会把你扶上快马,并且还要送你一程!”

十四五年过去了,李忠的鬓角慢慢生出许多白发,村上的干部就像长虫蜕皮,一茬接一茬的调换,杜善国非但没有把他扶上快马,现在反而还要千方百计的把他踩死在马蹄底下!

妻子可能受到烟味儿的刺激,轻微咳嗽两声,醒了。一看李忠还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小声说:“都几点了,还不睡觉?”

李忠说:“该死的杜善国,叛变了,知道不?!”

妻子惊讶得睁大了眼睛,觉得自己蒙受了羞辱,在黑暗中发出灼灼的光芒。吞吞吐吐地说:“我就知道那不是个好货,你还一天像老子一样敬他?”

李忠说:“你懂个啥,我这叫隐忍以行,将以有为!”

 

夜,出奇的静,静得能听到彼此心脏跳动的声音。

杜善国给美女代表发了一条短信,一看时间,恰好凌晨一点。

美女代表嗔怒道:“老不死的,没看几点?”

杜善国呵呵笑道:“一天最新鲜的时候,我在最美的时刻想念你。”

美女代表讥讽说:“想我咋,就你那身子骨,迟早软得像根面条,能行吗?”

美女代表是杜善国的一位远房亲戚,年轻貌美,颇有几分姿色。自从和杜善国有了那次风花雪月之后,杜善国就让她在村委会旁边开了一个小吃,专为村子进行公款招待。除了偶尔开次小会或是领导下村检查工作,平时狗子都很少到门前溜耍,生意冷淡的实在可怜。后来这里搞矿产开发,杜善国让她瞅准商机,把店面重新进行装修,并且叫了一个非常响亮的名字:“鸿运酒楼”。 又从外地找来几个小姐,专为矿工进行服务,生意一下红红火火。杜善国在这里更是出入自如,有时一玩就是一个通宵。有一年,杜善国从政府那里争取一个农民女代表的名额,和她尽兴之后就毫不犹豫地扣在她的头上。结果层层推荐,竟然稀里糊涂的成为一名省人大代表,结识了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没费吹灰之力就走上了人生的峰巅,一时大红大紫,成了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她靠杜善国发迹,后又成全了杜善国。在杜善国年龄快要“到站”的那几个年头,村上“反杜”浪潮风起云涌,成片成片的诉状像空中飞舞的的雪花,把杜善国给搅和的不能安生。每次都是她运筹帷幄,力挽狂澜,最后才一次次化险为夷。她一想到杜善国卸任三年有余,手上攥的那些条子到现在还未报销,就说:“你赶紧想办法把我那七万块的条子给签了!”

杜善国哈哈一笑,说:“七十万的条子我都敢签,问题是现在没人买我的账了。”

美女代表忿忿地说:“红嘴白牙,吃了难道还想抵赖?”

杜善国说:“那就要看明天谁能胜出,如果李忠当选,那些条子还不是要烂在我手上?”

美女代表沉默片刻,还是发了一条短信,问:“咋办?”

杜善国拨通了电话,叮嘱说:“你明天以一个省人大代表的身份,想尽一切办法,让负责监票的人员都换成我们的心腹,在秘密划票间教唆百姓再投选魏希瑶。只要他当选,问题总有解决的一天。”

美女代表迟疑片刻,问:“行吗?”

“前几次选举不都是这样?”杜善国胸有成竹地说。

“你别忘了,李家可是大户族,在整个村子也算是一霸了。”美女代表提醒道。

“你以为哪个家族里不出几个奸细和败类?”杜善国揶揄道。“情况我已基本了解,李家的户族也有近乎一半的人不支持李忠。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那些犹豫不决的人给拉拢过来。顺便给说一声,只要李家人投了魏希瑶的票,每票五百!”

美女代表说:“我没那胆子,弄不好是要犯法的,万一事情办砸了咋办?我看还是做个顺水人情,让李忠上得了。”

杜善国没好气地说:“搞政治斗争没胆子咋行?我告诉你,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方受损相互都脱不了干系。你知道李忠上台想干啥?——他非要把我们置于死地不可!你说那条子还能签吗?”

美女代表哈哈一笑,非常清醒地说:“你少把我和你扯在一块儿,还我们我们的,我们大不了就是那点儿见不得人的勾当,谁又捉过双?再怎么说,李忠也是我一手把他千里召回,他能把我怎样?大不了那七万块钱我不要,算是喂狗吃了。”

杜善国提醒道:“那修路的事你可别忘了。”

美女代表一惊,说:“那又咋,那是以我个人的面子争取来的资金,我想给修就修,不想修那是我自己的事。”

杜善国生气的说句没知识,然后又说:“你不以村子修路的名义哪个单位能给你拨款?你将修路钱占为己有,这叫资金截留,本身就是种违法!”

美女代表的口气软了下来,说了句尽力,然后又揶揄道:“你个家伙也够狠的,把人家李忠的老婆占了、礼也收了,现在却还在背地挖人家的墙根?”

杜善国回答说:“我挖他墙根还不是要补你那个窟窿?说句实话,再没和他老婆发生关系之前我还想过让他接班,可自从有了那事过后我就改变主意了。”

美女代表好奇的问:“为啥?”

杜善国说:“一个宁肯戴顶绿帽子的男人而不愿和情敌翻脸,这样的男人要么无能要么就是阴险。你说,让一个阴险的人接班,我有宁日吗?现在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年不该让杜若水接我的班了!”

“你这样做不觉得缺德?”美女代表问。

“休要天下人负我,宁可我负天下人!”杜善国“哈哈”大笑两声,挂了电话,那神气确实很像曹操。

 

窗外的狗叫撕碎了宁静的深夜,古铜色的月亮像个秤钩挂在天边。

杜善国看了看时间,凌晨两点。

和美女代表通话完毕,莫名的烦恼将他层层包围,让他陷入一个痛苦的深渊。他在不停地思考:明天能否成功?李家的人是否可靠?万一都像他这样两面三刀、临阵变卦、把事情办砸咋办?现在风声多紧呐!

他又想到了手上攥的那十八万块钱的票据,如果现在还不能签,那就亏大了!他现在卸任已三年有余,条子在他手上压了整整三年。杜若水个白眼狼,我在位时千方百计地护着他,现在叫他帮忙想办法写几个字咋就这么难场?真是人走茶凉呀,我就不信他真的就只有那么大的胆子!那个石板底下不藏几条鱼?可他就是使短劲,拖到现在这吃喝的条子多难报销!可魏希瑶能否靠得住?他连任以后再变卦咋办?十八万,数目不小呀!

他又拨通了魏希瑶的电话,还没等他开口,魏希瑶就赶紧表态:“老领导,你放心,咱吃水不忘挖井人。只要我明天早上能顺利连任,下午我就给你签条子。虽然你现在已退居幕后,但在我心中,你一直就是我的领导,你一直就是我们村子的太上皇。你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你让我立着我就不敢坐着。”

“什么时候竟然成我肚子里的蛔虫了,咋这话听着有点儿别扭?”杜善国嘀咕说。

魏希瑶又和他打两句哈哈,挂了电话。

“你真要给他签条子?”老婆疑狐地问。

魏希瑶狡黠的一笑,说:“我傻呀,我自己能把自己往笼子里套?杜若水不发话,我就不可能给签!再说,现在村上一年就那么点儿经费,都让他拿走,那我还当这个干部干啥?”黑暗中露出两排白牙。

“那你骗他干啥?”

“不骗他他能帮我拉选票?”魏希瑶笑着说。“你甭看他现在没在台上,可人家是在幕后指挥,呼风唤雨,能量大着呢!杜若水每次遇个事情都要向他商量请教,我就是生气这点才想撂下挑子不干的。我明给你说,杜若水这个村支书就是个聋子耳朵——摆设,也是他杜善国的一个傀儡,如果这个傀儡不懂做账,杜善国在去年就进去了。”

“杜善国的经济真有问题?”妻子吃惊地问,“有什么证据?那十八万不签也就说明他的手没有伸进国库呀。”

魏希瑶反问一句:“你说呢?”

“我咋知道。”妻子说。

魏希瑶笑着说:“那要啥证据,你将他的收入与支出一比较不就出来了。他一年在家干些啥,有什么固定收入?可住的是别墅,开的是奥迪,城里房产几套;抽的软中华,喝的五粮液,你说,这些钱都是从何而来?他一年的工资连给车加油的钱都不够。我给你说,光我们村上虚报的那500亩退耕还林查出来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更别说再给他扣个巨额资产来源不明罪了!”

妻子吃惊地睁大眼睛,惊叹道:“我的天呐,现在一个村干部居然能捞这么多油水?”

魏希瑶说:“那当然,要不然现在都挤破头皮往这个阵营钻?”

妻子就顺口问了一句:“那你就没得到一点好处?”

魏希瑶沉默片刻,吞吞吐吐地说:“有是有一点儿,人家把稠的吃了,我就喝点儿汤!”

“汤有多少?”妻子好奇地问。

“我去年也在城里买了一套住房。”魏希瑶小声说。

妻子嘿嘿一笑,然后在他的胸脯又掐又打,说他不老实。

远处,传来了两声鸡叫。

 

李忠躺在床上,静静地瞅着黑暗的夜空发呆。

“三点了,”妻子说,“好好休息,无论如何,明天必须要精神饱满。”

李忠“哼”了一声,把身子翻向内侧。

他又在思忖和魏希瑶的胜算程度,他觉得:尽管这几年他一直在外务工,和乡亲们的接触较少,可李家在这村子里人多势众,只要心齐就会压倒一切。可魏希瑶已经做了几年的村主任,人缘关系较好,再加上有几个会煽风点火的亲戚,也会给他也会带来诸多不利因素。可问题是,杜善国再从中作梗,就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情况了。

“看来,当时真不该听杜若水的指挥去请杜善国给帮忙了,他咋可能为我摇旗呐喊、临阵助威?”李忠自言自语的说。

那天杜善国当着杜若水的面表态说要支持他战胜魏希瑶,可没等他们跨出门槛,杜善国就想到了帮倒忙。

“鬼东西也太沉不住气了,我早在几年前并村的时候就给你说过,你年轻,机会多,迟早我要扶你上马,我退了位子还不是你的?可问题是当时我还干得好好的,你就想夺权,现在我支持你不是脑子有病?!”杜善国自言自语的说。

杜善国说的“夺权”是指九年前的那次换届选举。

那时,合并成大村的杜善国羽毛已经丰满,执政根基相对稳固,各种关系疏通得非常融洽,架子也就大了起来。每次上头安排工作、布置任务,他除了买书记和镇长的账以外,把其他领导根本不放进眼里,更别说政府里的普通员工了。有时干部下村,他高兴了能给你倒杯开水,不高兴了就推说自己还有要事,连跟你说话的功夫都没有。于是有些干部私下嘀咕,甭看你现在张狂,到换届时就把你的威风给灭了!

一日中午,凉风习习,是盛夏当中难得的好天。镇纪委书记带领三个工作人员来搞换届摸底,本想到杜善国家里坐坐,谈谈换届的具体工作,顺便再蹭一顿饭吃。可刚到杜善国门口,就见他穿着一件红色的背心在柳树下打麻将。看到他们之后,眼皮抬都没抬,只冷冷的说句“你们先去摸底,我一会儿还要去给书记汇报工作。”

纪委书记碰了一鼻子灰,心里好生不悦,决定来个公事公办,就挨家挨户到各个党员家里进行走访,征求意见,末了总要给嘱咐句“按你们自己意图办,我们党委不会偏袒谁,也没有具体的靶子,民主选举嘛!”最后到李忠家征求意见时,李忠赶紧杀了家里唯一的一只公鸡,吩咐妻子洗菜做饭。

酒过数巡之后,纪委书记略有醉意,嘴巴就有点儿控制不住了。他把李忠仔细的端详了一阵,说:“你这兄弟够哥们儿,不愧为是个当干部的料子。”

李忠心里一惊,不明白他的意图,就搪塞一句:“那是水过三秋的事了,现在心也死了。”

纪委书记把酒盅放在桌上,说:“我给你老弟说句实话,今年是个机会,你好好准备一下。”

李忠试探性的问了句:“杜善国现在不是干得好好的?”

纪委书记手一挥,斩钉截铁的说:“他干不长远了,今天我走访的党员个个对他都有意见。今年我主持这块儿选举,他杜善国,哼!”

李忠觉得在黑暗的夜空中看到了一丝黎明前的曙光,又觉得在惊涛骇浪中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就连给纪委书记斟了四杯,说:“那我先敬你,到时再好好谢你。”

纪委书记说:“不客气,只要你到时不要老杜那样目中无人就行。”

轮到正式换届那天,李忠和杜善国谈笑风生,俨然像对亲生父子。李忠觉得:只要那些党员坚持原则,说话算数,今天必然要来次石破天惊!会议结束以后,这个村子的政权将要姓李了,我现在和你亲密只是不想让你看出破绽!

可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直到快要开会时,来主持换届工作的却是镇人大主席!

李忠的脊背顿时像被泼了一瓢凉水,冷气飕飕直升。当他听人大主席说“换届不换人时,”禁不住勃然大怒,把桌子一拍,质问道:“这是你的意图还是党委的意图?你给我解释什么叫换届?你们之间是否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他越说越气,越气越要说,最后干脆把车子一骑,到党委找书记说理去了。

书记在电话里把主席劈头盖脸地训斥一通,说,就你那点理论水平还当什么领导?不如回家种地算了。

李忠经过这么一折腾,算是让杜善国彻底看清了他的意图。“狗日伪装的够深的!我还没退居然想要夺权?看来非要把你踢出去不可!”最后在投票选举支委时他又教唆一些党员,把李忠彻底地踢出支委。后又侍机以提拔李忠为诱饵,把他老婆占了,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也许九年前我真的过于幼稚,也许上次根本就不能到他那里求情。”李忠也想到这一点。算是在这苍茫的夜色里他和杜善国来次心灵上的真正感应与融合。

 

夜,黑的像个窟窿,稀稀疏疏的星星像秃子头顶的毛发,少得可怜。

魏希瑶这时亢奋了。

说句实在话,他确实不想再干村主任这个差事,都年过半百的人了,即使再干还能干上几年?杜若水每次芝麻大个事情都要向杜善国请教,根本没把他这个村主任放在眼里,为这他不知想要争吵过多少回,可一想到杜若水现在已经成为过街的老鼠,支部书记的位子还能坐上几天?迟早还不是要落到他的头上?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只是在催要工程欠款上向他发飙几次,好让杜若水知道他也不是好惹的!现在杜若水的位子保住了,他还死皮赖脸干着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趁身体刚强出去承包点儿工程,日子照样也过得风生水起,一天倒要瞎折腾个啥?

可是,不参与竞选实在咽不下这口窝囊气!杜若水这个龟孙,我是招你惹你了,还是偷你的抢你的了?你凭啥侮辱我“无人品”?我干我的活,我要我的钱,那都是公家的事情,与你私人不相干,你为啥对我进行人身攻击?你既然说我无人品,那我就要给你搅一趟浑水,干个没人品的事!我有这个人缘,我有这个实力,加上杜善国再给帮忙使力,还有几个亲戚在到处活动,我就不信扳不过李忠!一旦我顺利连任,我这次非要行使我这个村主任的权利,让你这个支书当得左右为难!

想到这儿,他不禁哑然失笑,觉得整个宇宙都在瑟瑟发抖。

 

现在,整个村子最激动的人要数美女代表了。

她一想到近期各色人物粉墨登场,每天都有不同形式的风吹草动,内心乐呵的像喝了蜂蜜一样。可魏希瑶和李忠到现在居然没有识破她的诡计,还一直把她当作“军师”来尊敬,隔三岔五的备足重礼、毕恭毕敬的向她请教如何拉票的事,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她清楚:若不是她从中煽风点火、兴风作浪,村子的政局到现在还是一潭死水,两个候选人也不至于争得如此不可开交。

她自诩是村子里的高人,是乱杂坟里的鬼头。搞了一辈子日鬼弄棒槌的事情,没想到最终却让杜若水给算计了!“你能做下初一,就别怪我做不了十五,我非要给你把水搅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她自言自语地说。

那是在去年冬季,支委换届。按理说,杜若水这次是必下无疑,掀他倒台的人风起云涌,魏希瑶也在背后不停爆料他的丑闻,他简直成了老鼠过街,人人喊打,恨不得把他置于死地而后快。当然,这里面也有她的成份。“这个秃驴简直是把眼睛瞎了,你明明知道我和你叔老子杜善国有一腿,你还要打我什么主意?真是当了几天村支书就不知天高地厚了?见了那个女人都想要上,我不整你才怪呢!”在要进行正式选举的头天晚上,杜若水备了一份厚礼来到她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承认自己犯了不该犯的错误,请她无论如何要原谅他,并要帮他渡过难关。最后悲伤地说:“本来我也打算这届期满撂下挑子,让年轻人上,毕竟这个舞台是年轻人的舞台,如今的世事归根结底是年轻人的世事。可转念一想,要下我也要下的光彩、下的体面,不能让人把我斗下台,这样传出去多难听呀!所以我要争口气,让那些斗我的人瞧瞧,我杜若水在这个村子还有一定的份量,想扳倒我没那么容易!”

美女代表笑着说:“我能有什么办法?再说,我也是个要下台的人,现在说话还有谁听?”

杜若水听出了弦外之音,就赶紧表态:“你姑奶奶放心,只要这次我不倒台,你这监委会主任的位子也就无人替代!”

美女代表听后心花怒放,她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以前她曾多次暗示过魏希瑶,问假如自己帮忙把他扶上支部书记的位子后有何打算?魏希瑶都不知所云,现在杜若水表态了,也就应该考虑把“赌注“转移一下。可她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加上杜善国也私下给她嘱咐保住杜若水对他们还有一些用处,就表面装着非常平静地说:“我干不干都是小事,谁也不可能把干部当到死。我再出去帮你跑跑,至于结果如何我不敢把握,只是尽力而为。”

杜若水说:“有你这句话我就吃了定心丸了。”

美女代表确实具有非凡的活动能力,在她的游说下,杜若水还真的化险为夷了。

那段日子,美女代表有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觉得自己在这次换届中高枕无忧,监委会主任这个位子也非她莫属。为了保险起见,她把她丈夫的侄女婿李忠也从千里迢迢的西京召回,让他参与村主任竞选。经过一系列的斡旋,各项工作基本上是水到渠成。她每天浓妆艳抹,在小区的广场上悠闲地散步。

可令她做梦都没想到的是:就在村主任候选人确定后的第二天,进行监委会换届摸底,杜若水却一反常态,对所有与会代表私下嘱咐:千万不准投美女代表的选票,她是杜善国的人,再让她干政就没有老百姓的活头了!李忠这才觉得现在会这么复杂,简直人人背后都是魔鬼,就非常愧疚的对美女代表说:“婶子,我也是左右为难呀!你说,杜若水叮嘱,我能不听?”

美女代表气得五脏六腑都要爆炸,脸青一块、红一块。嘴上却非常和气地说:“你做得对!你现在应该和他保持一致,你们来日方长。”说完她径直走进会场,对正准备唱票的工作人员说:“我有一个想法,农村干部换届就像是长虫蜕皮,旧的不蜕,新的不长,所以整个村子就没有活力。我已经干了两届,加上每年都要给上级提许多议案,这么多年几乎连个囫囵觉都没睡过,对村子里的工作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我宣布退出竞选,让其他年轻人上台来展示自己的才华,我不像有些人占着茅坑不拉屎!”

杜若水的脸皮被说的热辣辣的,觉得自己很不光彩,就说:“不愧为是省人大代表啊,境界就是不一样!高风亮节,让人钦佩!”说罢把大拇指举得老高,心理却说:“算你还识点儿相,要不然票唱出来非得把你羞进地洞不可。”

美女代表又把声音提高几个分贝,径直走到杜若水面前,指着鼻子说:“你就是一条毒蛇,我把你放在怀里暖醒你却把我反咬一口。不过你可要给我记住:我给你签的那几万块钱的条子你干啥了?你猪草没寻到反而把挎篮给整丢了。你说你这干部个有啥用?虽然我退出监委会竞选,但是只要我在这个村子呆一天,我就要把你监督一天,你不要忘了我还是省人大代表!今年通村水泥路若铺不上去,我就让你在这里把支书乖乖放下!”

一番话,杜若水真的想找个地洞朝下钻了。

按理说,她应该死心塌地的支持李忠,不管怎的,他也是自己的一个远房女婿,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再说李忠一旦当选她手上的条子就有签的可能。可一想到李忠过于瓷实,上台以后根本不是杜若水的对手,充其量就是一把手枪,就气不打一处来。她知道杜若水现在最怕魏希瑶,就赶紧跑去煽风点火,说:“恭喜你呀,魏主任!”

魏希瑶说:“你看你,你该不是来给你女婿探风来了吧?说实话,李忠年轻,让他上,我脑子也不是有水,都这一把年龄了还整那事?”

美女代表说:“李忠不行,杜若水用他是有目的的。在公布候选人时,杜若水千方百计不让公布你的名字。”

李忠问:“为啥?”

美女代表说:“他说你人品不行,德不服众。既然辞职还有什么资格参与竞选?最后还是我一再坚持才把你的名字公布出来。”

魏希瑶气的把茶杯往桌子上一墩,戴顶草帽就走。美女代表问:“你干啥?”

魏希瑶说:“我找这个龟孙把话说清楚。”

美女代表说:“你看你,都五十多岁的人了做事还像个孩子?你这不是把我给出卖了,以后有啥秘密还敢给你说。他之所以不想让你参与竞选,是怕你上了没他喝的汤。你想,依你在这个村子的威望,还竞争不过李忠?”

魏希瑶想想也是,牙一咬,说:“本来我不想争,看来我这次是非争不行了!”

美女代表心里窃喜,又给烧了一把,说:“要争就要争赢,败了让人笑话不说,那还要倒霉的。”

魏希瑶说:“这个我晓得。”

鸡叫了。美女代表看了看手表,凌晨五点。她起床烧了一壶开水,冲了一杯蜂蜜,压了一口,慢慢地品尝。自言自语地说:“好戏快上演了。”

 

 

杜若水一觉睡醒,已是凌晨六点,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觉得好像还没有睡够。东方开始吐白,窗外传来阵阵鸟的鸣叫。他静静的躺在床上,大脑在不停的思考:万一魏希瑶连任咋办?那他这个支部书记就如坐针毡呀!自从有了前两次的正面交锋,他现在才觉得魏希瑶并不是一个唯唯诺诺、软弱无能之人!

他害怕这次选举失败,害怕不会按照他的意图来出现结果。从他记事的时候起,村子里的选举就经常失败。他当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实例,两大家族的争斗最后让他这个即将卸任的文书渔翁得利。先是做了十几年的村长,杜善国在即将卸任之际考虑到平稳过渡又极力举荐他做了支部书记。尽管他现在是村子里的一把手,可是过得实在窝囊。多年来,杜善国对他一直就是老子训斥儿子,动不动就拿“要不是我你还能当了干部”来挟持。对他指手画脚,出馊主意,稍不从他就会大发雷霆。多年以来,他也习惯了这种唯唯诺诺,大气不敢出的样子,就连老百姓都说他是傀儡支书。最可恨的是杜善国现在手上还攥着一大把条子,经常找他签字报销。他也说不清这人心咋恁黑,手上贪污那么多还不够?现在吃饭的条子多难报销,况且那一大半的条子都是子虚乌有,属实的可能就是美女代表那七万多。其实,就连那七万多他也已经从账上领走,只是没有给美女代表按时兑付,现在还想搞个“二次报销”,你这不是把我要往火堆里推?他就推说现在村上经费不足,自从去年百姓告状,那几百亩虚报的退耕还林已被上边收回,现在打伞连伞把都顾不上了!再说,财务支出认得是村主任一支笔,你找他看能否签字报销?待杜善国走后,他又给魏希瑶施加压力,说谁签字谁负责,村上连一个字儿都不会出!所以他们两个相互踢球,才把这条子搁了这么多年。现在“八项规定”出台,杜善国只好作罢,说是等待时机。可现在两个都竞争的非常激烈,他都已经无力掌控,下一个村主任会是谁呢?说心里话他最殷切的盼望李忠出任,最起码他和杜善国现在矛盾重重,杜善国再想干预“朝政”就多一个绊脚。可魏希瑶现在却一反常态活动的非常厉害,他的两个妹夫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更让人头疼的是杜善国现也在给他帮忙,美女代表也在一旁搅和,一旦当选,这几个人就像是穿了连裆裤,合起伙来还有我喝的汤?

哎,君子易教,小人难防。看来,得罪美女代表是一个错误呀!

 

 

天亮了,巍峨的大山被团团迷雾重重包围,潮湿的空气里夹杂着青草的芬芳。

李忠抬起手腕一看手表,七点整,距正式选举还有一个小时。

他强打起精神、哼着小曲,漫步在乡间的小路上,觉得春天的早晨是多么的迷人。

太阳升上一人来高,路上行人渐渐多了,三三两两说个不停,有人说:“搞这形式干啥,还不如让政府指派一个得了,每次都不能按我们自己的意愿来选,填的都是违心票,就好像把一个猎物栓在木桩上让你去打,有啥意思呢?”

有人说:“就是,监票、唱票安排的都是人家候选人的心腹,选没选人家都被掌握的一清二楚,得罪人不说,以后找人家办点儿事还怪难场的。”

还有一个说:“你就是选他,找他办事不给送礼还是难场!”

一个胡须花白的老者说:“依我看,选就要选那些公道正派的人来执政。最好是让这些年在外打拼的老板当上才好。一是这些人有致富经验,眼界开阔,能带领乡亲共同致富;二是这些人本身有钱,不会像现在有的人动机不纯,没上台就想捞,人家图的是名气。”

几个村民都说他言之有理。

一个年轻人开玩笑说:“你这是真空状态的想法,在你有生之年可能是等不到了。”

老者非常自信地说:“那不一定,你没看上面多少老虎说打就被打了,还怕几只苍蝇被拍不上拍子?”

不知不觉已经到达村委会。魏希瑶的两个妹夫在门口殷勤地给乡亲们发烟,嘴里不停地唠叨:“今天若不下雨,该多好呀!”

魏希瑶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八点,一辆警车在村委会门口戛然而止,从里面下来四位全副武装的警察。

会议在嘹亮的国歌声中开始,今天来主持换届的是镇党委书记。他开门见山就说:“乡亲们,今天是你们行使公民权利最为庄严的时刻,你们一定要选出一位公道正派敢于担当的同志来担任领导,再也不能将选举视为儿戏,做出对自己不负责任的事情。坚决不能把那些图谋不轨、心怀鬼胎之徒推上领导岗位。如果你对以前提的候选人还不满意,今天也可以自行填写,我们充分尊重你们的权利!为了防止人为干涉和弄虚作假,今天监票、填票一律启用政府工作人员,当地村民一律回避,各个地方全程监控,尤其在秘密划票间专门安排两位民警严格把守,一旦有人寻衅滋事,破坏选举,将直接绳之以法,严惩不贷——”

百姓齐呼,掌声如潮。

魏希瑶一听自己精心安置的心腹被全部撤换,又有监控全程拍摄,顿时像一个泄气的皮球,躲在会议室的拐角。

杜善国的脸色像纸一样煞白,感觉心跳加速、血液涌动,一听书记说那些图谋不轨之徒就忍不住要对号入座,感觉有无数双眼睛正在剜他,就急急忙忙溜出人群。刚到门口,就被一位工作人员拦住,将证件一亮,说:“我们是县纪委工作人员,你已涉嫌严重违规违纪,请协助我们调查!”

杜善国突然觉得双腿发软,像一只被针锥过的气球瘫痪在地——

朝阳出海,朝霞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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