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邻

孙岩因为昨天晚上的劝说失败，又一次失眠。

一夜的折腾还是没想明白，兰妈妈怎么就舍不得这个老窝，一百多平的大楼房怎么就不愿意住！

孙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发誓，自己要比儿子强，让兰妈妈享福，让那些认为妈妈生了两个女儿是“绝户”的人看看，生了儿子又能怎么招。

中国解放七十多年了，改革开放四十多年了，但重男轻女的鄙视，让没生个儿子的女人，仿佛天生就有个缺憾！就因为你没生个儿子，肯定就不是全和人，是“绝户”，严重一点的就罪大恶极，更有男人一生为此寥寥无味，因为没儿子，生活的目标也无从谈起了！

举个例子说“绝户”的意思吧：比如你家墙倒了，需要找帮工的，那人家就要考虑，你家闺女嫁出去了，到时候连人都没有，帮助你管啥用？有儿子的家不叫“绝户”，因为儿子娶媳妇在生个儿子，在娶媳妇，在生儿子，人丁兴旺，后继有人，恩情也随着人传啊传！

孙岩妈名字叫张海兰，（后来被孙岩叫成兰妈妈）不但能干还能算计。最成功的事情就是两个女儿都是响当当的958大学毕业生。

两个女儿从初中就择校，高中补课，大学费用，都是张海兰在“闺女培养出来给婆家争光”白捞毛、“两闺女还折腾啥劲儿”无用，等等精神“鼓励”下，坚持不懈、坚定不移的打工、承包土地、饲养家禽，所得收入换来的。

有汗水，有泪水，就是没有苦水！

张海兰从心底里就认为，培养自己的女儿那是天经地义，不图回报，那苦从何而来！

墙外的喳喳让孙岩刚迷糊入睡的神经，再次恢复原样，睡不着睡不醒就像是冤家，在孙岩脑子里不停的战斗！

孙岩想喊一声妈，出去看看到底咋回事。可一想到昨天跟兰妈妈说，只要在干那不讨好的志愿服务，以后就更不搞对象了，看谁着急。

床嘎吱嘎吱的响，孙岩使劲的哎呦呦。平常这样，兰妈妈早就过来温柔柔的询问了，可现在没动静，孙岩生气了。

这气可不是跟张海兰同志，跟墙外头喳喳的人！

嗷的一声，孙岩就从床上直接冲出了屋子。

不怕不知道，就怕吓一跳！

孙岩本想冲出去，对着喳喳的人一番教育，大清早上有没有点公德，在人家墙底下讨论人家人出不出来，人家出不出来关你什么事？自己的事管好了，比什么都强！

冲出去挺快的!

哎呦，孙岩差不点来个狗吃屎。你说冷不丁的看见兰妈妈在墙头上缩着脖子，什么感觉？加速的孙岩兰纳闷间就差不点栽了。

孙岩看着兰妈妈这样，有点纳闷，平常这热闹的事，这位娘娘大人不说第一围观，也绝不是在边上围观的主。

妈，您干啥呢！

兰妈妈应急反应，脖子嗖的缩到肩膀里，不知道梯子没立稳当还是腿哆嗦，整个人晃晃悠悠！

孙岩赶紧跑过去，抱着梯子喊，慢点慢点，安全第一，身体唯一！

兰妈妈拿着手指竖在嘴上，嘘！嘘！两声。

孙岩噗嗤一声，所有的气一下子就没了。孙岩就喜欢兰妈妈这个样子，一般这个样子的时候都没干好事，心虚的很。这样的时候，孙岩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从一块糖橡皮，一辆自行车，一件防寒服·····每次得到的宝贝给孙岩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被羡慕与自豪让孙岩学习有如芝麻开花！

咱家这梯子都是好铝做的，根本倒不了，瞎咋呼啥！

孙岩明白了，外面发生的事情肯定跟兰妈妈有关系，要不然凭着那股热心肠，外面的议论纷纷早就剧终了。

张海兰心里盼着四奶奶出点事，可又怕出点事。两家相邻几代人，没生过气打过架的，可不知道这一年来，四奶奶这个浪货（四奶奶外号）闹什么邪事，没事就找茬打架。就说最近这次，他儿子搞对象不成楞说是我给戳戳的，就惦着让她也成绝户，找个平衡。还说谁家结婚都找她这个全和人做被子，接媳妇，张海兰得了气迷心。

张海兰的脾气也不是好惹的，绝根子话也是出口成章“儿子说不上媳妇，都是上辈子人没德行，买个楼房愣是写你名，外地媳妇不行，本地媳妇没工作不行，独生子女的不行，有女无儿的户更不行，结婚不生孙子不行，你以为你是皇太后，有两馊钱都找不着北了，媳妇还没来就先让爷们先占窝，告诉你，只要我知道谁跟你儿子搞对象，我就把这话传过去，省的好闺女让你家糟践了”。

无巧不成书，四奶奶儿子这次相的对象正好是张海兰娘家村的，就这么巧，媒人还说女方有可能跟张海兰打听打听。

打听打听张海兰根本不知道，但两人没成的责任重重的砸在张海兰的肩膀上。

那两人地面骂了不过瘾，又上墙头，墙头不过瘾，又都占平房顶骂！

大骂三六九，小骂天天有！

一直到四奶奶插入三个弹簧支架，骂街还算告一个段落。

消停的过了一年，头两天又找事，楞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不愧是娘俩，把他儿子到手的媳妇又给戳散了，关键这个媳妇是大学毕业、工作几年竟然自己买了楼房，月薪比四奶奶一年的养老金还多。你说找个这样的媳妇进了门，在村里走路不横着走，也得迈方步！名声地位双全！

可惜又吹灯拔蜡了！

又听说，女方家长跟张海兰特熟！

干仗的理由信手拈来！

就这样两人又大战三天！

村里到处可见的不是什么美景，而是老年人！三一群两一伙，每天有固定的场所，谈天说地，谈古论今，八卦新闻，有鼻子有眼，有滋有味。还都有自发的规矩，几点到几点散！

每天相聚要是短了谁，缺了谁，大伙半天都不安生，首要问题就是身子不好了，不好会联系到平时的吃吃喝喝，家长里短。就像这张海兰和四奶奶两人，两家事笑谈阔论的一年多了，竟然还不断的有新鲜材料暴口。

待四奶奶放入支架后，得到的支持成倍递增，这符合好人善人的标准，敬重强者，爱护弱者！

这不，四奶奶该露面没露面，弱者天生就有被关爱的福分。

胡同里站着有七八口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街坊四奶奶为啥今天没露面。

真着急的，说四奶奶已经大概或许不行了！还真有特别着急的，发愁怎么通知在京城的儿子，在外地的闺女。还发愁，疫情这么紧张，人不让拉回来，那些金库银库，金元宝，摇钱树，所有亲戚的真心相送的火纸钱，死人带不走，下辈人可怎么发财？

孙岩听几句话就明白了，人老了都这样想吗？

一大堆人，就是囊嘟囔嘟，管什么用，赶紧想办法见着人不就行了!

“叫门，想办法赶紧进去，瞎囊嘟不管事”孙岩一边说一边歪着脖子看墙头，“这墙头够高的”！

人堆里有个矮子，说话损人不带脏字，“吵着老姑娘了吧，不知道老姑娘在家，知道了我们就不在这站着，都在自己家拿个望远镜表表心意就得了。”

孙岩家辈分高，六十多岁的也得叫大姑不算新鲜，大侄女的，就唯独这个矮子，自从把孙岩给内侄子介绍没成，就把孙岩的称呼改了。

你说搞个对象，相个亲，乐不乐意，不能看媒人面子吧。孙岩知道矮子说的话是夹着骨头带着棒的，所以话茬也就没接。

五哥一腔热情，“这太阳老高了，你四奶奶都没出来呢，往常早坐在门口聊天了！”

昨天，四老太说脑袋不舒服来着！

闺女一个人带着孩子，忙的四脚朝天，指不上！

老头子吧非得跟儿子住楼房，说趁着现在没有儿媳妇先住着，省的将来招不得。

她要是跟着去，也不至于这样！

大门设计的时候是刀枪不入，而且是自己选的料，专人定制，房塌了这扇门都不会倒！！

不行，找个梯子从这进去！

一人为私两人为公，这要是进去也得两人，别好事成坏事。

“看看我们这几个，想当年不用梯子就能蹿上去，现在不行了”老柳叔看着墙头又看看孙岩“你就别推辞了，八百里地就你一个年轻的了”！

一听老柳叔这样说，大伙似乎有了主心骨，一块撺掇孙岩上墙头进屋看人。

孙岩虽说是个女孩，但脾气像个小伙子，大伙在夸两句，“见义勇为”的劲就来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不用浮屠，找个好对象就行了！

大伙提到孙岩这句话，笑得前仰后合的。

院子里的张海兰也把嘴裂的跟瓢一样。

孙岩心理有点感慨，这些人多好，街里街坊互相都挂着，谁家有个事都有个照应，自己的楼房都住十年了，左右街坊是谁，不知道。

我搬梯子去。说完，就高声喊道，“兰妈妈，把架梯子搬出来，看看我四奶奶咋没出来”。

这个兰妈妈喊半天没动静。

旁边的二爷爷脸上忽闪过幸灾乐祸的表情。

孙岩很讨厌这位二爷爷，谁家有事都会上前，看似关心，实际上就是打探消息，创作他妖言惑众的素材！

孙岩到家一看架梯没在原处了，咦，刚才架梯子还在墙沿边立着呢，这会咋不见了？

兰妈妈，兰妈妈，亲妈，架梯子哪去了？

五哥的眼睛早把整个院子溜达了一圈，在进门的时候就看见孙岩妈在厢房里急急忙忙的不知道干啥呢，现在明白了，架梯子准是藏起来了。

孙岩没看见，站在原地，向左一声妈，向右一声妈，声声急迫！

“叫魂呢”孙岩妈的语气不是很顺畅，人从厢房出来。

架梯坏了！

五哥脸上把瞧乐呵的美景展现的淋漓尽致。嘴里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明情况“把人救了继续开战”。

孙岩眼都立起来了，刚看见您还蹬梯子来着，这么巧就坏了，别闹了，我四奶奶万一有个事，那是不定给谁找事呢！

五哥看着孙岩着急的样子就说：“骑你妈脖子上拉屎，这事就不小”。

也不知道孙岩没注意听，还是太着急了，自己蹬蹬就去了厢房。五哥，来！

兰妈妈堵在厢房门口：“回头墙倒了赖咱家梯子压的，你花钱给垒？”

“墙还能让梯子给压倒了？”孙岩把架梯横过来又说道“真那样，我就让她赔一百个架梯！”

“好些人在外边等着呢，人多嘴杂”五哥自己扛起了架梯后叫孙岩“问问你妈咋回事。”

梯子摆在了四奶奶家的墙头上，孙岩还是有点踌躇，人家要是睡个懒觉，咱这一折腾，别是给惊醒了，心脏本来就不好。

跟前的人有说的，赶紧赶紧，救人要紧！也有的人说，不如叫警察，警察来了没麻烦。还有的人说，孙岩上去合适吗!

这几种声音都是用眼神发送的，现在耳朵听到的就是，上！上！

那个二爷爷不紧不慢的像是自语，但肯定不是说给自己听，因为大伙都听见了：这人心脏本来就不好，生点气那就是雪上加霜！过去气死人不偿命，现在法律改了，气死人也得偿命！

对于声音的反馈，有嘘嘘的，有表示无辜的，还有满腹疑问的！

墙头上的孙岩：“哎呀，忘了戴眼镜”。

没眼就办不了事了，用嗓子喊，窗根底下没毛病的都听得清楚。瞧热闹的人是真着急了，说话的声震得孙岩耳朵嗡嗡的。

现在架梯的位置就是卡子墙，相当于在窗根底下了，使劲叫，或许管用。

孙岩亮开嗓子，四奶奶，四奶奶，四奶奶的叫，可一点动静都没有。

有人起哄，救人哪有这么叫的，比叫自己妈还好听！

扯开嗓子使劲嚎几嗓子。

也有人给了直言，能喊出来还用在这瞎忙活，赶紧下去看看人死活吧！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进门要是听见屎味，就别进去了，那是人开后门了，别沾上恶气，自己重要。”

五哥也上墙头了，打着孙悟空瞭望的手势，眼珠子本来就大，这一闹腾差不点蹦出来“妈呦，地上躺着呢，肯定没气了”这一说不要紧，大伙着急了！

墙头外有架梯子，墙头里没有，怎么下去？

人多主意多!

底下人往上送，上边两人往上拽，架梯子又被放到墙里头。

五哥有点害怕，畏手畏脚，越是害怕，下架梯越是发抖。

孙岩：“五哥，害怕了？这么稳的梯子摔着人，那可真闹鬼了”。

大伙一听这话，有点起哄，就嚷嚷，这屋里一个，屋外一个，救护车来了先拉谁合适！

就在这时候，张海兰一声吼从院子里传出来。

大伙正起劲等着孙岩下墙头呢，听到这喊声所有脸色都一样，天塌了吗？

孙岩当然听见了，兰妈肯定出事了，可架梯在四奶奶家院里了，这外边可是两人高的，跳下去肯定不行，孙岩一下子就哭了。

“妈！妈！”孙岩本来是蹲在墙头上的，这墙头不过五十厘米宽度，但离地面这么高，真要站直了，人肯定晕的呼！

四奶奶家跟孙岩家接着五米宽，站在墙头上能看见自己家院子。

孙岩带着眼泪站在了墙头上，底下的人，“快蹲下，快蹲下，危险”好几个人嘴上说，手也是向下压的状态，“做墙头上，坐着安全，老五，赶紧把梯子拽过来，快点”。

焦急和好奇让小胡同的气氛特别紧张。

有的人就说：“这两人都闹妖子，怎么这么巧”！

手忙脚乱中，架梯又拽上来，又放下去，这次是放在外边了。

五哥一脑门汗！

孙岩进家门的时候，后面没一个人跟着。

张海兰和孙岩像吵架一样，足足有二十分钟，外边的人想听，却什么也听不清，但是，有了断言！

你们也瞎起哄，两个娘们见面就挠，现在让人家闺女去救人，说是救人，别惹一身骚，这社会！小个子说的话早被好奇心湮灭了，大伙又想听娘俩吵得是啥又想知道四奶奶生死如何，那有空听你掰呼。

二爷爷斩钉截铁的说：“有句话咋说来着，仇比海深，就两人骂的那话，不是断子绝孙也是斩草除根”！

院里从连续的吵闹变成了断断续续!

五哥也是奔六十的人了，看看也没谁上来，恐高症就来了，“要是没人上来，我可下去了，不行就找村委会吧”。

五哥从小就胆小，谁家有个白事都绕道走，生怕招惹不肯走的鬼魂。小时候一个趔趄都能把魂吓没了，好几天高烧不退的。家里就请大仙，张牙舞爪的乱舞，嘴里叽里呱啦乱叫，变成灰的符纸对上清水，咕咚咕咚喝下去，五哥的魂就回归原位。五哥身子软的原因，据说这叫扎根晚。

有了这毛病，谁家的红白喜事都不参与，算命先生高见留言，娶个媳妇就啥都好了。

哎，还真说着了，找个媳妇五大三粗，能干，胆子大。不信邪，越是害怕越是让你去。母猪下载在半夜，不去不行，下的不是猪，那是钱。半夜浇麦子，你不去，麦子不长，你喝西北风。就这样的培养，一点点的胆子也大了，但谁家有老人过世，那五哥绝对不去的。

没人逼着你上去，别逞能!

我又不是为你！五哥听着气话来劲了，把屁股往墙头一放，坐着看底下的人。

“我来了，别下来了，我一个人可弄不上去”孙岩的的话很肯定。

大伙发现，孙岩脚上的拖鞋换成了运动旅游鞋。

外面的人听见玻璃的碎裂声，然后又听见五哥在大门口喊上，“大门开开了，大门开开了”。

所有的人蜂拥的超大门跑去，二爷爷虽然也六十多，但跑在了最前头。

120来的时候，问谁跟着去，在场的人有十几个，但谁也不吭声。

大伙不愿意去是情有可原的，医院救死扶伤前提是金钱铺道，看这种情况，要是心脏问题，那押金就是上万，村西老张就因为没钱，求大夫，大夫很和气的给指引了一条淌亮的大道，找医院领导去!

真要是因为押金耽误抢救，谁跟着去的责任重大，名声会让下代人吃瓜捞的。那如果有钱，抢救失败，也相当于间接杀人，别说主家追责，自己这良心关算是把自己也交代了！

120车上的大夫，脸色比病人强不了多少，一个劲催着，车上只能跟一个家属，快点上。

孙岩听着救护车的鸣笛！救~救~我!救~救~我!心里非常犹豫，眼前躺着这个人，以前是街坊，将来不知道是什么，兰妈妈刚才说的委屈做闺女的不能不动心，但事情追究起来，也没什么正经事，真想把实情说出来，可什么都是未知，这可怎么办？

就在这时候，孙岩妈自己飞出来了，将孙岩用过的挎包塞在孙岩手里，说道，去医院没钱叫祖宗都没人理你，更别说救命了，这里有两万先拿着。

在场的人目瞪口呆，两人骂的臭瓜一样，地面骂不过瘾，两人还都蹬着梯子坐在墙头上对着骂。那高一声低一声，这边是嫁不出去的姑娘，没人要！那边是上辈子缺德遭报复，让你儿子打光棍！

听着骂声，满街筒子的人费劲脑子想，这东西院要是成为亲家，聘礼彩礼能达成一致呗？，

今天一下子拿出这些现金，看来孙岩妈肯定有亏心的地方。

四奶奶是突发心脏病，支架又多了一根。就那么大一颗心，放上支架就跟没事人一样，不放就一命呜呼！

四奶奶出院大半年了，但没闲着，找了个正经事，就是一个劲的找村委会告状，说是这病是张海兰给气的，这样的人怎么还能当干部，另外还要补偿。

村主任知道四奶奶是故意找张海兰麻烦，也明确答复，村委会管不了这么大的事，走司法程序最好。

可这个四奶奶说了，就信任村委会，就得村委会调解。每天上班准到，下班就走，弄得村主任跟做贼似的躲着。

孙岩妈心里也嘀咕，就因为两万元，也得了一场病，体重下去好几斤。唾沫淹死的人，是天底下最死的最惨的吧？

自己真想不通，娘俩个一个出钱一个出力，都交不下你这个人。不但没落好，反而惹一身骚!

孙岩妈几次张嘴想要回钱，但听说，做了五个支架的人，出个气都能噎死，那万一要钱-她生气-嘎登-人没了，我就更倒霉了。孙岩说了，现在是损失两万元，在招惹就岂止是两万！

就这么一句话，想让张海兰消停，做梦！

转眼快五一了，孙岩妈起了个大早，准备先把排骨，肉什么先买好，省的到节跟前白给人家送那高价钱，这钱都是自己一分一分积攒的，凭啥让他们赚走。

孙岩妈出门口，就看见这个四婶子正在门口菜园子里鼓捣。

立刻上演每天的即兴活动。

这菜园子不是好来的，所以也不会出好事！

先说这菜园子咋来的。

两家居住的前面有五米宽的水泥路，在往南就是口粮田，这口粮田根据村里人口，年年要从新分地，四奶奶就借着这个，今年往前圈一点，明年圈一点，因为每年赶上的人家不同，又都不爱惹事，四奶奶圈的地方比一处房基地要多。

说到这跟孙岩家有什么关系？

有！

道南边跑马占圈，道北就别占。哎，你说，道北了大门口两侧不断往外圈，五米宽的道，占了两米多，车来车往拐弯就不好走，大车小车就得从张海兰家拐个弯，车多路就不禁轧，谁家门口也不愿意坑坑洼洼，说多少次也没用。

因此两家都不知道为啥就开仗。

两个人干仗，四奶奶骂人也够觉的：“我家有带把的，地方再大有人继承。你家那宅子后继无人，还指不定归谁呢。”

这仇就做上了！

张海兰也知道这个四奶奶天天去村委会闹腾，仗着自己五个支架，没人敢惹，天天去，非得让张海兰承担剩余的医疗费，更可气的是，咬着张海兰老年志愿服务队队长一职，说这样的人怎么能当干部！

张海兰窝心，志愿服务队是几个人看着村里多数老年人没人照顾，自发组织的，一分钱工资也没有也就算了，但是有时候还往里搭钱，就这样还有人认为这是一个香饽饽。

“有钱，只要看病就有钱，啥也不干，就给你攒钱看病，”然后，呸，大门咣当一撞，关门。

这话可捅到四奶奶心口窝了。上次做支架爷们就说没钱，这次支架爷们还没掏钱，这不就让人笑话了。

越想越生气，扑通一个仰八叉，腰就咯嘣一声。这个菜地是用砖头垒十层八层，然后用土填平，就成了菜园子，平常没事一迈腿就能上去，今天也是该倒霉，把在边上干活的事忘了，要不说生气耽误事！

但孙岩妈并没有进屋，而是在大门里憋住气，侧棱耳朵听着外边的动静！

五哥家有点自留地，准备栽点白薯，知道四奶奶家有白薯秧，就想过来看看。

五哥是骑着电动车来的，到门口一看，四奶奶在地上坐着呢。

到近处一看，四奶奶的脸鼻子啊眼珠啊嘴巴啊错位待着呢。

“怎么在地上坐着，不怕着凉，够牛逼的”！

四奶奶有点挂不住劲，又不好意思说被人骂了，把腰给摔了，人到啥时候也是这样，死要面子活受罪，忍着疼，话也得跟得上。

“国家地方，想怎么待着管得着吗！”四奶奶两只手戳着地，支棱着上半身，强打着劲说话，语气还挺硬。

这人要是倒霉，喝凉水也塞牙缝。

就说刚摔下来的地方，那砖头哗啦没人碰竟然又掉下几块，砸在了四奶奶手背子上。

五哥嘿嘿两笑，咋回事，跟土地老干上了！

四奶奶：“去你妈的，是不是给我送玻璃钱来了，这玻璃钱我就不跟你要了，我眼里不揉沙子，你也是受人摆布了不是，我这辈子从来不坑人，不讹人。”

五哥一听这话，后背上一股凉气嗖一下就到了脑瓜顶。

你说当时那个门厅门，你从里边插死了，我不凿玻璃，怎么救你的命？

我说去集上买白薯秧，死老婆非得说她家秧子好，有钱哪买不来，非得上这买。

四奶奶：“孙伙计，来拽我一把，这腿有点麻”。

五哥骑在电动车上高一生低一声，两声嘿嘿，“快别闹了，你这身子骨比铁都结实，做八个支架没耽误种地！”

四奶奶看他干说不动弹，心里早就骂天了。

“这是干啥呢，一个坐着聊，一个站车上聊”说话的是后街的老丁。

五哥的心夸嚓，就掉肚子了。心想，你老丁来的真是时候。“你们两女的聊吧，我还有事呢”。五哥的话跟车速有一拼，车速比闪电也不慢。

哎呦，咋在地上干坐着，不怕屁股眼在拉一刀，快起来！

此时此刻，四奶奶谁也不想碰上。一是丢了老脸，平常谁磕了碰了的或者血压高的，在四奶奶眼里都是矫情，说白了谁也不如她的身体好，一辈子没吃过药打过针，吃嘛嘛香，身体倍棒！没成想，头年的一次不舒服，命差不点扔了，可恨的大夫上了三个支架，攒了半辈子的钱，三天就让大夫弄走了。弄得现在每天一大把药，大把药就要大把钱，想到这，四奶奶就想哭。二是，村里的老年服务志愿队，没儿没女的，儿女不在身边的老人有病，免费伺候，还送水果啊菜的。我这个有儿有女可孩子没在家，就应该享受一样的待遇，竟然没人来，还不就是这个张海兰借机报复，这次她闺女给我签的字，又加了一个支架，老天给的机会，药费营养费护理费少一个子都不行，张海兰这个队长以权谋私就是不行。

这要是说没人碰巧来，四奶奶的脾气爬着也会先爬到大门里，想哭想嚎没人看见。

现在呢？咬牙也得起来，不能让人看笑话！

老腰不争气，一使劲没站起来，反而更疼了，难道真的骨折了？这人啊，浑身的疼痛会让人从铁变成泥，四奶奶满心都是委屈。

老丁关切的话语赶得点好，四奶奶发红的眼圈让老丁的眼珠直接就眼泪生生了。

其实四奶奶就是辈分大，岁数比这个老丁还小一岁呢，两人娘家就是一个村，这婆家又是一个村，两家的辈分也改了，四奶奶变成了大姨，孙子媳妇变成了老姨。

别哭！别哭！

咋了，咋了，哪有毛病了？

四奶奶看看孙岩家的大门，然后牙一咬，“马勒戈壁的，我就不信了”。

一声惨叫，孙岩妈听的真真的。

又她妈的揍样子，这个人你也想讹诈！你也有这胆子！

真的起不来了，四奶奶脑门子起了一层白汗珠子。

老丁这回明白了。

摔腰了？别动！别动！肯定骨折了，你没听说，老人骨头塞如糠，全靠皮来撑！可别瞎动弹，本来两节还能接，瞎动骨头就碎了，那就是粉碎性骨折，彻底成瘫子了。

四奶奶不听话，又试着站起来，可体重太那个啥了，老丁本身腰也不好，两一个哎呦一个妈呦。

“你就不行使点劲”，四奶奶嘴上说了前半句，心里说了后半句“平常一袋四十斤的面，手提着走两里地都没问题，不是故意也是成心，张海兰不就让你加入老年服务队了，伺候一帮子没人管的臭烘烘的有啥好处。”

孙岩妈在门道里特开心，活该，摔的就是你，舍命不舍财，想讹我的钱，行，给你当做医药费，该！该！

这人要是不能动，那就比死人还重，谁抬的动这个大胖子。

四奶奶的腰越来越疼，肚子也不争气，四奶奶心里明白，这回彻底要躺床上了。

老丁风风火火的去了好几家拍大门，老的说抬不动。还真有个年轻的，但人家说了，“到时候说我推倒的，你能证明吗？”

老丁只好回家，把自己的当家的生拉硬扯的拽到四奶奶身边。

老丁当家叫李渊，是个非常聪明的人。

“是不是摔了”？

没吱声！

“别着急，先给儿子打电话，问问咋办”？

拨打儿子的电话，电话里《今个真高兴》不断的唱着!

“你两口子是不是真离婚了，没离婚就叫他回来！”

四奶奶眼睛闭上了！

李渊的三句话，说的稳稳当当，不紧不慢，慢条斯理。

四奶奶没想到今天会这么丢脸，李渊含着骨头露着肉，儿子不回来不丢人，可跟爷们的事看来都知道了。

老丁斜眼瞟了一眼李渊，“儿子没空，就看看闺女，总得有人来，这医院上上下下跑，事可多了。”

四奶奶脸色突然发白，老丁害怕了，跟前就咱两人，有个三长两短的说不清楚。

“你看看，还有谁能跟你上医院去，赶紧的吧，心脏肯定不堵了，别处有毛病也不好受。”

“咣当”四奶奶仰八叉彻底平躺着了。

你快找人去，别打电话了！老丁说话间想抱起四奶奶。

李渊的胳膊早就挡过来了，“别抱，赶紧叫人去”。

老丁两条大象腿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王聪家，砰砰砰，没人出来，老丁心里骂，半夜不睡觉白天不睁眼，黑白颠倒真耽误事。

老丁两个大奶子也颤起来，又来到张云家，刚两下砰砰，张云就出来“谁呀，谁呀，哪有这样拍门的”。老丁呼呼喘着粗气“老四家的不行了，又死过去了，你瞅瞅去”。“别害我，别害我，咱两没仇”。大门咣当关上了。

李渊也没闲着，他知道这家后院刘菊在家呢，三步并作两步就到了刘菊家，可视门铃哇啦哇啦···“二大爷有事”？

“ 前院四奶奶人不行了，看看你有空没空。陪着上趟医院。”我这工作呢，网上办公，每隔几分钟就让弄一次人脸识别，离开一次一天工资白干，对不起了，对不起了！门铃没音了！

整条街的狗彼此起伏的叫唤，谁出来那真是英雄，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没人追究四奶奶是不是故意讹人，但谁都会害怕自己遇上这事，与其这样，不如稍安勿躁!

老丁连急在累也没糊涂，知道谁家有人谁家是热心肠，但自己没有权利去怪罪人家，帮不帮那是自愿，目前为止没有因为不自愿帮人受到法律制裁，倒是因为乐于助人倾家荡产。

老丁的脑子忽的一下，想起来了儿子的话，现在别指望做好事留名，要留痕，一定要留痕，那是脱责的主要证据。

两口子都在这，摊上事就两份钱！妈呀，儿媳更得摔咧子了！

待到老丁两口子都回来的时候，四奶奶没坐起来，但眼睛确实睁开了。

这时候，李渊的微信也响了！

李渊在手机上把平常的语音改成了写字回复。

又找了好几个人，也打了好几个电话，就像提前预谋一样，没一个人来。

李渊：“不行就找居委会吧，公家家大业大，老百姓谁讹点钱，都不叫事。”

老丁使劲瞪着李渊。心里说，你不去就得了，还说那明白干啥，好歹留着面子。

老四家的心里立论了村里的人，谁能跟她一起去？以前谁跟她去医院来着？数数手指，去医院八次，其中七次都是孙岩妈！想到这里，那心就像被谁攥得紧紧的，不由自主大口喘气！

老丁吓坏了，“是不是心脏又不舒服了，五根血管都放支架了，咋还犯心脏病！”

老四家的也生气，你说，我这有钱，不就叫你们上医院跑跑腿，我还能亏了你们。儿子也白养了，钱也有楼房也有，啥都整治好，天天还是忙，忙了半天一个媳妇也没有。

120救护车今天来得快，故意的看热闹。有时候电话打一百个也是没车，今天一个电话，哎，来了！

大夫想着李渊跟着去，可李渊不慌不忙的还在打电话。

“赶紧上车，赶紧上车，哪位家属跟着去？”

大夫一个劲的催，你们到快点，这是公共资源，看你们这没有生命危险，不行你们打车吧，顺平南路的交通事故现场也等着车呢。

围观的人可不少了!

七嘴八舌的议论嗡嗡的!

四奶奶难道重度昏迷了？

四奶奶紧闭双眼！

四奶奶怎么睁眼？她睁眼干什么？看着围观的人吗？她也看不见，因为她躺在救护车上。

她不睁眼，难道嘴也张不开吗？

她不敢张，张嘴叫谁呢？如果叫了谁，真跟谁说的“你说你跟她斗气，别人不知道，乍一听，就是你讹人。外边咱管不着，村里讹人吃亏的可是你，谁是好人坏人，村里人咋衡量你清楚!”

咣当一下，张海兰从大门冲出来！

大长腿一步顶两步，奔向救护车！

旁边有人拉了一把，随着一句话飘过来“上次住院费你还没给人家呢”。

这次一块给！张海兰嘎嘣脆的回答让在场的百分之八十的人脸变成了敬佩！

四奶奶紧闭的双眼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她心里明白，准是自己闺女张苗给孙岩打电话了。

哎，真是混蛋，因为说媒没成就对孙岩有意见，还骂了那么难听的话。

这次做支架，大夫千叮咛万嘱咐，心脏太功能太次了，随时有猝死可能，不能生气，不能劳累，一定要好好休息静养。

我还不信，认为自己的身子骨结实。真不争气，要强一辈子，这最后身边连个人都没有！

也就在这时候，四奶奶耳边响起爷们说的话：“心里不能就装钱，躺床上有多少钱也没人愿意养着你。”

我这一辈子就没有争气的事！

这个孙岩妈，两闺女轮着班给钱，越是不要越是给。啥东西一念叨，坐着火箭就到跟前了！

我这有儿子的还不如绝户家！

想到这，这眼泪哗哗的就流个不停！

孙岩妈看见四奶奶的眼泪，数不清的安慰就来了，“不许流眼泪，你不是说过，这人最末了要是流眼泪了，就赶紧预备后事，现在一个亲人不在就走，下辈子可是绝户。”

四奶奶眉头皱了一下！

“腰疼死不了人，别打称心牌”！

救护车的大夫都笑了！

张海兰算是把四奶奶的脾气摸透了！

“要是没事干，等病养好了，就跟我一块干得了，咱们村老年服务队就是专门为各家老人服务的，你说，得个病，有个意外的，指望孩子那是做梦！”

四奶奶躺着听救护车的鸣叫变了，好像在说：“钱没了！

钱没了！活该呀活该呀！”

张海兰望着紧闭双眼的小四婶子，一脸的喜气洋洋，就在刚才村主任打来电话，一是老年志愿服务队长辞职一事不批，二是最激动的，最让人想不到的，二丫头孙岩跟眼前这个人的儿子把证领了！

两万块钱你讹我，这回讹你个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