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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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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父亲有关的岁月(组诗三首)
◆ 菜地里的王
清风栖息在柳树上,陶醉于
一只毛毛虫对一枚树叶的钟爱
阳光在院子里无所事事
比静卧于墙根的黄狗还要慵懒
刚刚跳下班车的表姐表妹们
顾不得安顿少女的心事
就尽情扇动起彩色的裙摆
她们是县城里长大的蝴蝶
到乡下来采撷油菜花的春天
只有六岁的我
孤零零地站在门前的菜园里
以一个稻草人的忠诚
捍卫一块菜地的尊严
我扔出去的每一个小土块
总是偏离目标,让那些
侵犯菜园的小鸡们越来越肆无忌惮
那些小土块都充满了仇恨
那是一个弱小者
对一群更弱小者的仇恨
小鸡们永远无法理解的仇恨
我仰望辽阔无垠的天空
那天空只属于麻雀、燕子和白云
我身无双翼,只能在半径两米长的
小小的圆中,简单地重复着
夸父逐日的故事
感谢父亲用他亲手拧成的麻绳
让我和木桩结为战友
在那块盛产白菜和玉米的领地上
当一个没有自由的王
◆ 东方已泛起鱼肚白
上高中时,老家
离县城有三十多里沙土路
骑了三年的二手自行车
难以在星月的注视下
继续丈量青葱岁月的长度
我只好寄住在县城里的三姑家
成为一个走在城里的乡下人
霜降过后的一天清晨
我睁开朦胧的睡眼
白炽灯的光,柔和而温馨
一个挂满白霜的米袋子
直挺挺地立在
床头的水泥地面上
丝丝凉气,携着山谷深处的寒意
迎面扑来
三姑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
这是你爹刚送来的大米
他把米袋子放下就回去了
我翻身下床,迷迷糊糊地跑到门外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东边的天空
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 父亲给我打了一副砖拤子
高考落榜那年暑假,我
就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幽灵
整天在村子里游荡
从东到西,从西到东
看不见太阳,也看不到星光
小村庄房屋低矮,炊烟弥漫
前有溪水叮咚作响,可捉游鱼
后有山林日夜庇佑,可保平安
我无心于山环水绕,无心于阡陌相连
那段时间里,父亲阴沉的脸
始终不见晴天
一天,他骑车去镇上铁匠铺
特意打了一副砖拤子
回来后,冷冷地拋给我一句话
你明天去砖厂找活干
我默默拿起砖拤子
铁的硬度,让我想起两千年以前
先人们刀耕火种,露宿风餐
一种豪迈自远古奔腾而来
直抵我心灵的最深处
我挺起低垂的头
收起泪水宣泄的悲伤
告别麻雀从树梢带走的黄昏
接纳青蛙从稻田里唤醒的黎明
我握紧两块铁器的冷漠
去温暖那一段几近荒芜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