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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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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40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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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父亲有关的岁月(组诗三首)

◆ 菜地里的王


清风栖息在柳树上,陶醉于

一只毛毛虫对一枚树叶的钟爱

阳光在院子里无所事事

比静卧于墙根的黄狗还要慵懒

刚刚跳下班车的表姐表妹们

顾不得安顿少女的心事

就尽情扇动起彩色的裙摆

她们是县城里长大的蝴蝶

到乡下来采撷油菜花的春天


只有六岁的我

孤零零地站在门前的菜园里

以一个稻草人的忠诚

捍卫一块菜地的尊严

我扔出去的每一个小土块

总是偏离目标,让那些

侵犯菜园的小鸡们越来越肆无忌惮

那些小土块都充满了仇恨

那是一个弱小者

对一群更弱小者的仇恨

小鸡们永远无法理解的仇恨


我仰望辽阔无垠的天空

那天空只属于麻雀、燕子和白云

我身无双翼,只能在半径两米长的

小小的圆中,简单地重复着

夸父逐日的故事

感谢父亲用他亲手拧成的麻绳

让我和木桩结为战友

在那块盛产白菜和玉米的领地上

当一个没有自由的王



◆  东方已泛起鱼肚白


上高中时,老家

离县城有三十多里沙土路

骑了三年的二手自行车

难以在星月的注视下

继续丈量青葱岁月的长度

我只好寄住在县城里的三姑家

成为一个走在城里的乡下人


霜降过后的一天清晨

我睁开朦胧的睡眼

白炽灯的光,柔和而温馨

一个挂满白霜的米袋子

直挺挺地立在

床头的水泥地面上

丝丝凉气,携着山谷深处的寒意

迎面扑来


三姑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

这是你爹刚送来的大米

他把米袋子放下就回去了

我翻身下床,迷迷糊糊地跑到门外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东边的天空

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  父亲给我打了一副砖拤子


高考落榜那年暑假,我

就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幽灵

整天在村子里游荡

从东到西,从西到东

看不见太阳,也看不到星光


小村庄房屋低矮,炊烟弥漫

前有溪水叮咚作响,可捉游鱼

后有山林日夜庇佑,可保平安

我无心于山环水绕,无心于阡陌相连

那段时间里,父亲阴沉的脸

始终不见晴天


一天,他骑车去镇上铁匠铺

特意打了一副砖拤子

回来后,冷冷地拋给我一句话

你明天去砖厂找活干

我默默拿起砖拤子

铁的硬度,让我想起两千年以前

先人们刀耕火种,露宿风餐

一种豪迈自远古奔腾而来

直抵我心灵的最深处


我挺起低垂的头

收起泪水宣泄的悲伤

告别麻雀从树梢带走的黄昏

接纳青蛙从稻田里唤醒的黎明

我握紧两块铁器的冷漠

去温暖那一段几近荒芜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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