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昌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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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高考的时候，天气极其燥热，当然，也可能是心里极其燥热，燥热得容不下一丝凉气。这天下午，我正在伏案疾书、紧张备战的时候，班主任老师从窗户探入头，严肃地对我说：“听说你和鸭子关系很好！”还没有等我分辨，他以不容拒绝的语气对我说：“你通知他这两天过来填高考志愿！”说完便走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这个世界上还有“鸭子”这样一个人。我也实在不明白班主任的执着，鸭子都已经半年没有来上学了，填不填志愿还有必要吗？但我心里对班主任充满了敬畏，便极不情愿地于晚自习之后找鸭子。找到鸭子的时候，他正自己经常出没的九楼前广场，和一帮社会青年于高杆灯下吹牛逼。听到我来意之后，鸭子还似乎有意见了，气哼哼地道：“不去，不去，坚决不去！”好家伙，这还成我的不是，但即使如此，心存畏惧的我还是苦口婆心地劝他。一来二去，鸭子才勉强答应。
填志愿的时候教室里骚动不已，大家怀着梦想吵吵哈哈地寻找适合自己的学校，给一年来平静不已的高三生活吹起了一澜风月。对于半年后才出现的鸭子，班主任一点儿也不意外，就像他昨天仍然上晚自习一样。当然，像鸭子这样的同学，还有一个，便是鸭子的同座。鸭子回来填报志愿的当天晚自习时候，严肃的班主任老师来到他们两位座位前，拿起他们填好的志愿一看，“噗呲”一下笑了。然后，半开玩笑地说道：“你们这样不好，两个人都填报北大，容易形成竞争！”闻听此言，班里一片哗然。“没事、没事！”鸭子满脸正经郑重答道：“我们两个人专业不一样，不会形成竞争！”闻听此言，班里又是一片更大的哗然。
填报志愿以后，时间过得飞快，眼看就要到高考。距离高考还有三天的时候，班级里像鸭子这样的游兵散勇更多了，教室里经常会成片成片地空出座位。但是，认真负责的老师还是没有放弃。当时，高考是7月的7、8、9三天。那年7月5日是星期天，7月6日就要开高考动员会，7日就开始高考了，按照惯例，周日下午休息，因此，7月5日上午最后两节课也就是我们高中的最后一课了。语文老师进入教室的时候，发现班级里连一半的人都没有了，于是，认真的语文老师就让班级里的几个班干部去找人。可是，等了好一会儿，不仅人没有来，就是找人的人也没有来。此时，语文老师苦涩地笑道：“不等了，我想，他们大约一定不会来了吧，我们继续上课！”也许是心有所感，碰巧讲到一个要有恒心的文章，老师便在黑板上写下“道远不须愁日暮”这句话。事实也是如此，成功无捷径，有的话也就是恒心和耐心。
焦躁、恐惧、兴奋多种情绪交织之中，终于等到了7月7日的高考。那天的天气十分炎热，我将毛巾浸泡湿透，顶在头上，骑车前往考点。到了考点的时候，班主任老师边挥汗如雨，边发准考证。看到我头上的毛巾，老师高兴地喊道：“快、快，快把毛巾给我擦擦汗！”待把毛巾拿到手上的时候，他有点嗔怪道：“你怎么带条干毛巾啊！”然后，连同准考证一并递给我。
进入校园以后，我便上了趟厕所。碰到了正上厕所的孙松，孙松关切地问我：“你紧张吗！”原本我并不紧张，被他一问，我似乎还有点紧张了。就在这当口，他又神神秘秘地告诉我，昨天夜里不知是不是因为炎热，还是因为紧张，有几个人一夜没有睡觉。俗话说，情绪具有传染性，被他这么一说，我感觉我也得紧张。进入考场，第一场语文，拿到试卷时，手还似乎有点儿颤抖。语文还算正常，下午的政治却让我挠头。自恃政治很好的我，看着试卷上那些似是而非的题目，感觉是那样的陌生，硬着头皮将试卷做完。晚上回来的时候，就感觉到政治这门课将决定自己当年高考结果。心里就抱怨最后一段时间有点松懈，又想极力回忆下午政治怎么样。吃过晚饭以后，有点心烦意乱的我，看到包里有一瓶父亲给我买的一瓶功能性饮料，因为价格高一直没舍得喝。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打开以后一饮而尽。不知是不是紧张，还是饮料发挥了作用，夜里反而睡不着了。迷迷糊糊地到了凌晨，听到邻居家电视传来当年世界杯巴西和荷兰的比赛直播。自己按耐不住，便竖起耳朵听，听得心里痒痒，思绪翩翩，反而于不知不觉之间就安静了下来。
第二天，考数学、英语的时候，自己冷静了下来，发挥也还算正常。第三天上午，最后一门考历史。当自己答完题并检查一遍以后，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我便合上笔，一个人坐在位置上发呆，心里是不曾有过的平静，想起过去三年的老师和同学，想起坐在后排吹牛皮的时刻，想起曾经踢足球、看录像的事情。但又觉得似乎过去三年都已如梦幻一般不曾发生过，便觉得明天的到来如此真实。静静地摸着笔，看着窗外的阳光，看了看监考老师，看了看铺开即将上交的试卷。
我提前五分钟交了卷，走出教室，发现校园此时如此静谧，静谧地让我感到有点儿孤独。快到学校门口的时候，班主任依然在光影斑驳的树阴下挥汗如雨，并焦虑地等待学生出场。看到我以后，有点愠怒，但旋即恢复了常态，便交代道：“考完好好休息，考完好好休息！”而我居然发现，我曾经畏惧的班主任竟然如此和蔼！从考点出来，我骑着自行车回到学校，回到教室，收拾物品，看着这个承载我三年青春岁月的校园，我感觉到异常亲切又异常陌生，从今以后，这里的操场、教室、树木、雕像将再也不属于我，但却会在我的记忆里生根，也会于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突然发芽。独自坐在教室里，环视四周，空无一人，看到满地的书籍、课本等等，可又感觉坐满了人，说不出的滋味，心里很静，静到窒息。确实，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过这种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