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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昌仲

鲁迅文学院学员

散文
20220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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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做豆豉鱼

有位前辈的贤内助,在山冲里发展富民产业,刚好把旁边水库的一个角落也划进了承租范围。成为基地的内部鱼塘。

为了避免矛盾纠纷,当地几个村民沿着渔塘和水库间的界线堆起一堵石墙,再在其上拦一张大网,泾渭分明,和平相处。但丰水季节,水面不时漫过拦网,鱼儿逆流而上,飞跃而入,驻留在这个既有清源又带肥水的角落。塘里的内容逐渐丰富起来,鲤鱼、草鱼、鳙鱼、鲫鱼、鲶鱼等等,东一群西一条,在水中觅食嬉戏,非常热闹。

前辈以副县级干部身份提前退休,却无法赋闲在家,被其妻“拖累”在养殖场里,便自封家庭第五把手:孙子、儿媳、儿子、夫人、本人。他为人低调友善,默许并仅限于我们少数几个人可以在此垂钓,比如秀才、学哥、阿武,当然还有我。

我的文字和钓技,都很菜,秀才和阿武便以周末采风之名,经常邀我去前辈的鱼塘练手,在一竿送日月、一漂系忧乐的同时,也为餐桌添一道下酒的美食。老友借此偶尔小聚,不亦乐乎?

最容易钓的,是鲫鱼。用一根三米六的竿,配二号或三号的双钩,拉饵施钓,很少出现空竿,且经常成双成对地出水,不一会儿就得三五斤,手都扯酸了,非常过瘾。

有时觉得累了,审美疲劳了,就干脆换成单钩或搓饵施钓,以降低中鱼频率,减少鱼获量。我不像秀才那么贪心,大小多少来者不拒;也不像阿武那么喜欢持久战,奉行“一次爱个够更待何时”的信条,只待满天繁星落塘中。秀才经常爆护,见我鱼获一般,不由分说便往我的桶里倒;阿武最后收竿,总要分我几条块头大点的鱼。他们都说,冰箱已经满满了。其实我的冰箱比较小,除非以鱼待客或送人,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得鱼,快乐;得鱼太多,恐怕就是个负担了。

我们几乎永难抛弃这个渔塘,这个渔塘的鲫鱼几乎永远钓不完。

那天阿武悄悄去渔塘“寻欢”小半天,回来在一楼工作室置办一桌简单的全鱼宴,邀我和秀才、洛妹到场。简单得实在不简单:一锅鲫鱼炖豆腐,一盘红烧鲤鱼块,一个草鱼生鱼片。

正当大家把筷子摆直、饭碗装平、酒杯倒满之际,秀才忽然摇摇手,说道:且慢,待老夫再添一道和鱼有关的菜,稍后开席也不迟。”便出门去了。

腌鱼?烤鱼?难得一见的名贵野鱼?不得而知。

好在他家离此不远。片刻功夫,秀才便捧着一个保鲜盒回来了。但见他浓眉上扬,两眼放光:“这是老夫研究多年试制成功的豆豉鱼,全是用鲫鱼做的,开胃、送饭,关键是可以把鱼骨鱼刺一起吃掉。盒子打开,豆豉的香味溢满整个工作室。

黛玉般弱不禁风、不喰粗粮的洛妹,在秀才三寸不烂之舌的引诱下,试着夹起一条豆豉鱼,朱唇微启慢慢品尝。她边点头边舒展蛾眉,毫不谦虚又吃了两条,一碗米饭也随之下肚。

几个男人忙着推杯换盏,酒精味早已盖过了豆豉味,但将整条鲫鱼放入口中,无须顾虑鱼骨扎牙、鱼刺卡喉的那种柔软、香咸的味觉,着实让人惊叹。

“家里海量的鲫鱼怎么弄?就这么处理,常温下放个十天半月没问题。秀才举起酒杯,略带挑衅地吆喝道:“兄弟们干了这杯,我再教你们如何制作豆豉鱼。”尽管每个杯子里的酒超过二两,但为了得到豆豉鱼的制作秘方,我们还是故作轻松,昂脖闭目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开始品茶。我借口到楼上卫生间小解,顺便去办公室拿起纸笔歪歪扭扭地记下秀才分享的豆豉鱼制作秘方,好带回家去依葫芦画瓢尝试一番。

次日一大早,我做了一件“很不地道”的事情:一个人去前辈的鱼塘边蹲了半天,钓得鲫鱼不下五斤。

夫人站在厨房里犯愁:这要处理到什么时候去啊!也吃不快,前面几次的钓获还在冰箱里冻着呢。恰巧一位邻居好姐妹从楼下经过,夫人便追出门去叫住她,又折回屋里捞了几瓢鱼进塑料袋里,再送到她手上。

见夫人如此心烦,我赶紧把小个头的鲫鱼拣出来,拿到屋边的河里放生,把路过的市民惊得一愣一愣的。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夫人担心鱼多会累着她,而我是不想杀生太多。

送人一批放生一批,鲫鱼还剩两斤左右。我把秀才做豆豉鱼的故事和方法步骤跟夫人复述一通,她立马就来神了:“炖汤和煎炸,早就吃腻了,不如换个吃法试试吧。”

鲫鱼养在洗菜盆里,鲜活骁猛。夫人逐一除去鱼内脏,剪掉鱼头,用电饭煲的内锅装着,倒入少许白醋、姜片、盐,拌匀并静置片刻,再让我热锅、烧油、煎鱼——自那次煎鱼煎得透黄可人、毫不粘锅之后,这个职责就归我了。

总算没有辜负夫人的信任和厚望,煎鱼煎得很成功。

待煎好的鲫鱼逐渐冷却,夫人心急火燎按捺不住了,一边问,一边进行下一个步聚;我一边回忆秀才介绍的制作要点,不时翻看那张醉体书法的秘籍,一边指导夫人操作。

把电饭煲的内锅洗净,在锅底铺一层姜片,放一层煎鱼,撒一层豆豉。再放一层煎鱼,撒一层豆豉。继续放煎鱼、撒豆豉,至快满锅为止。

我又回忆一遍秀才介绍的制作要点,再次翻看醉体书法的秘籍,指示夫人倒入一小碗井水、一小碗熟茶油,将内锅放入电饭煲,捂上盖子,选择“喷香米饭”的软烂”模式,自动计时十九分钟。

我和夫人守在桌边,时而低头摆弄手机,时而抬头看看电饭煲,内心忐忑并强压着一丝兴奋。

一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十九分钟过去了。

夫人拿来湿毛巾,想敷在电饭煲的盖子上,被我制止了。我觉得自然冷却效果更好。就像煮饭一样,如果过早地人为冷却并开盖,肯定没那么香。

电饭煲一声叹息,气压嘴“哒”的一声落了下去。夫人迫不及待地拧开锅盖,拿起筷子夹出一条煎鱼,放在嘴边呼呼地吹了几下,开始品尝厨艺新成果。但见她唇微启,脸微动,眼轻眨,而后眉上翘,笑逐开,露出一对半深半浅的酒窝来。

我夺过她手上的筷子,夹起一条煎鱼往嘴里送,差点被烫着舌头。退出来吹了吹,便连骨带刺吞了下去。嗯,就是那个味,和秀才做的豆豉鱼一样。我们成功了!

夫人说,她要把这保存期长、好下饭的豆豉鱼用盒子装起来放冰箱里去,下周末拿回铺头老家给我父母尝尝。我说,也要拿点去龙坪老家给岳母吃,她牙齿不好。

但是,我们都食言了。她要参加文明创建,在街道路口值勤;我要参加乡村振兴工作会议,哪也去不了。

那天领了点小稿费,下班时邀请秀才、学哥、阿武到一楼工作室小聚,委托好友维弟到超市采购菜品,有全鸡、猪肠、牛排、香菇、生菜等。他曾在桂林当过大厨,手艺不错,洗切炒煮,三两下就弄出半丰半俭的一桌菜来,只待我们半醉半醒之后成为半佛半仙。

当我端起酒杯清清嗓子,准备发表开席演说的时候,一个身影从门帘外闪过,我心里一紧:莫非有探子不怀好意暗中使坏?便放下杯子,掀帘查看究竟是谁如此无聊。嗨,原来是虚惊一场。但见夫人站在门外,手里提着塑料袋,袋里装着两个饭盒。我说你干嘛呢,吓死我们了。夫人悄声说,师傅教你做豆豉鱼,你就不会用学习成果孝敬一下师傅?赶紧拿到桌子上去,添个菜!

我闻言顿悟,羞愧万分,立正敬礼,连声称赞夫人想得周全做得细致来得及时。

豆豉鱼一上桌,大家赞不绝口,胃口大开。有言在先只喝一杯的师傅秀才,一不小心就喝了两大杯。

此后没多久,因多种原因,我不得不以单位一把手的身份,作为乡村振兴驻村工作队员,住进了新塘村,豆豉鱼也被我暂时遗忘了。

那天周一,我照例进村打卡签到,清理随身行理的时候,发现里面有包黑里透黄的东西,用保鲜袋裹了三层。打开一看,哦,原来是豆豉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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