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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昌仲

鲁迅文学院学员

随笔杂谈
2022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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蝜蝂之累

闲来无事,躺在沙发上,随手翻阅墙角桌上一堆闲书,却见文中提及一种闻所未闻的虫子:蝜蝂。

何物?文中说,这家伙走一路捡拾一路,也背负一路,明明已经不堪重负,还要不停地聚敛加身,最后被自己背负的东西压垮。

难怪给它取名叫“蝜蝂”,一个“虫”字加上“负担”的“負”字。至于“蝂”,一个“虫”字加上“版式”“版本”的“版”字,我的理解,大概是与“蝜”样貌相似性情相同的虫子吧,它们都是一个模板刻出来的。

让我意想不到的是,最初提及这种虫子的史料,竟然出,是儒家经典、中国古代最早的词典、辞书之祖《尔雅》;而向世人揭露这种虫子恶习的人,居然是唐代大文学家柳宗元,他写了一则短小精悍的寓意故事《蝜蝂传》,全文分两个部分,总共一百六十余字。也许,该文早已列入语文课本的必学篇目,而我毫无印象。我只能深深叹息:只怪自己读书少,不知蝜蝂千年行。

且看柳永州、柳柳州笔下的蝜蝂是什么样的:

蝜蝂者,善负小虫也。行遇物,辄持取,卬其首负之。背愈重,虽困剧不止也。其背甚涩,物积因不散,卒踬仆不能起。人或怜之,为去其负。苟能行,又持取如故。又好上高,极其力不已,至坠地死。

虽然我的古文基础很一般,但勉强能够读懂这段文字的大概意思,是说蝜蝂这种虫子善于背东西,爬行的时候不管碰到什么物件,总会一把抓过来据为己有,驮在背上昂着头若无其事地往前走,而且背负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重,它却乐此不疲不肯休手。由于它的背部很粗糙,堆积的东西跟身体粘连在了一起,很难摆脱和抖落掉,一旦跌倒就爬不起来了。有人可怜它,帮它剔除背负的东西,可是只要它还能爬,它就本性难移,像原来那样继续边走边抓东西往背上扛。这也就罢了,它还偏偏喜欢往高处爬,哪怕精疲力尽也不肯停止,最后带着远超自身重量的身外之物摔死在地上。

文章的第二部分有九十余字,描写的是像蝜蝂那样的“今世之嗜取者”。讲他们“遇货不避,以厚其室,不知为己累也”,意思是,其贪婪成性,还嫌自己聚敛的钱财不够多;讲他们“日思高其位,大其禄,而贪取滋甚”,意思是,其日思夜想如何加官晋爵、提高俸禄,贪欲也随之水涨船高,更加放肆大胆地攫取财物。最后,老柳直言不讳地说,“虽其形魁然大者也,其名人也,而智则小虫也”,意思是,尽管他们伪装得如此高大上,名义上是人,但智商与蝜蝂这种虫子差不多。

无比贪婪、爱往上爬、执迷不悟,最后连自己是怎么摔死的都不知道,这样的虫子、这样的人,实在太可悲了!

在那个时代写这么一篇寓言故事,作者肯定意有所指,读者亦心知肚明,只是没有点破而已。

时至今日,其现实意义、警示作用、哲学思维,仍值得我们认真研读和体悟。

这也让我想起钓鱼的琐事。贪吃是人类的本性,也是鱼类的宿命。人类施放诱饵,是主观故意;鱼类吞食饵料,是被动本能。都是为了吃,按说不存在高低贵贱之分。但是偏偏那么有几种鱼,如蝜蝂一般贪婪无度,最终命丧黄泉。

比较典型的,如小鲶鱼、牙胡子、黄刺牯,它们体形相近,性情相投,喜欢在水肥草多的地方,专挑重口味的荤腥料,应属同一种族的三个支系。我一般用蚯蚓做钓饵,它们闻到味道就猛扑过来,咬住不放,有的拖拽一下,提竿即获;有的卧在水底细嚼慢咽,竿尖和浮漂几乎一动不动,当我准备换料时,却提起来一条小鱼。特别是小块头的黄刺牯,有时只是含在嘴里没有钩住任何地方,甚至没有吞到鱼钩而只是咬住了蚯蚓的尾巴,就这样跟着鱼线浮出水面上了岸。

另外一种体形更短小的鱼,最大也就拇指那么粗,我们叫它老虎鱼,脸形凶悍,鳞片较粗,咬钓很猛。凡用蚯蚓作饵的钓友最讨厌这种鱼,因为它们不停地闹窝,没有谁愿意把它们作为目标鱼专钓之。很多时候,当我把它提到岸上,准备“解救”它时,它却怎么也不肯松口,还在意图将嘴里的蚯蚓往肚子里吞。

我在想,如果蝜蝂懂得克制贪欲、清理自身,何至于背上如此沉重的包袱,最后积重难返高坠而亡?如果黄刺牯和老虎鱼懂得止步陷阱、放弃占有,何至于失去生存之所而成为人们的盘中餐?

其实,自救和自渡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啊,不取和放下即可。当然,简单和容易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自加压力和自寻烦恼也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这就要看你是否有勇气和智慧了。遗憾的是,诸如此类可笑、可悲、可怜、可恨之流众多,循环往复,前仆后继,连绵不绝。

正可谓:不识蝜蝂真面目,只留叹息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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