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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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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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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三味书屋”

少时不羁,然性“好读书,不求甚解”。那是个思想与物质都相当匮乏的年代,特别是身处穷乡僻壤,可资阅读的书籍刊物更是不可多得。读三年级那年暑假,大哥考入县师范学校的喜讯,给了我莫大的鼓舞。在大人们的道喜祝贺声中,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读书!父亲由中学转入小学教书后,搁置在简易书架上的中学语文教本、教参,竟也成了求知若渴的我爱不释手之卷帙。

记得那年我读三年级。当我似懂非懂地读完鲁迅的散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后,模仿鲁迅当年的举动,也在我家古朴的八仙桌,歪歪斜斜的刻了一个“早”字。因为把字的结构拉得太开了,而招来二哥一阵阵挖苦的嘲笑,问我在桌子上刻个“日十”是什么意思……后来,我还用半生不熟的毛笔描摹了四个笨拙的楷书大字——“三味书屋”,一本正经地把它贴在房门的正上方。令我十分生气的是,不久后,“三味”二字竟被我那“淘气大王”二哥偷偷地各字加了一笔,变成了“丰昧书屋”。我因此与二哥吵了起来,闹得不可开交,不依不饶……最后还是祖父把委屈得嚎啕大哭的我劝开了,他煞有介事地点点着,笑着对我说:

“加上去的那两笔,横竖都是‘一’,你二哥是希望你能‘加倍’努力,争做‘第一’呢!”经祖父这么一糊弄,本来就寻思找台阶下的我,倒也破涕为笑起来。后来还由书法俊秀的大哥,重新给我写了“三味书屋”四个大字,“罚”二哥重新贴上去了事。

与鲁迅笔下“三味书屋”不同的是,我的“三味书屋”并不是什么三开间的小花厅,只是家乡围龙屋——水龙围坐向左大门左边的第一个房间。从水龙围最左边的大门进去,经过门厅,就来到了天井。我的童年是孤独的,我经常独自一人坐天井旁边,看着头顶四角的天空怔怔出神或看缀满水珠的蜘蛛网内拼命挣扎的蜻蜓或飞蛾。沿天井右行,经过巷门,就是我记忆深处魂牵梦绕的“三味书屋”了。

“书屋”的窗户对着门前半月形的池塘,多少个“七八个星天外”的孤独之夜,多少回拨着昏黄的煤油灯,多少次掩卷遐思,“听取蛙声一片”……

说是书屋,其实是仅一桌一床一椅、陈设简单干净的简陋卧室而已。而卧室兼有书房的功能,“文房四宝”却一应俱全,还有简易书架上发黄的教参、教本和鲁迅的《呐喊》《彷徨》《朝花夕拾》等。

至今清楚地记得,我那时描摹的《习字簿》,印的是“上大人,孔乙己,化三千,七十士,尔小生,八九子,佳作仁,可知礼”这24字。听祖父说,这种描红本,过去一般由族中长房用木雕版朱印,再分送各房以供子弟练字用。至于为何选用这些字作为初学毛笔字描摹的蓝本,祖父也说不上来。后来,读鲁迅的短篇小说《孔乙己》后,才从老师口中得知:清初褚人获在《坚瓠集》中有关于“小儿习字,必令书‘上大人,丘乙己……可知礼’”的记载,并说“天下同然”,而具体时间与原因也语焉不祥,只说“不知何起”云云。

因为这些笔画少,容易写,我一来劲,索性把二哥的那本《习字簿》也翻了出来,一笔一划一丝不苟地描摹了起来。二哥知道后,毫不客气地给了我一记爆栗,我悻悻地摸着发麻的头皮,做不得声。

大哥知道我爱写毛笔字,在我读五年级那年,专门在县城捎了一本毛笔字帖给我。在我看来,这是一本无比珍贵的字帖,我小心翼翼地把白纸蒙在字帖上,先用铅笔先勾勒出范字优美的线条,然后再用毛笔在上面填充……

我痴迷于汉字的各种不同的字体和毛笔独特的书写方法,墙壁上的标语、门柱上的楹联,甚至于墓碑上的铭文,是我经常伫足观摩临摹的对象。特别是围龙屋内、屏风上方,三个雕刻阳文大字——“宏源堂”,那苍劲古朴的质感,更令我如醉如痴。

“至乐无声唯孝悌,太羹有味是诗书。”读初一那年,当我学了鲁迅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这篇课文后,对“百草园”和“三味书屋”有更加深刻的认识和理解,从而对我的“三味书屋”有了新的要求。我把“书屋”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把书架上的书和桌子上的文具收拾得井井有条。我还描摹了一张“松鹿图”,贴在我的“三味书屋”里。

读五年级那年暑假,我还与武哥一起,在我的“三味书屋”里,拓印了关于“吴方元乡试朱卷木雕版”所载档案文献。这是研究举人吴方元的第一手材料,可惜没有完整地保留下来。最后一块“朱卷木雕”,几年前由堂伯父交给了我,才得以再次拓印出来。得益于少时对书法的“研究”和对繁体字的钟爱,我轻松地修补了那些残缺不全的文字,写成《清乾隆丁酉科乡试中式第四十四名举人吴方元乡试朱卷木雕版所载档案文献探微》一文,发表在中国作家网上。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屈指一算,搬离老屋已经三十余年了。三十年,弹指一挥间,唯有“丰昧书屋”翰墨书香和长辈的敦敦教诲,依然萦绕脑际,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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