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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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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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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花开梦依然

我的童年和少年,都是在风格独具、古朴典雅的客家大围龙屋——“水龙围”里度过的,那里隐藏着我儿时无限的欢乐,还有开在记忆深处的午时花……

水龙围是“府第式”或者说是“角楼式”的建筑,与福建、梅州等众多圆形围龙屋不同,它的形制比较接近北方传统的方形“四合院”。因为祖上曾中过举人,水龙围建设得还算比较气派,斗拱楹照、红檐碧瓦,无声地彰显着水龙围古色古香的韵味和底蕴深厚的文化内涵。在围龙屋的天井里,你能深刻感受到鲁迅笔下的“院子里高墙上的四角的天空”的寂静和欧阳修描绘的“庭院深深深几许”的幽远。

那时,上下五代人同时在围龙屋生活着,在这里繁衍生息的几十户人都是本房,分为六大房。因此同班同学里面,按辈分既有同班同学是堂兄伯弟的,还有就是堂叔侄的,甚至也有堂爷孙关系的。上学或放学的路上,十多二十个学生娃,都是同一个围龙屋大门走出来的。从小学一年级到初中三年级,几乎每个年级都会有水龙围的学生。

超叔比我大两岁,他读五年级的时候,我正好读三年级。二哥与超叔是同班同学,他们经常一起捕鸟、捞鱼、捉蛇,还在一起栽花种草呢!我清楚地记得,他们一起合种了一盆午时花,两人轮流“值日”——浇水和看护。

午时花,通常在中午阳光强烈时绽放,光线柔弱时闭合,所以又叫太阳花。它的外形像马齿苋,多分枝,茎绿色或淡紫红色,繁殖方式一般分枝插殖。后来,我才知道,午时花还有2个颇有诗意的名字——“松叶牡丹”和“金丝杜鹃”。

那一年,小学五年级语文课本第三课书就是老舍的《养花》。开学初,二哥和超叔的老师在布置第一篇作文时,据说就是仿写老舍的“养花”。超叔与二哥的作文题都是《午时花》,因为超叔语文学得比较扎实,虽说才读五年级,但自少受“准秀才”的祖父的熏陶,遣词造句竟也挥洒自如,行文宛如行云流水,字里行间尽显出敏锐的洞察力和流露出朴实无华的感情,所以深得语文老师的赏识,被推荐到《苗圃》并且发表了。

那天,超叔手里扬着《苗圃》,就像扬着一面胜利的猎猎旌旗,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逢人偏说:

“我的作文在《苗圃》发表啦!我的作文在《苗圃》发表啦!”

大家都知道,《苗圃》就是当时河源中学主编(主编是魏邑宏老师,也就是《和东风云》的编者)的不一般的刊物,里面的文章都是学生习作的典范,高年级的学生基本上都会订阅。一时间,超叔发表文章的消息不胫而走,低年级的学生更是争相传阅,这不但是班级里的一件大喜事,还是我们中心小学的荣誉!

因为二哥的《苗圃》被没有订阅的同学抢烂了,我自然是无法第一时间看到发表了超叔的《午时花》的《苗圃》。

后来我在苦苦央求下,才在超叔极不情愿的嘟囔声中,接到他递过来的象课本字体一样的印刷体《苗圃》:

“字都不识几个,你看得懂吗?”

虽然看得出超叔眼神里写着几分嘲笑与奚落,但我还是迫不及待地接过了报纸。

看着赫然印着超叔的名字的文章,我心潮起伏,仿佛那文章是我写的一样。

我沉湎在超叔当初的喜悦之中,还来不及读完文章的内容,报纸就已经被超叔一把抢了回去。我悻悻地摸着后脑勺,尴尬地咧着嘴,并暗下决心:“等我读五年级时,我也要在《苗圃》发表文章。”

那时起,我便做起了当时还不知道叫做“文学”的梦。同时,我还因此爱屋及乌,爱上了午时花和日后莳花弄草的雅兴。

人生第一次种的便是午时花。午时花分枝通常要用剪刀,急切之间找不到剪刀,我干脆就用指甲把它掐断了事。

我弄来一个破搪瓷饭盆,并且和好稀泥(当时以为种花的泥巴要用水和成稀泥),然后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来的几株午时花苗,插入泥土之中,就算种好了。我一会儿把它摆放在窗台上,一会儿把它摆在门墩上,一会儿把它摆在案几上……总之,搁在那儿都似乎不妥,又都似乎无不妥,如此几次三番地摆弄着我那可怜又可贵的午时花。

刚种下去的午时花都是蔫头耷脑的,情急之间,我小心翼翼地拔起来,煞有介事地察看了一会,又小心翼翼地插了回去。

第二天天亮,起床第一件事便是查看我的午时花。还好,午时花精神多了,我似乎看到了它在萌芽、在抽枝、在展叶……

放学回来,我看到超叔的午时花长满的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再看到自己种的午时花,“屁”都没有一个,干脆一把拔起来,看到掐断的部位生根了,便又急忙斜插入泥土中去。过了几天,平卧、斜升或直立的根茎在晨风摇曳中,尽显勃勃生机。

“花……花……开了……花花……”有一天,妹妹一边朝刚放学回来的我跑来,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我三步并作两步,跑向大哥和二哥用砖头和木板搭起的简易花架。

虽然午时花只孤零零地绽开了一朵,但碧绿的嫩叶,衬托紫红紫红的、薄薄如蝉翅的五片花瓣,水灵灵的如跳着舞的花姑娘,煞是好看。

这时,透过天井的一抹正午的阳光,正好照在清新俊逸的午时花上,构成一幅古朴典雅却又超凡脱俗的光影画图,永远地印在了脑海深处。

岁月是贪婪的小偷,它肆无忌惮地偷走了水龙围的繁盛与雄壮;岁月的是无情的洪水,它无所顾忌地冲刷破墙上苔藓漫不经心地描绘的写意画……

这里的荒芜萧条,在另一处延续着她的繁盛。水龙围几十户人家,或远涉他乡,或搬到城里,或迁至墟镇,留存原址附近的只剩下一两户人家。建设美丽乡村的大潮,像无形的熨斗把水龙围没落破败的褶皱和断瓦残垣的隆起熨烫抚平,不留痕迹。

可是,岁月的风刀或深或浅或详或略地镌刻着日渐缥缈的儿时往事,唯有记忆深处的午时花一直真实地在脑海里绽放着,就像我心底放飞的从不曾破灭的梦想。虽然我没有实现在《苗圃》发表文章的愿望,但儿时午时花的种子已经生根、发芽、开花、结果……花儿的馨香连同依然的文学梦,已经随风飘出水龙围、飘出“苗圃”、飘向辽阆的远方……(2018年12月5日发表于《河源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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