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刚递给我一支烟,我没有伸手去接。
“来来来!敬我们的英雄一杯!”侯刚端起酒杯,快速地扫了光头和歪嘴二人一眼。
“来来来!敬我们的英雄!”光头和歪嘴二人附和着,高高一举起手中的酒杯,站了起来说。
望着桌子上的七零八落的花生壳,还有那个猥琐的空酒瓶,我很不是滋味,没有说话,也没有举杯。
侯江用肘轻轻地碰了我一下,说:“想开点啦!曹老师一家四口领工资,有的是钱,谁在乎那一百元?”
我二话没说,端起酒杯,把满满的一杯酒,咕咚咕咚地倒进了肚子里。
“咣——”把空酒杯重重地砸在桌子上,我没有说话,用脚踢开挡在跟前的红色塑料凳子,打开门,飞快地走了出去。
趁着月色,我快步朝家里走去。
我知道,我不应该自告奋勇用那一百元去买花生和酒的。
打工两年了。在新联泰鞋厂做杂工,每月工资240元。那时面值100元的,市面上并不多见。
有一次发工资,里面有一张面值100元的。我把它偷偷藏在钱包的夹层里,一直几天前回家过年时,才用它买了一条牛仔裤。
平时很少回家,我并不知道那家小店是小学老师曹老师家开的。
这晚,侯刚请我喝酒,说庆祝我20岁生日,还说光头和歪嘴家里穷,不像有百元大钞的人家,而在外头打工,有钱!说完还嘿嘿坏笑起来。
我说,那就我来吧!
四人一伙,我们朝老日杂旁边的小店走了过去。
来到门口,侯刚用肘轻轻地碰了我一下,说,“稳住稳住!”
与其说我是走进的,不如说被他们推着进来的。
进得门来,我一眼便认出,柜台里站着的竟是我的小学老师——曹老师,我慌了,掉头便走。
“志云,想买点什么?”曹老师眼尖,一下子便认出了我。
“想买点花生和一瓶酒哩!”光头代替我回答。
“买吧买吧!年轻人不要喝醉……”曹老师一边称花生,一边说。
等曹老师把酒与花生都装好,我便硬着头皮把那张崭新的100元钱递了过去。
“收你一百元。找你……”
听到“一百元”,坐在茶几旁的曹老师的丈夫机警地站了起来。
“没事,志云是我的学生,”曹老师把钱揉了揉,轻轻地一甩,就把钱丢进钱箱,转头对丈夫说道,“他是伟兴哥的娃,人老实,成绩又好,可惜没有继续去读高中!”
曹老师一边找钱,一边问我,“为何不读高中?”
“家里……没……钱……”我支支吾吾地说了声,便逃了出去。
“阿云就是胆子太小了,”侯刚接过曹老师递来的酒和花生,收好找回的一沓零钱,与光头和歪嘴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出得门来,他们快步追上我,说:“胆小鬼,没事了!”
是的,我胆小。是的,没事了。蒙上头,我辗转反侧,久久不能成眠。
第二天,我便坐车回到200多公里外的新联泰鞋厂。
从此,我很少回家。直到“金融风暴”肆虐那年,我失业了,不得不提前回家,计划等过完年再出去找工作。
记得那晚,刚进家门,侯刚就来找我。侯刚告诉我,曹老师死了,他说曹老师还打听过我。
这时, 隔壁家传来一阵伤感的歌声:
“……你似北风,吹走我梦,就让一切随风……”
我“砰”的一声把门关上,说,吵死了!
侯刚递给我一支烟,我没有伸手去接。
侯刚走了之后,我蒙头便睡,却辗转反侧,久久不能成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