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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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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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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哑水

当镇政府的工作船驶进丫江口时,老哑水的黑狗老远就“汪汪汪”地吠个不停。时间已经是下午3点多钟,可是天气仍然十分闷热。甲板是热的,迎面吹来的风也是热的。

老支书德叔一边跳下甲板,一边小声嘀咕:“看样子又要下雨了。”为了避免造成紧张气氛,廖主任等8名工作人员不得不顶着热浪,暂时待在船舱里。

下得船来,德叔先是朝屋里叫了一声:“亚水!”然后跨过横放在门口的几株连根拔起的树木,径直朝里屋走去。不知道是认识德叔的原因,还是听到叫唤主人名字的缘故,黑狗居然俯首趴下,虚晃一枪,拖着夸张的尾巴钻进了岸边茂密的灌木丛里。

丫江口地处万绿湖北岸,是丫江水、南坑溪在新丰江中上游的交汇处。横跨在丫江口的养殖网箱,约有20长,是老哑水的搭建的。深褐色的网箱,把丫江水、南坑溪与新丰江阻隔开来,仿佛是悬挂在新丰江左岸边上的刀疤。

万绿湖综合整治专项行动以来,德叔几次三番前往老哑水家,苦口婆心,软磨硬泡,动以情,晓以理,无论怎么劝说,老哑水都愿意自行拆除,也不同意由政府拆除位于丫江口的养殖网箱。无奈之下,德叔只好把情况如实反映到了镇政府。

眼看专项行动就要“收官”了,而辖区内仅剩的一处网箱——丫江口老哑水的网箱仍然未能按时拆除。专项整治行动小组决定采取行动,强行拆除,于是便有了开头的一幕。

“老哑水打人了!”

拆除现场传回的消息,顿时让沉寂的江边小镇沸腾起来。一时间,关于老哑水的负面议论充斥街头巷尾,什么老哑水偷渔网啦、偷砍竹木啦……甚至有人铁板钉钉地说,他亲眼看到老哑水偷了废品店成袋的矿泉水瓶,再倒卖回去!

接到廖主任的电话,李镇长立即离开了县会场,马不停蹄打道回府。

离开县城时,天空忽然乌云密布,不一会儿便下起了瓢泼大雨。李镇长下意识地打开手机,看了看关于“龙舟水”的预警预报信息,拨通了老支书德叔的电话……

汽车如负重的蜗牛,气喘吁吁地在九弯十八拐的山路艰难爬行。60多公里的路程,硬是走了两个多小时。到镇政府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而淅沥着的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万绿湖内岛屿星罗棋布,沿岸沟壑纵横,本来就不具备夜间航行条件,更何况这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雨夜。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李镇长辗转反侧,一夜难以成眠。天刚蒙蒙亮,他就打电话给船长老何,启航前往丫江口。调入小镇半年来,李镇长单独行动,算来还是头一遭。

船如长剑,劈开波浪,溯江而上。泛黄的江水滔滔不绝,偶尔可见漂浮在湖面上的水浮莲和凌波起舞的塑料瓶子。李镇长扶着栏杆,伫立在船头,水面的漂浮物让他陷入了沉思。

经过崩石坳时,一株随着江水起伏沉浮的竹子,优哉游哉地退向身后,李镇长这才意识到,昨夜淅沥不停的雨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些。

船徐徐驶入丫江口。

这时,歇斯底里的狗吠声让李镇长从沉思中回过神来。透过氤氲水汽,李镇长清楚地看见网箱的行人道上,停放着两条胀鼓鼓的蛇皮袋;旁边斜插着一长柄绿色抄网,仿佛是垂头丧气斗士,耷拉着脑袋等待一场无法预知结果的审判。

“水叔——水叔!”李镇长在一堆破网前停了下来,朝着低矮的房屋喊道。

见无人应答,李镇长迟疑了一会,便踏上了横贯在网箱的木板。

胀鼓鼓的蛇皮袋没有封口,其中一袋底部还滴着浑浊的水。李镇长走了过去,看了看蛇皮袋里的东西,转身朝屋子里走去……

“咣啷——”掉在地上的是一把布满铁锈的柴刀,门的后面,缓缓转出老哑水的孱弱身子。老哑水手足无措地待在那里,就像闯了祸的毛孩,眼里写满愧疚与恐惧。

“水叔——”李镇长轻声地叫了一声。

“啊,啊啊!”两鬓斑白的老哑水哽咽着,就要往地上跪下去。

李镇长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老哑水,顺势把他瘦小的身子拥入怀抱,“水叔,网箱先不拆……”

“啊……啊啊!”老哑水一个劲地点头。

这时,阳光透过云层,射出万道金光,照在湖面上,也照在丫江口两岸碧绿的山上。

一年后,镇敬老院扩建工程竣工,老哑水离开了丫江口,搬进了敬老院。与镇敬老院扩建工程同时竣工的,还有丫江口拦漂工程和坑口饮用水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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