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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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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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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古城的前世今生

  一座古城的前世今生

——建水古城修筑记

引 言

一座明代古城,穿越600余年风雨,如今依旧矗立滇南不倒,像一棵树,在时间里生长,直至成为一道沧桑的风景,让人驻足、慨叹和徘徊。那么它究竟有着怎样的身世?是什么人,为什么建造了这座古城?它为什么要建在这遥远的滇南边地,建造之前,这里曾有过什么样的建筑,又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座古城,在其数百年的历史里,曾经历了怎样的毁灭与重生?这座名叫建水的古城,它的名字背后究竟隐含着怎样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它从历史中走来,一直延续至今?

背 景

城墙作为冷兵器时代的重要军事防御工事,自古有之,并延续上千年。为保护集市和居住区,古人用墙围建起集市和民居便成为城池,如中国历史上著名的七大古都(西安、洛阳、北京、南京、开封、杭州、安阳);为防御敌人,修筑一道长数百甚至上万里的墙,就是长城,如著名的秦长城和明长城。无论城池还是长城,从建筑材料来讲又分为土城和砖城。众所周知,秦长城为土城,如今早已难觅其踪迹。明长城为砖城,如今仍然矗立在崇山峻岭之中。

在今天的滇南建水,依旧保存着一座古城,其矗立城东的朝阳楼,就是其最具标志性的建筑。在明代的这座临安府城修建前,早有两个朝代在这片土地上修建了土城:“唐元和年间(806-820)南诏筑惠历城,即今建水县城,归通海都督府管辖。”(《元史。地理志》)。“惠历”是彝语,意为海边的城市,译成汉语就叫“建水”〔建在古汉语里有“大”的意思,(《建水县志》)〕。元朝在占领这片土地后(蒙古宪宗四年,即1254年,置建水千户),也在这里构筑了一座土城。《建水县志》(1994)记载:“元代在建水置临安广西元江等处宣慰司〔元至元十七年(1280),先设临安广西道宣抚司,后改宣抚司为临安广西元江等处宣慰司(具体时间记载不详)〕,并设建水州(由建水千户改为建水州),增筑土城。 城内外建筑有司署、州署、文庙、指林寺、文昌宫、天王寺、接待寺、清真寺、东林寺、晏公庙等。”明代的临安古城就是在这座元代土城的基础上拓建的。南诏的惠历古城和元代的古城均为土筑,它们就是明代临安府城的前身。

洪武十五年正月(1382),明朝将领金朝兴率兵平定临安。废除元代的临安宣慰司,置临安府治及临安卫指挥使司于建水(一开始城池还是元代构筑的土城)。这是明代在建水修建砖城的重要政治背景。另外,当地各族人民的一次攻打临安府城的叛乱事件,成为明朝政府决心修筑砖城的直接原因:明洪武十六年(1383),石屏土知州马黑奴联合各族人民叛明,攻打临安府城(仍为土城)。虽然叛乱最后被平息,但给明朝统治者真切的看到了临安府城战略意义的重要和修建一座牢固的府城的紧迫性和必要性。在这次马黑奴攻击临安城后四年,即洪武二十年(1387)明政府开始历时三年,修成了后来的临安府城。

《建水县志》(1994)记载:“临安卫指挥万中令戍守兵土在原有土城之上,向东拓地改建砖城”。建水古城的地形为西部略高,东部略低,从现有的资料以及现存的元代建筑指林寺、文庙的位置判断,元代修筑的土城应该是以文庙为中心的这一地带,即城的西部地势略高的地方,这一地带还可避免夏秋雨水暴涨带来的水患。明代的临安府城能够在元代土城的基础上向东拓地修建,是因为明代时水患也相对减少,东部地势相对较低的地方也开始可以建盖房舍。

明代砖城是在元代土城之上修建,这是史料明确记载的,但元代修筑的土城是不是在原南诏修筑的惠历古城原址上修建?具体怎样修建?规模有多大?志书上却没有详细记载。只有前面所述“元代在建水置临安广西元江等处宣慰司,并设建水州,增筑土城”(《建水县志》1994)等简单记述。对于惠历古城,记述则更简单:“唐元和年间(806-820)南诏筑惠历城,即今建水县城,归通海都督府管辖。”(《元史·地理志》)。“即今建水县城”这几个字似乎在说明,惠历古城就在今建水城的位置上了,但却缺少明确的证据支撑。也许惠历古城也在今天文庙、指林寺一带,与元代土城的位置大体相当,都在地势略高的今天古城的西部,但它的面积肯定比元代的土城小,比明代的砖城更小。或者从某种意义上说,惠历古城的修筑和具体位置也成为一个历史之谜,成为一座古城挥之不去的前世的影子。建水彝文古籍《里斋托》对土城曾有这样的描述:“很古的时候,夷人的领地,日光照不完,月光洒不尽。东天门口处,有一个虎街。南天门口处,有一个马街。西天门口处,有一个鸡街。北天门口处,有一个牛街。那个时候呃,建水大坝子,坝内大海边,有一个街子,街名称赫里。每逢街子天,四方的夷人,携物去交易。到了后来呢,筑起了土墙。东边立道门,西边立道门,南边立道门,北边立道门。从此以后呢,赫里变赫罗。”

这座古城,有可能是指南诏的土城,也有可能是元代的土城。但不管怎样,在这片土地上修建古城的历史,至今也有1200年。

 相 地

构筑古城是关乎地方稳定和惠泽千秋万代的大事,建在什么地方,就是一个很神圣,必须慎重考虑的事情。明代的统治者对构筑临安府城的选址就很讲究风水。《建水州志》(雍正)有这样的记述:“洪武二十年宣宁候金朝兴檄指挥万中,扼地董役相地所宜砌以砖石·······”“相地所宜”,要选择风水好,适合的地方来建造。可见建造者对选址的慎重。《云南民间文学集成·建水故事卷》内有一个民间故事详细讲述了临安城选址筑城的经过:明朝洪武年间,朱元璋授旨地仙徐伯阳筹建临安城。徐伯阳受旨后,马上派高徒前往测定城址,绘制城图。徐伯阳的大高徒翻过云龙山下的茶庵坡,远远看见南庄坝子,就准备把城池建在这个坝子里。他骑马来到坝子里,就和随行人员们支起罗盘到处测量起来,他们东测测,西量量,最后把城址定在南庄叫“五里盘”的地方。

徐伯阳对城址的测定放心不下,不久就亲自赶来察看。他来到五里盘找到徒弟,听了他们禀报,看了城图,又爬上高处往远处看了看,骑上马,对高徒说: “再打马三鞭,翻过坡去看看。”师徒几人打马穿过坝子,爬上山坡,来到一道山梁上,又见到一个坝子。徐伯阳惊喜地说道:“这坝子比先前的坝子宽。看样子西边还有个坝子,这个坝子位于两坝中间,城池应建在这个坝子里。”于是,徐伯阳又骑上马说:“再打马三鞭,我们下坝去测测看。”师徒来到坝子里,把城址测在原来土城附近的地方。但也有的徒弟说不如造在五里盘好。为了做出决定,徐伯阳采用了称土法,将两地的土捧来用秤称,哪个地方的土重,就将城建在哪个地方。结果,南庄五里盘的土质没有土城附近的土重,地理环境也没这边好,就决定把这座城池造在原先土城的附近。地址测定后,徐伯阳回京禀报,呈交城图···。

这个故事的真实性难以确定,史籍中也没有相关记载,但在“重修大板井序”的碑刻上却有与这个故事相对应的记载:“城西之南,有溥博井焉,即俗称大板井,为前太守薛伯阳先生所掘。先生精风鑑之术,创建郡城规模皆其手定则”。碑文说,大板井为薛伯阳挖掘,临安古城的选址和设计也出自此人之手。此薛伯阳与民间故事中的徐伯阳只有一字之差,并且在建水方言中薛和徐都读成一个音,此二人也许应为同一人。此碑刻为清代同治九年(1870)所立,真实性难以考证,史书中也没有过前太守薛伯阳的记载。但无乱怎样,封建时代对建造一座城池的风水的敬重和虔诚是毫无疑义的。

修筑、增建与修缮

建水古城自明代建成以来,共经历了明、清两个朝代以及民国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共四个历史时期。从古城开始修筑而成的那一刻开始,增建、损毁、修缮、重建的过程就在不断地重复。

据《建水州志》(雍正)和《临安府志》(嘉庆)记载,古城楼的修建,自洪武二十年(1387)开工, 临安卫指挥万中用三年时间建成今天古城的基本构架后,至嘉靖五年(1526年)兵备副使戴书构筑金鼓房12间为止的139年间,明代先后进行了5次增修、1次修葺,最终临安府城固若金汤,雄镇东南。府城的修筑、增建、修缮工作几乎贯穿了整个明朝的大部分时间。到清代,因为战争损毁,康熙四年(1665)和康熙七年(1668年),又分别进行了2次重建,使古城雄风得以恢复。后来的总兵和知州又进行过1次修建。到雍正七年(1729),数十年后,又对因年代久远而倒塌的城墙进行了1次大的修缮。至此,四道城门畅通顺达,民居街巷各类建筑鳞次栉比。

在民国时期,关于古城的修缮,《建水县志》(1994)的大事记中有这样简短的记载:“民国38年(1949)1月,县政府动用积谷1 900石,修复城墙20处。”

       建国以后,在改革开放以前,《建水县志》(1994年)中没有任何关于古城修缮的记载。

       1994年,建水被列为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和重点风景名胜区。从此,建水古城的保护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时期,即从发展旅游业的角度进行新的保护、恢复和开发利用的崭新时期。那种因经济社会发展需要而进行的对古城的破坏,在法律上已被明确禁止,对古城的保护逐渐成为人们的共识,并逐步成为政府的一项重要工作。一系列有价值的文物被列为各级文物保护单位,其中文庙、东门城楼、指林寺、朱家花园先后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文庙--2001年,东门城楼--2006年,指林寺--2006年,朱家花园--2013年,土祖庙--2020年,学政考棚—2020年),古城的各类文物开始得到了有效保护。

时间进入21世纪,古城先后恢复重建了西门、南门、北门和西门北侧的一段城墙,并保护和恢复了古城内的一批民宅。近年来修建的最有名的民宅是“十大院落”等,古城昔日的风貌得以逐步恢复。其中西城楼2005年12月开工,2008年12月竣工;南城楼2011年4月开工,2013年12月竣工;北城楼,2013年4月开工,2017年3月竣工;西门北侧段城墙修筑时间大体与西门城楼同一时间开工建设。

规模与构成

对明代砖城的规模和构成,《建水州志》(雍正)中有较为详细的记载:明砖城“用砖石彻成周长六里,高二丈七尺的城墙“。还建盖了四座城门,即东门迎辉(注:朝阳楼),西门清远(注:挹爽楼),南门阜安(注:环翠楼),北门永贞(注:望京楼,也叫觐光楼)。

四座城楼为三层,高八丈。东南角为钟楼、嘹望亭共48座。 “各城门外牌坊一座,匾额上写着门名”。 《民国建水县志稿》(手稿)也有相关记录:本城之南门“环翠楼”、西门“挹爽楼”、北门“觐光楼”,皆五尺外大楷,为书法家钱榆郝(注:明代建水人)手迹。后来还修建了防御敌人的壕堑:“成化十六年(1480)重挖壕堑,深一丈,宽一丈。”但壕堑里一直都没有水。嘉靖五年(1526),构筑金鼓房12间,城内四楼均有更鼓,铜漏(计时器)则在东城楼上。此外,城墙上以及城墙周围还修建了很多军事设施,如:每座城楼上放置二门大炮,并建盖炮亭遮挡;在东门、西门二门外建盖军房;在东门外另建有两处办公用房;在四道城门之内,有守门军房左右各1O间。

明代建水州城也是临安府和临安卫所在地,府卫州同城。府署就在城的中央。《建水州志》(雍正)其卷之一“城池”中说: “临安府署在城内,明洪武二十二年通判许莘,成化二年知府周瑛重建,万历四年知府昌应时重修····”而建水州署则几经变迁:“旧址在西门外,洪武初知州张子原移置府东南,洪武十五年知州张大本建后因兵毁·····,国朝康熙七年知州李滪迁建东南隅·····,古城内兵房和士兵较多。《建水州志》(雍正)卷之一“市井”中记载“州治关厢内外原则列二十八铺,后因兵焚仅存十二铺。今尽在关厢外,城内尽属兵营。

明代时城内外还建城隍庙、燃灯寺、观音仓、福东寺、半闲亭、玉皇阁、迎恩寺、西林寺、寄贤书院、崇文书院等。而元代的建筑指林寺和文庙依然矗立在原地,也是当时古城内的重要建筑。到清代时,续建了万明寺、东岳庙、天君庙、诸葛庙、百衣楼、崇正书院、焕文书院、学政考棚等。

在明朝和清朝前期,民居并不是古城构成的重要部分。城墙、城楼、钟楼、兵房、炮台、炮楼、更楼、寺庙等关乎军事、经济、民生的公共设施才是那时古城的重要组成。那时在城内有一些民房,甚至还有一些田地。与今天的建水县城相比,那时的城市规模和人口数不能同日而语。民国1 2年(1923)《建水县地志资料》记载,城内及附郭居民2.6万余人,闹市有:城内大街、东门外正街、金马市、碧鸡市。县城占地面积民国33年(1944)测得3 016亩,合2平方公里。1950年为2.5平方公,但城内仍保有部分田地。1970年以后,田地逐步被住房取代,并且在北环城路一带增建新的居住区,至1984年城区占地面积已达4.5平方公里。

对于明代古城内的民居,史书上没有详细记载,留存至今的明代古民居也几乎找不到。原因有两个方面,一方面可能是年代久远,毁于战乱;一方面是明代的居民由于经济条件限制,有规模的精致的民居并没有修建,自然也就不可能存留下来,这种可能性比较大。如果因时间久远或者战乱破坏的话,那么同一座古城里的元代建筑指林寺和文庙为什么能存留下来?所以如果明代有豪华民宅的话,也应该保留一部分下来。这只能说明明代的民居建筑价值不高,自然也就在时间的长河里被淘汰了。

时至今日,古民居又成了古城的重要组成。现存的临安古城的豪华古民居,大都是清代后期和民国初期建造的。这与个旧锡矿业在这一时期的发展密不可分。史料记载,个旧的锡矿业在清康熙后,“锡业至为兴盛。”到光绪十一年(1885),设个旧厅,建立衙署,专管矿务,个旧大锡开始大批量出口。随着个旧锡矿业的兴盛,建水不少人到个旧开矿并富裕起来,到清末民初人数更多,为建盖大量豪华民宅积累了资金。如团山村的张家花园和古城的朱家花园,其修建均与个旧的锡矿业密不可分。如今的建水古城,除元代的指林寺、文庙、东林寺以及明代的东门城楼、土主庙、福东寺、玉皇阁、普应寺等公共性建筑外,大都为清末民初的豪华民居。民居已经成为现今古城最重要的组成部分,这与明代修筑的古城结构截然不同。这种变化是历史发展变迁的一种折射,一方面明代古城内的建筑在战火和时间里慢慢消逝,另一方面清末民初的豪华民居随着个旧开矿的发展而大量修建,并在建国后因为建水经济发展相对滞后而得以保留,在改革开放时代因旅游业发展而得以保护和恢复。 

修建者

从史籍的记载中我们可以看到,从明代修建城楼以来,有确切记载的修建、增建、修葺、重建的官员就有15位,其中明代11位。清代4位。

在明代的11位修建者中,宣宁侯金朝兴是修建古城的最高决策者;临安卫的指挥万中是临安地区的最高军事长官,也是本次筑城的总指挥和设计者。后来不断增修古城和完备古城军事防御能力的还有重挖壕堑的兵备副使何纯;在每座城门增设大炮,建盖炮亭的分巡佥事刘福(相当于秘书长或办公室主任);在城墙上每30步建一个平台,用来堆放制造箭镞的石磻石的兵备副使谢兼中;在城墙下种树的兵备李孟晊;修葺城墙,在壕堑旁增建拦墙,在东门西门二门外又设置应捕官军房的兵备副使王一言;在南北二门补设应捕官军房,东门添设夜不收(值夜班)军房的兵备副使王昊;在每道门设置“严谨门禁,盘诘奸细”两块牌子的兵备副使王忠;构筑金鼓房的兵备副使戴书。在完备古城军事防御能力方面,还有最后一位,也是也是最有意思的一位,即兵备副使鲍象贤,他原打算引异龙湖水环注在古城周围的壕堑之中,但还未来得及实现,鲍象贤就因为升任调离了建水。

《建水州志》(雍正)记载的清代4位修建者中,有3位是重建,1位是修补。三次重建均在康熙年间,修补在雍正年间。三位重建者是知府曹得爵,重建北楼、钟鼓楼及炮台一座;守备李承芳,重建西楼;建水知州李滪,重建南楼及东南翁城楼 ,改西翁城门南向。后来,六十多年后,南、北、西边的城墙多已倒塌。一位叫祝宏的建水州知州出现在历史上,开始修补倒塌的城墙:雍正七年(1729)祝宏捐俸禄修补完固。祝宏对古城的修建与历史上所有的修建者绝然不同,他是捐俸禄修葺,具体捐赠了多少俸禄,史书上没有记载,只说此次修筑 “高共十四丈一尺,直共二十四丈六尺五寸 ,横共二丈二尺五寸,宽共十七丈八尺。”〔《建水州志》(雍正)〕。这样的规模花费的银子应该不会少。

而在《临安府志》(嘉庆)的记载中,于建水知州李滪康熙七年(1668)重建南楼到雍正七年(1729)祝宏捐俸禄修补城墙这段60多年的时间里,还有两位知州修建过城楼:“后一修于总兵扬天纵、知州栗尔璋”。具体怎样修?哪一年修?则没有多余的文字记载。

古代史籍对历史的记载,大多以官员、乡绅为主体,往往会忽略劳动人民的历史功绩。但那些被遗忘的历史往往又会以谚语或传说的方式流传下来,又或者会镌刻于砖瓦之上,被时间铭记下来。

在现今清远路建水一中段有一处恢复重建的城墙,城墙上半部分采用新烧制的砖块,下半部分采用从民间收集来的古城砖。在不少古城砖的侧面刻有“左所军匠刘记x”的字样,而有块散落民间的城砖上则写有“右所军匠姚保”。说明这些城砖是左所刘姓军匠或右所军匠姚保烧制。当然,有刘姓的、姚姓的就应该有其他姓氏的。只是在现存的城砖里暂时还没有找到刻有其它姓氏烧制的砖块。但城砖上的文字也证明了构筑古城的砖块就是明代实行卫所制度下无数默默无闻的军匠烧制的。现在建水临安镇东坝一带还有中所、右所等村庄,就是明代实行卫所制的有力证明。这些军匠就是建造古城的主力军之一。

明代临安府城的拓建,城墙的建造采用了“金包银”的做法,即外用砖,内用土,筑城用的土就地取材。那么除烧制城砖外,取土、筑城的又是谁呢,在筑城的三年时光里他们又是怎样生活的。在建水古城,有句谚语广为流传:“先有大板井,后有临安城。”对我们给出了一个答案。这个谚语的背后包含着这样一段历史:在修建临安古城时,修筑西城门的将士就在离西城门几百米的地方安营扎寨,并挖掘得水井一口,供将士饮用。由于这口井的水清冽甘甜,其水的品质远远超过城内的其它水井,所以在城楼修建好之后,虽然地处城外,但来挑水的人络绎不绝,并一直保存至今,成为建水首屈一指的古井。另外朝阳楼外一个叫洗马塘的地名也诠释了当时修建城池的将士们生活休息的历史。这里因为修建城墙取土而形成一个水塘,修城的将士们在闲暇之余就牵着马匹来洗马,老百姓故而称之为洗马塘。当时的人们没想到,数百年后,就是这个简单直接的叫法,蕴藏和留下了被史籍遗忘的筑城的普通将士修城的生动细节。

损 毁

临安府城自修建以来,在600余年的岁月里,不断遭到破坏。损毁的原因有战争,岁月的久远,风雨的侵蚀,还有建国初期经济建设造成的人为损毁。

在古代,城楼作为军事防御工事,战争破坏自然成为一种不可避免的方式,据《建水州志》(雍正)、《临安府志》(嘉庆)和《建水县志》(1994)记载,临安古城自建成之后先后经历了10次大的战事,即:崇祯四年(1631)阿迷州土酋普名声叛乱攻临安城、清顺治四年(1647)李定国农民军破临安城、康熙四年三月(1665) 纳楼土司普率与蒙自土酋李世藩等攻临安城、咸丰六年(1856)滇南回民起义、光绪二十九年(1903)周云祥反清仇洋起义、清宣统三年(1911)辛亥大破丫口之战、民国3年(1914)临安兵变、民国4年(1915)护国战争中的滇南保卫战、民国30年(1941)日军飞机连续三次轰炸建水城、1949年12月建水城堵击战等。这些战事,大多数都对古城造成了不同程度的破坏,其中毁坏最大的首先是农民起义军大西军将领李定国率军进攻建水城一战。由于久攻不下,李定国命令士兵于城东北角距城墙二箭处开挖地道,用火药将城墙炸开一个缺口,攻入城内,还烧毁了北城楼和永贞、阜安、清远三座牌坊和炮亭、应捕房等。此次战役临安古城遭到重创,给建水人民留下了沉痛的记忆,并把被火药炸开的城墙处一直称为“倒城处”,时至今日,有些老人依然记得倒城处的具体位置。此后11年里,建水城一直被李定国占领,顺治十五年(1658)冬清朝大兵入滇,李定国兵溃,其党羽贺九仪等向元江逃去,烧毁临安城的西、南二楼,掠走老百姓上千人,至此古城只有东门楼幸存下来。另外,抗日战争期间,即:民国30年(1941)4月和5月,日军飞机连续三次对建水城进行轰炸,共炸死22人,伤73人,炸毁民房600多间,给建水古城造成巨大的危害。其中羊市街、永宁街、鸡市街、纸房巷、文庙、玉皇阁等被炸严重,但没有关于城门、城墙被炸毁的记载。对文庙则有详细记载:民国30年(1941)4月16日,日本飞机一架侵入建水县城上空,投炸弹三枚,其中两枚落入文庙内,一枚落在文庙旁空地,幸未伤人。

据《建水县志》(1994)记载,在民国以前(含民国)建水历史上发生的战斗,共记载九次,除第一次发生在南宋(南宋对建水州的袭击)砖城尚未修建和第九次发生在城郊天缘桥的天缘桥之战(民国10年)外,其余七次都均与古城有关。而在解放前夕的战斗中,除1949年12月建水城堵击战在古城之内外,在县城的相对较少。从以上记载可以看出,在冷兵器时代,古城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十之八九的战事都与古城有关。进入火器时代以后,有的战事开始发生在城郊,特别是解放建水的战斗中,除一次建水城堵击战外其余都发生在城外,可见古城墙军事防御的重要性在热兵器时代逐渐减弱,特别在火炮盛行的战争中,其防御功能几乎丧失殆尽。

解放后,古城墙作为军事防御工事的历史已一去不复返,其在战事中遭到的破坏,风雨侵蚀的损毁,便无人问津。相反,古城的存在与建国初期经济社会的发展还产生了某些矛盾,以至开始出现人为损毁古城的现象发生。有一段关于建水古城保护的历史就很有典型意义:五十年代末期,各界人士代表在讨论朝阳楼的问题时,有两种对立的观点,一种认为城楼阻碍了交通的发展,必须拆除,一种认为朝阳楼是文物,要保护不能拆。最后县委、县政府采取折中的办法,于1959年拆去朝阳楼两端的城墙和月城,形成围绕朝阳楼、半径30多米的环形通道,解除行人车辆全得从朝阳楼门洞通过的拥挤状况(《建水县志.城市建设》1994),朝阳楼从而得以保护下来,也成为建水历史上最早的交通环岛。但两侧的城墙未能幸免。1964年,城区扩建街道时,当时的城建委员会又决定拆除东门城楼,在当时主持政协工作的副主席邵连义与另一位政协委员曹品富的极力劝阻下,东门城楼又才得以保留下来(《红河往事》下,杨丰《锡矿山上的“红色资本家” 邵连义》)。就这样,在建国后很长的岁月里,古城的建筑在主张拆除和极力保护两种力量的僵持中,有的幸存下来,有的被逐渐拆除。而古城石板路,时至今日,已被拆除殆尽,大多改成现代石板铺就的平整路面,而有的是进入21世纪后,甚至是近几年才被拆除的,着实令人痛心疾首。

关于北、西、南三座城楼的命运,从《建水县志》(1994年)有关县城建设的记载中,我们可以找到一些模糊的踪迹: “建中路,旧称建安路(注:今临安路)。东起迎晖门,西止清远门(已毁),全长1.5公里。原为青石板路面, 1957年折除一厢民房,拓宽迎晖门至小西庄段,改筑宽12米的三合土路面。”其中“清远门”即西城楼,从这段的叙述中可以看出,西城楼在建水解放时已经毁坏〔在《建水县志》(1994年)大事记中有这样的记录:民国16年(1927)7月,李绍宗匪部头目(团长)李明、孔庆显占据县城。省府命莫朴率部剿办。李明归顺。孔庆显被诛于西城楼。“被诛于西城楼”几个字说明西城楼1927年时还在。〕; “北正街(注:今永贞路),长650米,旧系青石路面。1950年后陆续拆除宁边楼、永贞门、瞻汉阁,筑为泥结碎石路面。1974年改铺沥青路面。”其中“永贞楼”即古城的北城楼,从中可看出北城楼是在1950年后进行的陆续的拆迁运动中被拆除的;“南环路,由火车客运站沿南城墙经南城门口,再过西南城墙角,折向北至西城门。1958年整修为环城马路,长l 820米。1974年扩宽为8米。1985年将东段820米改铺混凝土路面,道路红线控制1 3米,西段仍为泥结碎石路面。”这段叙述中在讲1958年整修环城马路时提到“南城门口”,但没有说南城门的现状。后来70年代和80年代扩建时也未提到拆除南城门,这说明南城门可能在解放前就已毁坏了。

后 记

临安府城从修建至今已有600余年,在其漫长的历史里,增建、修缮、重建的工作几乎从没有停止过,时至今日,古城的修建甚至已成为当代政府最重要的工作之一。这座古城因为时代的需要而诞生,从冷兵器时代一直延续至火器时代,直至今天的旅游时代。它曾固若金汤地矗立在滇南边地,雄镇东南,成为名副其实的军事重镇。而数百年后,随着冷兵器时代逐渐退出军事舞台,古城的军事功能不断减弱,直至成为经济社会发展的障碍而不断遭到损毁。但就在一座古城即将退出历史舞台的时候,一个新的旅游时代到来,古城又迎来了新的机遇,就像一个命运多舛的老人,再次获得新生,不过,它生命的意义已完全发生了改变,甚至变得令人难以想象。

也不止这些,在600多年前修建这座砖城时,同样在这片土地上,已出现过更为古老的城池:唐代时南诏修筑的惠历古城,元代时修筑的土城。它们距离明代修建砖城的时间也同样久远,而距今,从修建惠历古城到现在,在这片曾经是湖泊边缘的土地上修建城池的历史已超过1200年。那曾经的惠历古城和元代土城,就是这座明代砖城前世的背影。

而如今,一座灯火辉煌的古城又渐渐矗立在现代人的面前,也许,此古城是彼古城,也非彼古城,或者它毁灭了又重生,也或者它从未获得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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