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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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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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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印痕里的哥哥

                                           1

1976年的夏天,那是一个有点炎热的傍晚,天上停泊着一朵朵厚重的云彩,像一艘艘航行的船,西沉的夕阳点缀了其中的几朵。那时小红忠6岁,他的哥哥寿许17岁,但在他心里,哥哥俨然一派让人钦佩的大人的样子。这时候哥哥正在给他刻制一把木头手枪,是那样的专注,那样的细致,手上的”刻刀”(自己打制一把尖刀),时快时慢,时轻时重,很快,一把枪的雏形就要出来了。他在一旁眼睛看得直勾勾的,内心里充满了对枪的渴望和对哥哥的敬佩。但就在这时,巷子口传来了几声呼唤哥哥的声音:“走了!走了!寿许,看电影去啦。”这声音不断地传来,不断的催促。小红忠不知道呼喊他哥哥的人是谁。但他知道这是哥哥的小伙伴在喊哥哥到3公里远的部队去看电影了。这声音是那样的清晰,那样的有力,又是那样的肯定。如今近半个世纪过去了,这声音似乎还在巷子口不停的呼喊着,穿越时空,一直不停的叩响着他的心扉,就好像呼喊他哥哥的不是他的小伙伴,而是那个傍晚,那个时代,也好像是一种命运的呼喊。

这时候哥哥犹豫了,一方面他必须得跟伙伴一起去看电影了,另一方面他手上雕刻的木手枪很快就要成形了,哪怕再有而二三十分钟,他就可以把一只漂亮的、崭新的木头手枪交给他的弟弟了。但那个呼喊他的声音不断传来,他没有选择了,他把枪轻轻交给弟弟,说,等我回来再继续给你做。满心期待的弟弟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把枪丢在一边,发火说,你去了就不要再回来了!哥哥犹豫了,他站起身,一边向门口走去,一边回头看着委屈的弟弟。但他最终走出了家门,追寻那个呼喊他的声音去了。

哥哥就这样走了,一去就是近半个世纪。

小红忠是第二天知道哥哥出事的。那天早上家里的人很多,大多是家门的亲戚和长辈,出出进进,都在忙碌着什么事情。也许他是从大人们的脸色和交谈中知道哥哥的事的。最让他刻骨铭心的一幕,是他母亲正坐在那把靠背木椅上,撕心裂肺的痛哭。任由一位姓孙的叔叔怎么劝解也停不下来。他劝解的大体意思是说:人死了不能复生,一定要节哀保重身体,要多想想正怀着的孩子。那时候他母亲正怀着小红忠9个月大的弟弟。眼前这一幕让他惊呆了,他难受极了,既为哥哥回不来了难受,也为心中一向温和慈祥坚韧的妈妈如此悲痛而难受。

他想到昨晚哥哥临走时,自已对他说过的话,内心似乎有了一种负罪、内疚和悔恨的情感,并且这种情感感随着他的成长越来越深。他母亲失声痛哭的一幕,即使是数十年后当他向人诉说时,也会哽咽着无法说出话来。他说,他是一个最不能看到母亲流泪的人,甚至看到和母亲一样的女人流泪时,内心也会有莫名的悔恨和内疚的情愫。也许正因为这一复杂的情感,到8岁时他要读小学的头一天,他穿着雨水鞋,学着电影里那些大人物走路的样子,一边雄赳赳的走着,一边嘴里念着:读高中、读大学,将来长大了开着“跑跑车”来拉妈妈。后来他果然实现了这个愿望,但他内心的悔恨和内疚的情愫却一直未能减少。

哥哥出事的第二天,小红忠一直躲在角落里,他时而看看地上的蚂蚁,时而摆弄着那只快成型的木头手枪,郁郁寡欢,孤孤单单的,不敢多说一句话,看着家里来来往往的大人,他不敢向任何人打听哥哥具体发生的事情。只是用眼睛看,用耳朵听,收集着哥哥的点点滴滴。

哥哥出事的一些细节,小红忠是从别人的嘴里听到的。有的是哥哥的同伴,有的是他的同伴。有的毫不顾忌的当着他的面说起,有的见到他时就停止了讲述。但他最终知道了哥哥出事的全部过程。

那个傍晚哥哥和来喊他的伙伴一起走路到3公里远的部队电影场去看了电影。回来的时候,村里有一个名叫李世民的在外县汽车公司当修理工的老乡,他并没有驾驶证,只是有空时悄悄的跟着开车的工友学过几次驾驶。这一次他趁着单位上搞派性斗争(那时尚在文化大革命区间),厂里混乱,没经批准就私自开着单位的车回家来了,路上恰巧碰到放电影,就停下来看电影。这是一辆解放牌的有篷布的大卡车。车子就停在部队门前的公路边,公路边上长着一棵棵高大茂盛的桉树。那个时代坐汽车是件新鲜事,村子里来看电影的人听说他要开车回老家去,就纷纷挤上了大卡车。由于人太多,车厢里密密麻麻的挤满了人。据说连车头上都站满了人。小红忠的的哥哥寿许就在车箱里。后来据他哥哥身边的同伴说,当时他在车厢的右边,紧紧的靠着一个支撑篷布的铁拦杆。当时因为是夏天,再加上车厢里人太多太拥挤,非常闷热,几乎让人透不过气来。这时候他哥哥面前恰巧有一个小窗口,他就把头伸出去凉风。就在这时车辆启动了,由于人乘坐的太多,还有车头上的人遮掩了视线,李世民又不是专业驾驶员,技术差,结果开出去十来米,车就开到路边的沟里去了,车厢撞在了路旁的桉树上。这时把头伸在窗外凉风的寿许的头部就被车和桉树挤庒了一下,受了重伤。

接下来的事情是多年以后小红忠的老舅告诉他的。他老舅说他当时恰巧在车子附近,看见车子开了十来米后,车身一偏,还听到咔嚓一声摩擦的异响,车就停了下来。接着马上就有人说,伤着人了!伤着人了!车上的人便开始骚动起来,不少人从车上跳下来,然后又有人说是寿许受伤了。小红忠的老舅当时一听到寿许的名字时,心都凉了,脚手都软了,他赶快爬上车,隐约发现外甥已躺倒在车厢一侧,他用手一摸寿许的脸,全是潮湿的和黏乎乎的液体。他心里暗暗叫了一声,寿许的头部受伤了。让他欣慰的是当时外甥还有一点点气息。当即,在几个老乡的帮着下,老舅把寿许背在背上,朝500多米远的部队卫生院跑去。虽然是上坡路,但不知老舅哪里来的力气,飞快地背着寿许来到了卫生院门口········一切都太晚了,再说一个小小的部队卫生院,也根本无法救治哥哥……老舅满身是血,他气喘吁吁,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竟是真的。当晚小红忠的父亲也去看电影了,并已往回家的路上走了近一公里远,突然听到背后有一个人跑过来喊他的名字,告诉他,他儿子出事了。当他飞快地跑到部队卫生院门口时,儿子已停止了呼吸……

                                                    2

当时,小红忠的父亲是生产队的会计,生产队的支书普家云知道后,马上安排人帮着处理后事。当晚有人帮忙问到有一家有一口棺材要出售,就叫小红忠的父亲去看。在那种急需的情况下,只要有人卖,当然好,最后双方说好160元钱。第二天,天空阴沉着,还下了一点小雨,像一个被痛苦压抑的人,想哭却又无法大声哭出来。生产队领导安排几个乡亲抬着棺材到了出事地点。小红忠的父亲还请人到镇上的供销社买来一套新衣服,请人帮助把身体洗干净,给他穿上。当时小红忠的父亲领着寿许的姐姐和妹妹在一起,看着把他装进了棺木,然后由帮忙的人拾着往回家的路上走。抬到半路上的黑地山时,有一个好心人说,上边有几座坟,不如埋在这里好了。他父亲去看了地形,还可以。心想儿子爱看电影,就把他埋在去看电影的路边吧。来帮忙的人多,大家七手八脚,抬土的,抬石头的,不一会儿,就安葬好了。下午,在亲戚们的帮助下,小红忠家办了两三桌饭菜,请所有帮忙的人吃了一餐饭。这件事由于有生产队和亲戚们的帮助,小红忠父亲没费多大的精力就办完了。

 后来,姓李的修理工的单位领导来看望小红忠一家,给了600元的安埋费。

这个从天而降的灾难像强烈地震一般冲击着这个普通的农民家庭。寿许的离世,让小红忠的父母和奶奶非常悲痛,特别是他的奶奶和妈妈情况更糟。他的奶奶那几天天天坐在床边流泪,想着她的大孙子为什么看电影不回家。因为孙子对她的感情很深,孙子从小是她领大的。孙子也很礼貌,出门或回家都叫声奶奶。回家肚子饿了,问奶奶有没有吃的。奶奶知道孙子还在长身体的年龄,不能饿着,每天都煮些红薯在甑子下面,等孙子回家,还不吃放,就先给他吃。小红忠的妈妈当时怀着他的弟弟,爸爸怕她急坏了身体,每天都在劝说开导她:虽然不在了一个,还有四个,只要好好的把他们抚养成人就行了,也是对死去的儿子的一个安慰。但是话虽然这么说,失去这样的孩子,谁不心疼呢。但为了使老母亲和妻子心宽,小红忠的父亲强忍着悲痛安慰她们。

后来小红忠的父亲也想到,驾驶员李世民顺路搭载看电影的村里人,本来是好意,又没有收钱,也不能怪人家,怪就怪自己儿子的命运了。这样他并没还有采纳一些好心人的建议,去状告肇事者。李世民一家也上门来表达了歉意,并说他家有两个儿子,由小红忠的父亲认一个做干儿子。两家人还互赠了礼物。主要是热水瓶、搪瓷碗、洗脸手巾等生活用品。这样,一件不幸的事情就好像要过去了。但后来的情况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个姓李的修理工最终还是被开除公职,并劳改了两年。事情原来是这样的:

那时还在文化大革命时期,由于他是趁搞派性斗争,没经批准就私自开车回家出了事故,所以被反对派的头头告到了公安局,被抓去了,判了两年的刑。两年后回家当了农民。从他被抓那时起,他家一直以为是小红忠的父亲去告了他家,从此两家成了冤家。

其实肇事者无视相关规定,违规私自驾驶车辆,造成一个鲜活生命的消失,这是多么惨痛的教训啊,他理应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但逝者已去,一切都于事无补,小红忠一家人也从此遭受了无尽的苦难和心理上的沉重打击。

在以后的很多年里,小红忠一家人也不再去看电影。甚至对坐汽车这件事也产生了深深的焦虑。再往后的岁月,他们一家人到县城或者外地去,很多时候都是坐火车。偶有家人乘坐汽车的日子,他们的内心就会很焦虑。后来在小红忠读中学的日子,每当周末乘坐拖拉机到10多公里外去读书时,心里也会有淡淡的莫名的心悸或紧张。甚至连走路时候碰到汽车也会显得过度的小心。有时候他父亲到9公里远的面甸赶街,只要到点了还不回来,一家人都会显得焦虑和紧张。这都是这一事故给他们全家人带来的心理阴影,并且这个阴影几乎跟随了他们一生。


                                             3

就在小红忠的哥哥去世一个多月后,他的弟弟出生了。家门的亲戚们都说,刚出生的这个弟弟长得非常像小红忠去世的哥哥。

在往后的岁月里,亲戚和邻居们偶尔还会提起他逝去的哥哥。他们都说小红忠的哥哥是一个勤脚快手的人,每个周末,他早上起来都要先帮母亲从一里多远水井里挑几挑水回来,直到把水缸装满。家门的大孃还说,就在他哥哥出事的那一天,他哥哥和她儿子还到山地里去摘了一些梨回来。她的二儿子和小红忠的哥哥同龄,如果他哥哥还在世的话,也应该和他一样,已是60多岁了。小红忠的哥哥是一个心灵手巧的人,他给小红忠刻的木头手枪就是很好的例子。就连那把刻手枪的刀都是他找废弃的汽车钢板自己打制的。这把刀小红忠一直珍藏在老家的供桌上,还不时拿出来看看。那把未完成的木头手枪小红忠也一直珍藏着,直到小学毕业那一年,他把它重新加工完成,算是了却了他自己和哥哥的心愿吧。还有哥哥收集的放床头柜里的那些穿成一串一串的子弹壳,都是他童年时代十分珍视的物品。那是一个崇尚军队的时代,小红忠会时常会把它们拿出来,像战士一样穿戴在身上,心里似乎又充满了无穷的勇气和力量。

也许是因为伤痛太深,小红忠的父母和姐姐们往后的数十年里几乎从不提起个逝去的哥哥。就连很多年后,当他们一家再走路去看电影,路过半路上的黑地山时,因为山坡上安葬着小红忠的哥哥,就都会小心翼翼地经过,几乎不说一句话。正因为家人几乎从不提起哥哥的事,再加上哥哥在世时小红忠年岁太小,对哥哥的记忆很少。好在哥哥十来岁时,曾与父亲一起照过一张相,就放置在堂屋的相框里,能够让小红忠通过它一次次回想起哥哥的样子。在小红忠童年的记忆里,有一件事情,让他时时想起,并且记忆清晰:有一年的夏天,大概六、七月份的样子,正是给包谷地锄草的季节。那时还是生产队集体劳动,因为是暑假,他哥哥参加了生产队的劳动。当时小红忠还没有上学,妈妈带着他一起去山地里,那是村子东边大山里一块坡地,种一些玉米,刚好一米多高的样子。那一天非常炎热,天上还飘着几朵黑云彩。当时人们在地里给玉米除草,这是一块很陡的坡地,红泥土。人们动作很快,真可谓热火朝天的劳作着,而小红忠坐在地的一旁玩耍。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有一阵子太阳越来越辣,乌云越来越黑,有人说要下暴雨了。不知是爸爸还是妈妈,就安排一起参加劳动的哥哥先领着他回家去。哥哥二话没说,就背着他就朝家的方向走。结果走了不到1公里,倾盆暴雨下来了。他记得当时哥哥背着他来到一棵小桃子树下,但是树太小,雨太大,根本遮不住雨,哥哥把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包裹着他。而哥哥全身都淋湿了。不知为什么,至今他依然清晰的记得,当时他们躲雨的地方就叫一叶儿地,这是一片小坝子,因为它的形状像一片叶子,就这样叫。当时的情景如今回想起来就仿佛梦境一般:一片开阔的红土地一颗孤单瘦小的桃子树。被暴雨包围和覆盖的兄弟俩。似乎他们是这样的孤单无助,雨又是那样的肆无忌惮的倾泄着。多少年后,当小红忠再去寻找这棵树的时候,地依然还是那片地,但早已不见了那棵孤单的桃子树。

 

                                                        4


哥哥去世之后,小红忠的生活已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一些变化。他在小伙伴中的地位似乎发生了改变。有时候与小伙伴发生口角时,他再也不敢理直气壮的争辩了。哥哥在世时,他会口气强硬地回击说,你再胡搅蛮缠,我就告诉我哥哥去。而此时,他只能忍气吞声,默默无语。有的调皮的小伙伴还会打击他,故意嘲笑他,说他的哥哥去世了,他就是独儿子了(那时弟弟还没出生)。更有甚者,当他们一起去毛司里尿尿时,会故意偏下头来看他,然后又指着他对其他同伴说,你们看,你们看,他是独儿子,连卵子(指睾丸,本地人都这样说)都是独的。有的还想过来摸一下。他们的举动对小红忠的内心产生了深深的伤害,并由此生发出淡淡的自卑感。还有,多年后,他分析自己的性格为什么会有很浓重的悲观主义色彩时,他想也许根源就在于童年时这么多人去看电影,而唯独有自己的哥哥回不了家。所以往往生活中面对很多困难的时候,只要有1%失败的可能,他都会认为那个失败者就是自己。

哥哥的去世,让他真正感受到了没有哥哥的无助与哀伤,那种淡淡的自卑感逐步融进了他今后的人生历程中。

后来大概在小红忠的哥哥去世一年后。造成他哥哥不幸去世的那个修理工李世民的一个儿子(与我哥年岁相仿),在火车站扳道房附近的一棵桉树下躲雨时,不幸被雷电击中,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当时就没了呼吸。这一次还是与桉树有关,一时间村里有人就说,这是死去的寿许来收他家的儿子去作伴去了,他家这是遭了报应。但小红忠一家人知道,他家也是一个历经苦难的家庭,他家的遭遇并不能减轻小红忠一家失去亲人的痛苦。


                                                5


几年后,那时小红忠已经在上小学了,当有一次到老舅家去玩耍,去的时候刚好停了电。这时小红忠不知怎么回事,既然对老舅舅开下海口说,当我大叫一声“来电”,灯泡就会亮了。果然他接着大喊一声:来电!灯泡真的就在这一瞬间亮了。他自己也为种巧遇而感到惊奇和得意,禁不住对老舅说出了哥哥去看电影那一晚对他说过的“你去了就不要回来了”的话。这时,一贯和蔼可亲的老舅突然放下脸来对他批评道:你这张乌鸦嘴!老舅的这一句话深深刺痛小红忠。也似乎在这一刻,一直隐藏在他心里的这个秘密似乎像定时炸弹一样爆炸了,炸得他伤痕累累。他突然间感觉到自己罪恶深重,内心充满了对哥哥无限的愧疚之情,他似乎感觉到,好像就是他的这一句话害了哥哥。

2014年,小红忠的父亲在写回忆录时,写了一篇《失去的儿子》的文章,详细讲述了小红忠的哥哥出事和安葬的全过程。这是时隔38年之后,他父亲第一次用这样的方式说出了哥哥事情,说出了心中隐藏已久的疼痛。说明父亲终于可以平静地承受失去儿子的悲痛了。他父亲写道:“儿子17岁了,正直暑假,快读高中了。孩子长这么大,花了很多心血,很不容易。他在学校里学习也很好,又懂礼貌,经常受到老师表扬;在家也很听话,勤脚快手,经常帮助父母干活,做父母的从来没有打骂过他······失去这样的孩子谁不心痛!

寿许出事时我是生产队的会计员,上级派人来搞土壤普查,生产队的支书普家云叫我多休息两天,再领着工作组的老师到田地里去看土质。但出事后第三天,我就去了。就这样,我们一家老小的悲痛在时间里慢慢地淡去,谁也不再提起这件痛苦的事,表面上就好像遗忘了一样。”

如今,小红忠的哥哥离开已将近半个世纪了,小红忠已是50多岁的人了,他父亲已去世三年多了。这时小红忠姐弟几个才敢正视亲人寿许去逝这一件事情。他们开始谈到是否要去看一看寿许的坟(小红忠曾去找过,但一直无法找到,因为没有墓碑,但他又无法也不敢去问母亲)。在清明节祭祀亲人的时候,50多岁的小红忠会多说一句:“哥哥你也来拿一些银纸去吧,想吃什么,想买什么,就去买吧。”

当然,这些事他们都没有告诉84岁高龄的母亲,他们不知道,母亲是否能像父亲一样已能平静的接受失去儿子的伤痛和现实。他们不想触动母亲隐藏在心底近半个世纪的悲痛。

但小红忠终于没有忍住,就在几天前,为了了解哥哥生前更多的细节,他向母亲提起了哥哥。那一刻,他看到母亲的表情凝重而悲伤,她轻声对小红忠说,你哥哥的事我都记不得了。他深知,并不是他母亲不想念这个儿子,不爱这个儿子,而是爱得太深,想的太痛。是她依然无法承受和面对失去儿子的悲痛。就像电路系统,当出现短路或高耗电时,保险丝会熔断一样,这是一种爱到深处和痛到骨髓的悲痛的体现。小红忠真后悔在母亲面前提起哥哥,这是近半个世纪以来的第一次,也将是最后一次。是的,就让有关哥哥的记忆继续在母亲的心里沉睡吧,就像这世间从没有发生过这样令人悲痛的事一样。

今天,每一次当他开车从安葬哥哥山脚下经过,他都会在心里默默地说一句,哥哥,这世间一切安好,亲人一切安好,你就安心地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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