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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歆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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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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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奇情

我去石顶山,纯属偶然。

那天原计划在大石盘看云海,大石盘是苗族聚居的地方,地势奇特,是观云海的好地方,同行资深摄友指着大石盘对面的山说:“看到那座山没?对,就高耸入云那座,那是石顶山,在石顶山上看云海,那才真叫一个壮观,美仑美奂让你无法想象。”

因了这一句,我缠着朋友朝石顶山而去。等到达山顶时阳光已刺穿了云层,海是看不成了,心帐然若失,却意外的发现不远处有大片开花的树,望不到边际,像下了一场白雪铺在绿林上。惊喜的跑过去一看,原是李花肆意开着,透着清咧的粉香,耳畔满是蜜蜂采花振翅的嗡嗡声。李子林中间有条小路,路两旁是怒放的映山红,紫的映山红与白的李花遥相挥映,格外的艳,前面隐约可见几间瓦房,我好奇的沿路前行。

一位年纪七十来岁的老人在前面李树下弄着蜂箱,见到我们,热情的打着招呼,蜂箱旁有个开满了映山红花的坟吸引了我,坟上的映山红都是经过精心修剪的,呈现出错落有致的花苞,更奇特的是这个坟比一般的坟大很多,像是合坟。我心存疑惑,见老人甚是友善,于是冒昧询问。

老人端来凳子让我们坐,抽着旱烟,望着那坟,沉吟了一会说道:“这的确是个合坟,但埋的不是情侣也不是夫妻,是两个男的,很奇怪吧,这里面故事长着呢,你们听过石顶山起义吗?当时为配合红军"四渡赤水",北上抗日,泸县中心县委在石顶山领导和发动了"石顶山革命武装起义"。这是红军长征中惟一一次为配合红军转移而进行的起义。起义军攻下大同场,在攻打五通场的时候遭到敌人1个团的优势兵力的阻击,损失惨重,最终失败。

起义虽然失败了,但它间接地支持了红军四渡赤水。那一战可真是惨烈!你看,这坟里的两个男人,一个叫江生,一个叫黄九,还有那边有个坟,看到没?那是个新坟,那里面的人叫玉姑,我就给你们说说他们三人的故事,这故事啊,得从1935年说起……

1935年,大同场逢大旱,很多地方庄家颗粒无收,山上悍匪常下山掠财,川黔军也时来骚扰百姓,地主乡绅更是变着法子收租压榨,大家都在水深火热里熬着日子。

大同有一家玉姑的豆花馆,川黔一带,豆花是家常小菜,当时有句俗语:早起豆花面,中午豆花饭,让做神仙也不干。这玉姑做的豆花莹白细滑,筋道绵扎,再加上新鲜时令蔬菜相配,蘸着香辣可口的辣椒,吃过的人只有二个字:巴适。

久而久之,玉姑的豆花馆便成了商贾担夫三流九教的歇脚之处。这玉姑和她做的豆花一样,水嫩得像刚出锅的豆花,稍抿一口就能融掉,惹得不少过路商贾慕名而来,名曰吃豆花实为看玉姑。看归看,谁也不敢动歪心思,曾经有个过路的商人不知好歹调戏玉姑,第二天便尸横码头,大家都心知肚明,这肯定是黄九干的。

场上的人吓唬哭啼的孩子最管用的招数就是:“哭,再哭让黄九抱你去!”话刚落,孩子就瞪眼哽咽着收声了。

黄九是何许人?他和玉姑是什么关系呢?别急,我慢慢说,其实这黄九说好听了,是远近闻名的九哥,说白了,就石顶山占山为王的土匪头,手下有几十个弟兄,只要有看上的货,烧杀抢掠毫不手软,性子来时天王老子他也不甩帐。不过抢归抢,他有一条铁规矩,不抢穷人家,不抢女人。

不抢穷人家,说到底因为他也是穷人出身,黄九没当土匪前就一良民,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黄九靠打猎为生。山林里不缺活物,黄九枪法准,总能搞上野猪野兔什么的换点钱。黄九重义气,三流九教的朋友都有,卖完猎物就在场上喝上一宵酒,有啥打抱不平的事,他第一个挺身而出。日子一长,九哥这名号就叫开了。黄九娶了青梅竹马的表妹英子做婆娘,小日子过得苦是苦,但还有盼头。

谁知道天降祸事,有天黄九去场上卖野味,英子上山挖冬笋,被路过的大地主刘二毛看见,见色生恶,在竹林里把英子给糟踏了。英子遭这一劫无颜苟活,自尽而亡。得知消息的黄九抱着猎枪找刘二毛报仇,这黄九势单力薄,哪干得过刘家的几十个号走狗呢,这不,仇没报到反被打个半死扔在山林里,眼看着也要随英子去了,凑巧玉姑在山上挖草药,救下了奄奄一息的黄九。

俗话说:英雄好汉都是逼出来的,这土匪也是。黄九伤好后思前想后,觉得要报仇,得自己先强大起来。于是伙了几个弟兄,买了工具火药,做了几竿鸟枪,在石顶占山为王。他只抢富豪乡绅,有时还会救济走投无路的穷人,按理说穷人不该那样怕他,可他自死里逃生后性情大变,做事亦正亦邪,有时甚至抓人当活耙子给弟兄们练枪,这让别人心生怯意。

那些地主富豪对他更是恨之入骨,出钱请大同团练围剿。这石顶山长近二十公里,石顶山得名于其山顶的两块奇石。上顶悬崖边上,一块小石顶住一块大石,摇摇欲坠,堪称奇迹。大石上有清代光绪年间名士石刻,字迹清晰,这山上山高林密,沟深路险,易守难攻,进可以直捣赤水、赤水,退可以在山区分散打游击,黄九倚占着地势如鱼得水,根本不把那班团练饭桶放在眼里,大同团练几次围剿都吃了亏后来就再不敢去了。

这黄九每次下山,都会带几个兄弟去玉姑馆里吃豆花饭,有时拿着山上打的野味递给玉姑,啥也不说,枪匣子往桌上一放,坐着放开膀子吃,吃完后扛上桶挑水劈柴,玉姑有时和他说话,他应答着,匪气全失。

日子久了,谁都看得出黄九的心思,但谁都没猜透玉姑的心思。

说起玉姑,对场上的人而言,她就是个谜。

玉姑是在一年前的某天来大同的。玉姑租了店面开豆花馆,刚开业就遇上了麻烦。大同有名的恶少刘光看玉姑人长得标致,借吃豆花的名头想吃豆腐(揩油),起初还只是嘴上说说,玉姑得体应对,不动声色。刘光看玉姑好说话,越发放肆,手就向玉姑脸蛋摸去。玉姑当时就冷笑两声,扭住那只手一抬臂膊,只听到“咯登”一声,刘光哭爹喊娘叫得像杀猪一样。

刘光痛疼不过赶紧跪地求饶,玉姑手臂轻轻一抬,刘光的手又像以前一样完好无碍。玉姑露这手惊呆了所有人,有人说玉姑会巫术念咒,肯定是山上苗家的人。有人说玉姑是练家子,这种手法就是跌打损伤里的伤骨接骨之术。大家心里惴测着:乱世里漂着的人,尤其是漂亮女人,没个看家防身的本事谁敢行走江湖?这一想,就没人敢再去试玉姑的深浅了。

这玉姑没生意的时候她就坐在店外百年老黄桷树下绣腰带。石顶山上居有苗人,与山下汉人来往甚少,不过相关习俗大家还是略知一二,传闻这绣腰带本是苗女的习俗,一般是未婚女子为自己心上人所绣。大家寻思,有一天,这腰带会拴在黄九身上。

黄九看到玉姑绣腰带时就精神亢奋,和弟兄们的吆喝都份外起劲。有一次黄九趁玉姑不注意时偷偷拿起玉姑绣了一半的腰带往身上比划,然后黯然放下,那腰带太短,根本拴不住他魁梧的腰身。

黄九不动声色,暗地里打探着和玉姑有过接触的年轻男子。

一天,大同来了个弹花匠,叫江生,弹得一手好棉花,他弹出的棉被,线压得密花弹得松,找他弹被的人都很满意。江生之所以惹眼,是他过于斯文,不像弹花匠倒像个教书先生,但的的确确的,江生的弹花手艺又实在好,时间久了,大家也都没疑虑了。

不过大家很快发现了异常,玉姑家仿佛有弹不完的被子。

到后来,有人传出了话,说玉姑和江生以前就认识,这江生原本是石顶人,外出弹棉花认识了玉姑,两人相识后有了情份,后来因为各种原因分开,而玉姑之所以到大同场开豆花馆,就是为了找到江生。

对于传闻,玉姑和江生从不辩解,但明眼人都能看出,玉姑对江生那是情有独钟。

听到风声的黄九来到豆花馆后院,刚好看到玉姑和江生手扯着新弹的被子,正眉来眼去,空气里流动的,全是黄九猜不透的暗语。这让黄九无法忍受,提出要与江生单挑,败者主动离开玉姑。如果江生不应战,那就是孬种。

店外的黄桷树,成了江生和黄九的战场,靠河的树枝上,吊着两个苹果。

黄九说:“把这苹果打下来,不伤苹果只断线,谁准谁赢!”

大家惊叹,就是神枪手再现,也有难度。

玉姑坐在豆花馆门槛旁,望着江生和黄九,阳光透过瓦隙射在她脸上,她的脸像三月的桃花,写满春光无限。

黄九眯着眼,手抬,苹果应声而掉,底下一片喝彩,黄九得意的擦了下枪望着江生。

江生笑笑,背过身子,大家想,他肯定是自认不如要做孬种了,哪晓得江生走了两步,反手一抬,苹果掉地,众人呆了半响,欢声震天,风吹过,江生的衣襟飘起,露出里面精美的腰带,正是玉姑绣的那条腰带。黄九的脸像七月暴雨前的天,乌得能滴下墨来。

黄九说:“好枪法,愿赌服输,你赢了!玉姑的事,我不掺和了”

江生说:“只是切磋切磋,没有输赢,玉姑不是我们的赌筹,她喜欢谁那是她的自由,九哥要不嫌见外,咱去喝上几杯!”

两人都是性情中人,握手言和向豆花馆走去,待到豆花馆,小酒小菜已备齐全,玉姑坐在那里,低头绣着另一条腰带。

酒到酣处,两人无所不谈,这才发现英雄所见略同,同生了惺惺相惜的心态。

江生对黄九说:“九哥你是条汉子,但走错了路,你想想,你这样烧杀抢打何时是尽头?能成得了什么事?还是要做这个(江生指了下旁边酒坛上蒙酒的红布),这个才真正是救国!那才是大丈夫该做之事。”

黄九盯着江生,没说话,越看越觉得江生似曾相识,再细细一想,猛然想起了一个人。

这世上所有的相遇都不是无缘无故的,总是要发生故事才会凑在一起。黄九一番搜肠刮肚的回忆之后,认出了眼前这个叫江生的弹花匠居然是他的发小狗伢子。

江生的老家和黄九的老家只隔了一条沟。

江生出生的时候,他妈难产而死,刚好家里母狗下了崽,江生他爸顺口给江生起了个贱名狗伢子,乡下人的规矩,名叫得越贱越好养,江生靠家里母狗的奶水才得以活下来。

虽说黄九和江生老家只隔了一条沟,不过山里的沟一走就是半响,平素也是互不往来。江生是在八岁左右认识黄九的,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四处找吃的黄九爬上了江生家结满了果子的李子树,江生家的母狗守在树下,跳着叫着想咬住黄九,狗叫声招来了江生,正看到黄九得意的吐出嘴里的李子核,准确无误的打中了母狗的眼睛,母狗哀嚎着落荒而逃。

江生大怒,这狗对他有一奶之恩,哪容得别人欺侮,于是与黄九来个对打,两人在地上翻来滚去弄得全身狼狈也没分个胜负,看天色已晚,两人都不服气,约了第二天继续分胜负。

这一约就约成了玩伴,江生十岁左右的时候,一直走村串户弹棉花的父亲带着江生去了别的地方,黄九和江生便再没见过面了。

没想到再次相逢,年少依稀是故友,恍然一觉已易容啊。一个成了土匪,一个参加了红军。

江生这个名,是狗伢子参加红军后改的。

玉姑是在他执行任务时认识的。

江生奉命去个苗寨做卧底,川黔一带,少数民族以苗族居多,江生要去的这个苗寨,是当地最有影响力的苗族聚居地,江生的任务是打探和摸清寨主动向,发动和影响寨中人参加革命,为红军解放苗寨减轻阻力。他乔装成教书先生,在苗寨教书。

寨主熊伟业,与夫人杨氏生了二子一女,大儿子熊三权在川军某团任参谋长,二女便是玉姑,小儿子刚满十岁,天性顽劣,让寨主大为头疼,这次请教书先生,便是为了小儿子。

说也奇怪,这江生看起来儒雅,却能文能武还能教人,没多久就把玉姑那调皮弟弟调教得服服贴贴,这让熊伟业满心欢喜。

杨氏熟通苗家巫术和医术,在寨子里,熊伟业对杨氏言听计从,宠爱有加,寨里人都说那是杨氏对熊伟业下了情蛊。

据闻中了这情蛊的人对所爱之人终生不渝,绝无二心。但这能否成功得取决于下蛊人的道行,由心发情,情盅实为控心,人心多变,若被下盅之人能找到解盅之法另有新欢,那下盅者便反受其害,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日夜受情虫噬心之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玉姑从母亲那学得一手好医术,平素寨子里有什么伤风感冒,都不用母亲出手,她是药到病除,方圆数百公里,玉姑都小有名气。玉姑也曾好奇的问过情盅之事,母亲笑而不答。

玉姑和江生真正的交集,缘于她的医术。

江生得到消息,熊伟业受儿子熊三权所托,暗藏了大批军火在苗寨附近,以备不时之需,江生在夜里打探军火地点的时候被毒蛇所伤。

是玉姑救了他,一来二去,两人情愫暗生。杨氏看出端倪,把情蛊之法授以玉姑。

玉姑闲时和江生说到情蛊,江生笑言:“心甘情愿,才是真爱,以下盅去拴一个人,用命相抵,那是交易,交易锱铢必计,谁多谁少无法平衡自然以悲剧收场。”

玉姑听完这话,怔在那里,半响没有说话。

玉姑当时已经猜到江生的身份,想用母亲所授之法留住江生,但江生所言,让玉姑惊醒,玉姑陷入矛盾之中。

江生的底细被精明的杨氏揭穿了,杨氏软硬兼施要江生降到川军,和她儿子熊三权合作,说出红军的军情,江生宁死不从,受尽折磨。

玉姑向父母苦苦哀求放过江生无果,于一月黑风高夜施计把江生救出。江生安然下山,玉姑被杨氏派之人抓回。

江生数日后潜回苗寨探听玉姑消息,得知玉姑后来再次逃离苗寨,不慎失足从悬崖掉入赤水河,下落不明。

不曾想,两年后在大同场上与玉姑重逢!

世间所有的重逢其实都是夙愿未了,那些放不下的念想总会有某一日突如其来的实现,就像江生和玉姑。

石顶山月台村一间小屋里,江生的弹花工具放在屋角,屋里昏暗的灯光下,依稀可见十来个人影。

江生正和旁边一个满面胡须的大汉说话:“都探清楚了,乡公所里有二十多号人,从乡公所后院可以突袭进去,可靠的线人已经落实了,队长你放心。”

队长笑:“你那棉花弹了这么久,该有结果了吧,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

众人哄笑。

江生不好意思的摸着头,呵呵笑着。

队长说:“闲话少说,我们来说正事,现在川黔军都派出大批部队围堵红军,我们绝不能让他得逞,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尽量拖住他们,让红军能顺利渡过赤水,现在人少枪少我们得想办法壮大实力,眼下最主要就是突袭区公所,那里有大批粮食枪支弹药,我们再打倒大地主土豪,让大家都支持我们,把声势壮大起来,这样才能引起川黔军注意。”

江生说:“队长,我有个主意,我们去突袭区公所,再找个人去打地主土豪,这样一来,我们前后夹攻,不怕声势不壮大!”

队长:“找谁去?”

江生:“黄九!”

队长沉呤不语。

队长对黄九是土匪心有顾忌,怕黄九把事情弄砸,在江生的说动下,终于同意了江生的方案。

那天夜里,大同场响起了密集的枪声,直到天亮,走出家门的大同人发现,家门口摆着从天而降的粮食。一打听才知道红军来了,乡公所被端了,李乡长眉心中了一枪,直挺挺的倒在乡公所院里,大地主刘二毛被绑在石顶山月台村的大柱上。

刘二毛最后死在黄九的枪下。

黄九和江生常一起到玉姑的豆花馆里吃豆花饭,黄九像以前一样拖个野味丢给玉姑,江生就帮着玉姑担水磨豆子,三人像一家人。

石顶山义军的声势越来越浩大,川军黔地方军派出三四千人,前来剿灭游击队。

黄九和江生他们靠着石顶山的天时地利,和川黔军玩起了游击战,几场战事下来,损伤不少。不过也搞了几场漂亮战,在牛头埂的山上,他们把川黔两军都引到山头,暗夜里他们分不清彼此,双方激烈开战一夜,筋疲力尽天亮才撤退。

后来战事更紧了,李队长他们派出人的与红军联络,但总是下落不明,他们被困在了石顶山上,几天后,黄九和江生他们便遇到了猛烈的攻击,加上内部出了叛徒,黄九和江生在凤凰嘴被几百号黔军围住,两人拼命挡住敌军,让队长率队先行撤退,最后战到弹尽粮绝。

江生拿着最后一颗土弹,准备与敌军同归于尽,让黄九撤退,他拦在路口,身后有唯一一条小路可以逃生。

江生盯着黄九:“九哥,玉姑就交给你了!”

黄九摇头:“兄弟,玉姑心里只有你,她当我是哥,你一定要活着,她这么辛苦找到你,你不能丢下她,你走!”

黄九说着夺下江生手里的土弹,把江生向小路推去。就在这时林子里一颗暗弹发过来,江生一把推开黄九,子弹从他的胸前穿过,血流如注。

黄九抱住江生,唤着江生的名字,江生已经没有了呼吸,黄九看着围过来的敌军,拉响了土弹。

一声轰响,四周死一般沉寂。

当玉姑在山上找到黄九和江生的时候,在那棵李子树下,他们紧抱在一起,残肢四体,分不清谁是谁的。玉姑把她绣好的腰带和他们的尸体放在一起,两条腰带,一长一短。黄九和江生的血,全融进了身下的地里,那以后,石顶的地变成了红土地,

黄九和江生死的那棵李树,第二年挂满了果,以前成熟是黄澄澄的李子,居然变得殷红如血,别人都说,这是江生和黄九的精血所致,于是把这种李子改名叫红军李。几十年来,玉姑把这些苗都栽起来,变成了这李子林。

我问起老人和玉姑的关系,老人说:“江生和黄九死的那天,玉姑去渡口洗豆子,发现被弃在渡口的我,我也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那个时候兵荒马乱的大人都自顾不暇,抛儿弃女是常有的事。玉姑看我可怜把我带回豆花馆,为我起名渡生。我是喝玉姑的豆浆长大的,她不让我叫她姨或是妈,只让我叫她玉姑。玉姑把江生和黄九合葬在这里,关了豆花馆带着我在这里建了屋子,守着他们。

说也奇怪,过了二年,这坟上满是映山红,每到这季节,就开得人耀眼。我长大后找了个附近的女人成家了,有了孩子,后来孩子长大了,不愿呆在这山上,都到城里去了,他们有他们的生活,我的生活就在这里,我哪也不想去,就想陪着玉姑。玉姑前两年去世了,我依照她的遗嘱,把她埋在这里,你看看,现在他们三不孤单了吧?

听了老人说的这石顶山合坟的故事,我感概万分,久久无言。

下山的时候,朋友从路边摘起一把椭圆形的绿叶:“看,这个野菜叫红军菜,想当年红军可就靠这个做当家菜的,说不定玉姑的菜豆花也放了这个菜,我们摘点回家尝尝吧!”

我笑着接过菜,仿佛看到玉姑站在灶后把这野菜煮进豆花锅里,哼着山歌:

山中只见藤缠树 世上哪见树缠藤

青藤若是不缠树 枉过一春又一春

竹子当收你不收 笋子当留你不留

绣球当捡你不捡 空留两手捡忧愁

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

谁若97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

江生在灶前烧着火,轻和着调儿,望着玉姑,眼里闪着比灶火还要烈的热,玉姑把手里摘了叶的红军菜杆向江生挥过去:“瞧你这眼,上了梢么?弯都不晓得拐了!”

江生任玉姑挥过来的菜杆打在身上,呵呵笑着,忽然紧握住玉姑的手向怀里拉去,玉姑急着想收回手却是不能,脸酡红如酒,缓缓低头,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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