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春雨

3月1日，比斯克拉地区下了半年以来第一场雨。小雨下了一天一夜，低洼地带都有积水了。这场雨虽不能说酐畅淋漓，也算是久旱遇甘霖，给大家带来大惊喜。看得出来，生活在院子里的人、树木、花草和猫狗都很兴奋。原因是戈壁滩太干旱了，干旱得踩一脚能冒一阵灰烟。经过雨水的洗刷，水泥厂混浊的空气也变得清新了。兴奋之余，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故乡的春雨。

家住江南，一年四季都下雨。春雨、夏雨、秋雨、冬雨，不同季节的雨给人不同的感受。仿佛这雨水也跟随人生的酸甜苦辣咸脚步，既有风花雪月的情趣，阳春白雪的雅兴，也有缠绵缱绻和痛苦记忆。四季之雨，我尤喜春雨。那缠绵的小雨，那沙沙的雨声，那如烟如织的轻纱，首先让人想到新生婴儿水灵娇嫩，想到少年清澈、纯洁无邪的眼神，活泼的生命力。有多少生命等到了默默滋养，又慰籍多少彷徨忧伤的心灵。我觉得一场场春雨，就像一曲曲向阳生的赞歌，雨声是世上最美妙的声音。

喜欢春雨的理由之一，没有春雨，就没有大地复苏和万物的萌发。俗话说，一年之季在于春， 春雨贵如油。淅淅沥沥的春雨，带着她独有的清凉，飘飘洒洒地来到人间。轻轻地唤醒和滋润大地，草木发芽，编织绿色风景。雨丝舞动着优美的风姿，像位清纯、含蓄待嫁的新娘，充满着对生命和世间万物的爱恋。当春雨一网打尽冬天枯萎的干巴，雨丝润物细无声地潜入茫茫的原野，潜入千家万户，带来丰年的吉兆。春雨是那般温和，轻轻地抚摸着世间的万物，包含憧憬的心愿和万般相思。雨后的乡村大地，空气中弥漫着泥土湿润和清香，随处彰显勃勃的生机。春暖花开的日子，人们偏爱那枝头初现的嫩芽，在麦苗青翠碧绿田间流连，在大片的金灿灿油菜花海嬉戏，在盛开的桃树、梨树林里踏青。农人吆着牛，扛着犁，走在田埂上，开启新一年的农事。

喜欢春雨的理由之二，它是我童年的美好记忆。阳春四月，正是农村备耕早稻育秧的季节。七十年代，记得我读小学的那些年，每逢周末或放学后，我都要替代体弱的祖父看守秧田。生产队采用小棚育苗方式，把秧田弄成一畦畦，播下催过芽的谷种，间隔一米远用2米长的竹片支一个半圆架，然后覆盖塑料膜布，保持恒定温度有利于谷种出苗。随着气温升高，当那些细芽渐渐泛出青绿时，就要掀掉盖布，让阳光照射进行光合作用。这时候鸟雀们不请自来，尤其是小麻雀很讨厌，数量太多，怎么驱赶都不肯飞远。它们总是呼朋唤友，成群结队出动，飞入秧田里啄食，与守秧田的人玩起“你进我退，你退我进”游击战，不让人坐下来休息。为了守护好谷种，守秧田的人也是想尽办法，来驱赶这些不速之客。比如把竹竿子换成两块毛竹片，用力敲打发出尖锐的声音，惊吓偷食的鸟类；当此法效果不佳时，又换一种方法。在田块四周间隔一段插一根柴火棍，然后用草绳串连起来，围一个圈圈，绳带上系有花布条，迎风飘动或用手猛拉一下，以此来阻吓鸟儿。刚开始这个办法还管用，飞下来的麻雀看到绳子一动，立刻慌张飞走。但几天过后，被麻雀探试出没有危险，胆子便越来越大，有的甚至直接停落到摆动的绳子上。这些贼精的麻雀，只要稍微放松—下，它们就抓住机会，窜进秧田里，啄起一粒谷子警觉地飞走，气得我拿起了竹杆围绕着秧田四周奔波驱赶麻雀。

与麻雀斗上十多天，等秧苗长出青苗，那些谷粒生了根须，麻雀们只能望秧兴叹，才结束人鸟之争。守秧田最初的那些天，是我最享受的时刻。谷种刚下田，薄膜覆盖严实，不用担心鸟来偷食。遇上雨天，我头戴笠帽，坐在秧田垅上，静静倾听淅淅沥沥雨点啪打着塑料布，或落入畦沟溅起一个一个水泡泡；那声音恰似雨打芭蕉，如蚕宝宝在吞食桑叶，又像是春雨对自己窃窃私语。轻潜而过的风语，叩响静寂的心扉，把迂回辗转的心事，酝酿成氤氲水湄的梦境。不绝于耳的淅沥声，自清幽僻静处缓缓而来，反反复复吟唱那一曲雨之流韵。

喜欢春雨的理由之三，因为老子说过：“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水往低处流，才能海纳百川。以善为念，春雨是善的天使，以水为载体普降大地，为万物带来新的希望。水，是万物之母。在人类的文明史上，人们傍水而居，逐水而生，世间万物离不开水的滋养。没有水，再好的景致也没了兴味；没有水，生命将会枯竭。“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春雨给我们带来了无与伦比的财富。我们总是站在冬天的边缘，翘首期盼春雨的到来。春雨的温和美丽，既不像夏雨那样狂暴，秋雨那样愁怅，也不像冬雨那样冰冷。春雨，往往是在夜里悄无声息地下起来了，待到天亮之时，才见到地面的湿漉漉。夜里坐在窗前听雨声，有时如泣如诉，有时大珠小珠落玉盘，如琵琶弹奏出的动人琴声，伴随它入眠。漫步小雨中，让你体会到“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含杨柳风”享受，闻到清新的气息，体会那纤丝细雨的润泽，让一颗心似乎被濯洗得空灵而纯净。

春雨为大地为人们奉献了一切，她谦虚不求赞扬，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笑着……。而她的载体，懂得随形变化以柔克刚顺应时势，面对未知前程一往向前毫不畏惧；她一路走，一路看，一路欢笑着……。

2022-3-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