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妇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但她并不急着去做饭,而是拿出火柴提着灯油向屋檐下的灯台走去。只见她揭开灯罩,添满灯油,“擦”的一声划起火柴,点燃了油灯。
看着燃烧着火焰的灯台,她出了会神,把灯罩盖好,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才回屋做饭。
饭菜烧好了,小巧的四方桌上摆放着几个家常小菜,两双筷子和两碗饭,还有一碗文火温过的米酒。妇人出神地看着外边的灯台,她总觉得下一刻,便会有声音出现。“我回来了。”是她的期盼。
酒早已凉透,饭菜也没了温度。她像才回过神来,拿起筷子端着碗慢慢地吃起来。
吃完饭,她把桌子收拾好,但桌上还留着没动过的碗筷和酒。妇人先去看了看油灯,往里面添了些油,又去给家禽喂了些食物,安排好一切她才回屋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妇人便起来了,她先给家禽添加了些食物,然后在窝里麻利地拾出几个蛋,便去做早饭了。
饭菜烧好了,酒也温好,上席那半碗饭已换成热乎乎的新鲜米饭。妇人仍盯着屋外灯台出神,饭菜凉透许久,她才动筷。
收拾了碗筷,桌上依旧留下一双筷子、半碗饭和半碗酒。妇人熄灭了油灯,仅把门带上并不上锁,便出去了。
走在每天要往返四次的道路上,脚步飞快,比常人要快得多,这都是常年赶路赶出来的,每每叫年青小伙都连呼跟不上。
此时,距离这不远处有一个风尘仆仆的中年男子。他身体羸弱,走几步路都要歇上好长一段时间。他大约四十上下,身着青布长衫,一副读书人地打扮。
虽作读书人打扮,却是一副狼狈不堪样。头上白巾肮脏油腻,身上青布片片,遮不住内里衣物,脚踏双张着虎口的布靴,满脸风尘与憔悴。浑身上下处处彰显了他的困顿与不幸。
行了一段路程后,他停了下来,坐在田埂上休息,望着前方默默出神。良久,他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经到中天了。摸了摸叫个不停的肚子,他想不能再耽搁了。
妇人忙活了半天,工作超额完成,在她即将离开时,同伴说道:“三嫂,又不留下吃饭啊!”
“不了,我夫君在家等着我呢!”妇人脚步并不曾停过,当最后一个字传来,她已不见了踪影。
回到家,她照例去看了看灯台,才回屋去做饭。把饭菜烧好,又去把那半碗冷饭换掉,把半碗酒温热。因为中午休息时间少,她到没有发多久的神,草草地把饭扒完,收拾好碗筷。桌上仍是那几样物品。
她把家禽喂好,带上门就出去了,门一如既往没有上锁。
在妇人离开一两个钟头后,中年男子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近了近了更近了,他停下了脚步,愣愣地盯着灯台。灯台下部由大理石砌成,向内一侧雕刻着他年轻的模样……
“灯台?为我照明么?”男子喃喃自语,心中充满了悔意。他分明记得家里原先是没有这座灯台的,那个位置,以前一直都是他和父亲堆柴的地方,如今却没了柴堆,建了座灯台。他知道他的离去会使家中少了进柴的渠道,但没想到会增加点灯的费用。
他的妻子因从小失去双亲,多有被他家接济,在他离乡去省城求学期间,她一直陪伴他父母到最后。二十年前,他收到父亲的遗书,不得不放弃留学的机会,回家和妻子完婚。婚后他一直过得很苦闷,有一天午时,他正在吃饭,妻子还在厨房忙活,突然闯进来了个男人,对他说“武汉三镇光复了!”他便跟他离开了家,并且一走就是十八年。
“咕咕”突然一连串的声响从男子肚中传出,打断了他的回忆。男子摸了摸肚子,向家里走去,见门并没有上锁。他做出推门地动作,但手仅仅停留在门把手处,并没有用力。
他停了下来,突然他害怕了,内心充满了愧疚与悔恨。当初他不辞而别,并在发达时落户于省城,如今身败名裂后又不得不回家。他自责,一拳打在门上,同时身体无力地向前去,门向里开了,他扑了进去,狠狠地摔了一跤。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巨大声响惊动了邻居家的狗。
摔在地上,压到他当初革命留在左肋的伤口。他痛得差点晕过去,而且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妻子,他想干脆痛死算了,一了百了。最后他还是缓过气慢慢的爬了起来。
他四处张望,只见桌上摆放一双筷子和两个碗,一个装着半碗饭,一个装着半碗水。
不对,他认出了那是他一直用来喝酒的碗,他走了过去,端起酒碗抿了一口,没错,是他最爱的味道!他依稀记得,那碗筷摆放的和他当年离家出走时一模一样。他坐了下来,扒了几口饭。突然他想起了什么,往厨房跑去,揭开锅盖,果然他看到他最爱吃的菜都在里面温着……
他扒着冰冷的饭,吃着温热可口的家常小菜,端着酒碗,望着屋外的灯台,想着自己所做的一切,他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傍晚时分,妇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看着亮着的灯台,她一愣,眼泪止不住地下流,口中喃喃自语道:“回来了?总算回来了,回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