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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春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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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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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狗潭

武功山,有雷岩。雷岩之下,有乌狗潭。

明万历年间,翰林院庶吉士、太子少保张程编撰的《武功山志》载武功山有十八名潭,雷岩下的乌狗潭名列其中。张程所指的雷岩,为一段悬崖峭壁的总称,大约是指现在武功山山北许愿石到二级索道之间的那段悬崖。

雷岩下临深渊,天气晴朗时,隐约可见深谷中一条白色的飞瀑逶迤而下。

飞瀑之下,就是乌狗潭了。

暮春的一天上午,我们来到武功山麓的马头山,请当地向导老刘带我们去探探乌狗潭。

“潭名乌狗果仙真,喷吐清泉浪翻银。不使青山多犬吠,全凭呵获有灵神。”民国大江边人吴炳贤写有《祖山八景诗》,其中之一就是这首《乌狗潭》。诗中说,潭里的乌狗神,只要用心呵护,就会得到它的庇佑。吴氏为当地大族,祖上历来信奉乌狗神。旧时今脚庵以上,狗爬石以下,多为吴氏产业。脚庵即今天的葛仙古坛,向来为山下吴氏所管。昔日吴氏与蔡家蔡氏争山,请来县太爷登山踏勘。一行人刚上寒婆岩不久,眼见悬崖峭壁,轿不可上,轿夫于是请县太爷下轿步行。县太爷手脚并用,爬了几步,不敢再上,于是以他脚下为界,断下上为蔡姓管业,下为吴氏所管的荒唐案。断案糊涂的县太爷没有留下名讳大号的资格,却留下了“狗爬石”这个略带贬义的传说故事。故,狗爬石之上的中庵,为蔡氏产业;狗爬石之下乌狗潭周边的山场,多为吴姓产业。

我们从著名的“武功三庵”脚庵起步,过马头山,沿山右小道前行二、三里,拐过一个山嘴,眼前豁然开朗:层层梯田环绕两栋白粉泥屋,流水潺潺,鸟鸣山涧,鸡鸣犬吠,仿入世外桃源。向导老刘告诉我,前面就是申江。

申江之名不知因何得来,眼前的湍湍碧流,深壑陡壁,让我联想到另外一个词语——深江。

稍事歇息,我们继续沿溪而上,一路除了灿烂的山樱桃,便是大片深绿中点缀着的丛丛大红杜鹃。耳边呢?更是简单到了“无聊”,只有流水潺潺,轻风抚林之声。走着走着,不时听到树林中一声两声的“噗、噗”声,接着就会看到一只两只什么动物从林中逃出来,仔细看看,原来我们吓飞了趴窝的“竹鸡”。自从进入申江,林深谷幽,惊喜不断,同行好友连连大呼过瘾。在“水泥森林”中待久了的城里人,每临周末节假日,便盘算着出去走走看看。我很长一段时期,对此都不理解,甚至嗤之以鼻。在山里工作的几十年中,对山山水水早已看惯,除了对名山大川,偶有游览之意,其他的原始、生态之类的休闲类景观,一直不屑一顾。而今换位思考,才深深体会到了城里上班族对原始野趣情有独钟的“良苦用心”。乌狗潭就是这样一个随时给你带来惊喜,不经雕饰、原始的不能再原始的地方。

继续前行四五里,沟谷越来越窄,两边都是高不可攀的、一嶂接一嶂的悬崖,深潭也渐渐多起来。我们有时沿潭边涉水而上,更多时,只能攀爬高逾数米的岩石才能绕过深潭。不知走了多久,渐闻飞流击石声,近前走,水声轰鸣,如松林临风,又似叠浪涌岸。转过一道湾,两岸峭壁百丈,延绵不绝。最深处,一股湍流从数十米高的山崖飞泻而出,在阳光照射下,闪着寒光,如一把倚天宝剑,插入下面的深潭。不用老刘介绍,我们知道,乌狗潭到了。

乌狗潭,其实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壮观。潭呈不规则方形,长20多米,宽3-5米,嶙峋的崖面上,密密长着高约三十多公分的绿色“苔藓”——一种当地人称作“不死草”的植物。它们不管干成什么样子,遇水即活。人们利用它们的这种神奇本领,将它们用作珍贵兰花盆栽保温保湿的辅料。十多年来,因其被大肆收购,几乎濒临灭绝。这片数十平方米的“不死草”能幸存下来,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老刘说,乌狗潭每年只有不多的几个月可以进来。其他时间,要么雾锁深谷无处觅踪,要么水深岩滑难以抵达。不是当地人,不常“走山”,不带绳索、钉鞋等专业设备,一般人很难进得来。这样看来,我们的很多珍稀濒危动植物能遗存至今,大多得益于地形复杂、人迹罕至的原因。

乌狗潭水色昏暗,潭面由外及内,随水深不同呈现鲜绿、翠绿、墨绿三种颜色。多看几眼,一种寒意扑面袭来。潭到底有多深,传说中的那条镇风神兽“乌狗神”是不是藏身其中?老刘微笑不语。唯见四周山势突兀,遮天蔽日,阴风怒号,森严可怖,纵使春日暖阳,也化不开这股浓得化不开的寒意。

传得神乎其神的“乌狗”,在潭边我们没有看到,尽管很想一睹为快。老刘说,乌狗是只镇服妖风的神狗,藏在潭的深处,每年只在山下大风肆起,百姓来这里举行完请神仪式后,才会出来显灵施法。

借助老刘携带的绳索,沿着潭边的一株株老树,我们费了好大的劲,才爬上潭顶。站在巨石上,仰望雷岩,万岩如屏,白云飞渡;俯看脚下,龙吟虎啸,瀑飞如雪。很快,瀑流口一块长条形巨石引起了我们的注意,它两头微翘,中间有一长约一米的弧形凹槽。老刘说,这就是祭台了。旧时每年春夏之交,大风来时,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屋倒树拔,三天三夜不息。每到此时,山下受灾最严重的麻田、大江边等地的百姓便会敲锣打鼓,牵着披红挂绿的猪羊,来到祭台前献祭。举行完隆重的献牲仪式后,主祭人手持屠刀,向按在凹槽上的猪羊脖子上捅去。顿时,鲜红的血喷薄而出,顺槽而下,随飞瀑跃入乌狗潭里。百姓们说,潭中的乌狗神,十分灵验,享用了奉祀的血食后,就会出潭施展镇风法术。少则半日,多则一二天,随着一场大雨的降临,肆虐的狂风便会停息。我问老刘,有人看过乌狗神的真面目否?老刘摇摇头说,乌狗修炼成神,我等凡夫俗子又岂能轻易得见?

其实,每年春末,西北来的冷空气,与翻过武功山麓的东南暖湿气流在熊岭河谷盆地相遇,受武功山逐渐抬高的地势与河谷盆地独特的漏斗形地形的双重影响,形成一种被当地百姓称之为“妖风”的、破坏力极大的极端天气现象,古人认为非得用猪羊一起上的“少牢之典”隆重祭祀乌狗神,请它运用神力才能镇服的住。因此,每年春末狂风大作之际,就是当地举办奉请乌狗神仪式之时。

岁月如白云苍狗,倏忽已过。不知从何时起,一年一度奉请乌狗神的仪式早已不再。山下的民房,这几年,几乎全部换作了水泥房,屋顶盖着笨重的琉璃瓦。每年,那股上房揭瓦的“妖风”无论怎么横行,也吹不动寸屋片瓦,三五天过后,雨来风停。神力非凡的乌狗,就此“失业”了。

“今生,怕是再也没有机会看杀猪宰羊,奉迎‘乌狗神’的场面了”。回来的路上,老刘不无遗憾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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