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云玉皇山

癸卯年年末的一天，我们驱车去了玉皇山。一路细雨飘飞，时下时停，路边的枫叶已经湿润，远处的山头却阳光灿烂，这就是所谓的“东边日出西边雨”吧。如果不看日历，这样的天气说不定你还以为这是梅雨时节。

沿着萍乡最大的“水缸”——山口岩水库边的公路前行，只见两边深山沟壑大片的碧绿中，不时点缀着一大块一大块的猩红。红色，是一种使人感到温暖，激发人朝气的颜色，让人喜悦、果敢、奋扬。而这里的红色，源于一种名叫乌桕树的叶子。乌桕秋冬季叶色红艳夺目，不下丹枫，所以陆放翁诗中有“乌桕赤于枫”之句。那些依山而建的楼房，屋前屋后一簇两簇乌桕红叶羽化在迷蒙的烟雾中，润染成一幅天然水墨画。无需斟酌，大自然就是最出色的丹青妙手。

记不清到底去过多少趟玉皇山了。第一次去是在2000年的7月，当时坐在朋友的一辆两轮摩的上，一路颠簸向前。摩托车忽高忽低，“挣扎”在狭窄的黄泥土路上，掀起刺鼻的尘土，使你无法也无心欣赏两边的景致。

差不多一个小时，我们才赶到杂溪。饮过当地特有的红薯酒之后，朋友带我去玉皇山探寻古迹，沿途不时见到进香的信徒。他告诉我，玉皇山唐代就立有寺庙，县志有记载，山上有碑刻，风光也不错。这个季节，要不是交通不便，香客应该更多。

公路的尽头，七八栋土屋随意建在了山麓，屋头田脚长着几棵梨树，想象在阳春三月微雨轻风时节，漫天的梨花带雨，不知又是怎样一番美景。

我们循着一条石级山道向上走，爬过一段上坡路，拐过三道弯，一栋黄墙灰瓦建筑出现在我们的面前。朋友说，这就是玉皇殿了。

玉皇殿所在的玉皇山古称玉峰、玉皇峰，今名玉皇殿，位于芦溪县张佳坊乡杂溪村境内，为武功山余脉，自古为萍南屏障。这里层岩仙迹，峭壁飞泉。

志载，玉峰很早就建有寺庙。著名的玉皇山寺始建于唐贞观五年（631），“自唐立寺院，分上、中、下三殿”，额题“天下第一名山”，经历代营建，发展成有上、中、下三殿的、在萍莲及湖南攸县茶陵等地有一定影响力的佛教场所。

明万历七年（1579），僧人在中殿之上的山谷里建古教宝塔。第二年，玉皇山寺重修，明末毁于兵火。万历十八年（1590），僧人在寺右为圆寂的张行满上人建塔立碑。清初，玉皇山寺上殿已成为废墟，下殿也已修复，“惟中殿栋宇摧裂，墙垣颓圮”，道光己亥年（1839），长丰乡十甲信士经过几个月的努力，协力同心重新修复了倾颓已久的中殿。中殿炉前香人贺宗唐请人镌刻了《重修玉峰中殿序》石碑予以记之，记曰：

玉峰，萍南胜境也。自唐立寺院，分上、中、下三殿。上殿今不复存，下殿幸已重新，惟中殿栋宇摧裂，墙垣颓圮，余等目击心惊，念先人之经营，为神灵之凭依，何堪任其蠧乎？于是合图皆有同心卜，今兴工，越数月而告竣，以人之力妥神之灵，仗神之灵护人力。前之栋宇摧裂者，今则巍然而可观。前之垣墙颓圮者，今则焕然以维新。昔帝君阴隲文有云：创修寺院。寺院既修，自必获福无疆也，是为序。

我们面前的玉皇殿，其实是下殿。整个玉皇山五峰环抱，形似一朵硕大无比的莲花，前有平顶，像莲花心，下殿恰恰就座落在花心之上。

我们走进一看，大殿正门上额“古今名山”，两侧悬挂一副对联：崇山峻岭，胡而天也胡而帝；奇峰高耸，有是地自有是神。

殿不大，三间土屋，中间大殿供奉玉皇大帝，左边为观音，右边为财神。玉皇大帝塑像之上，悬有一匾，上书：皇矣上帝。两边悬挂两块木板镌刻的对联：位冠天地人，尊而无上；教宗儒释道，主宰一元。

大门右门边，竖放着一块清末的捐户碑，镌刻着清光绪九年（1883）冬天，山下长丰乡一保十甲近百名信士捐田捐银重修玉皇山寺之事。

大殿左边的黄土墙上，依稀还能看清白灰题写的一首诗作，诗曰：“久慕玉皇山，如今得赏玩，古神特别多，显灵在人间。”

朋友告诉我，这是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陈毅率红军来玉皇山，题诗于此的。

大殿门口，还有一块道光二十四年（1844）的捐田碑。记载了当地一个名叫王汝川的人在得到神灵保佑，于是感恩还愿的故事。

碑上说，王汝川先是娶妻严氏，生一子采芹。采芹尚未成年，就不幸“命殁”。王认为是自己先前有“不善”之举所致，遂前往玉皇山寺“潜心悔过”。后又娶妾彭氏，于道光庚子年（1840），得一女，壬辰（1842）又得一子金绳。前因采芹命殁倍感自责的王汝川，此时连得一女一子，自叹“此不幸中之一幸”。对他来说，这等功业，唯有神力才能做到。王汝川虽感“家业漠泊，无大力以酬恩，”但仍将自家在陇上黄沙洲谢家山的二十四箩水田捐入寺中，为香火田，交给当时寺院中的成一等禅师管理，并立碑为记。

读着这块碑记，我们仿佛看到一百多年前的王汝川，在一个冬日里，怀着喜悦和感恩之情，在玉皇大帝塑像前，虔诚地跪拜、还愿。在王汝川那个年代，像他这样的信徒，这里比比皆是。

临走前，来到大殿，朋友拿出三支香点燃插上，双手合十下拜。我亦随着他燃香，磕头。短短今生一面镜，前世多少香火缘?平日里，好像有无穷尽的欲望，可是跪在这里，却不知心底的祈愿到底是什么。茫茫尘世，渺渺前程，虽不信前世来生轮回之说，但今生总是不可预测。生命，短其一生是苦难参杂幸福，穷其一世是繁华渐逝若凋零。在神话传说中的主宰天地、无所不能的玉皇大帝面前，我们的人类尤其是个人，该是显得多么的渺小和微不足道。

十余年弹指如云烟，今天再游玉皇山，依旧和朋友一起。几年前，朋友的儿子如他所愿，考上国内知名学府。这次，朋友来，游山之余，算是顺道来还愿。

前往玉皇山的公路，从入口三江口村到张佳坊乡政府门前，全部铺了柏油。由此而上到陇上上陇，也经拓宽改造，改成了水泥路。上陇通往新修的玉皇古宫一千三百米公路，是由来自武当山的郑圆明道长发愿捐建。

我们来到这座重檐画栋，金碧辉煌，气势宏伟的玉皇古宫前，看到来自省内省外的人不少。他们有的来这里，纯粹是看青山绿水，访佛道古迹，一份闲逸的心情十分明了。更多的人是来祈福还愿的，他们手里拎着大袋小袋的元宝、长短不同的香烛，走进大殿，顶礼参拜。

我们照样拿出三支香，点燃后插进香炉，双手合十……

缭绕的馨香中，再次叩首、展拜。有什么心愿要向大帝祈求么?不知道？是目的不明，还是对那一缕缕袅袅升起的烟火不够信任？在这个虚实相生的世界，风云变幻于须臾，繁华凋落在片刻，仅保持敬仰和世故的态度，就可。

从唐代以来的佛教玉皇山寺，到今天的道教玉皇古宫。一千多年来，玉皇大帝，作为主神，一直供奉在这里。这种历久弥坚的信仰，已经深深扎根于玉皇山这块神奇的土地中。

孔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我参不透这其中的深意，还是闭嘴勿言。

回城路上，突然又想起了原来在玉皇殿正门两边悬挂的那副对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