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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光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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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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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朔州


小时候,当我能够牙牙学语、蹒跚学步,那个时候,我眼中的朔州就是三面低矮的土墙和窑洞上方袅袅而升的炊烟;当我能够背着书包蹦跑在学校路上,那三面环山、一面河流的乡村民居,以及老师的教鞭和卷着裤腿、肩扛锄头走在羊肠小道的身影,就是整个朔州。

再往后,当我穿着哥哥替下来的被母亲洗了又洗、缝了又缝但还算干净的“新衣”到离村十公里的乡镇就读初中,那一份陌生中带有新奇、害怕中夹杂希翼的复杂情绪,在校园内那一排排白杨树、一栋栋校舍二者交相辉映下所呈现的美妙,那个时候,在我的认知中,我的初中校园就是整个朔州。

再往后,当我第一次怀揣着压抑不住的希翼乘坐从乡里到县城的班车,沿途所看到的高低不平、错落有致的田地、荒野、村舍,和道路两旁时疏时密、时高时低的白杨树林,以及烟霞掩映下雄浑伟岸的连绵群山,那一刻,我第一次发现我眼中的“疆域辽阔”才是朔州。

直到某一天,我坐着那趟通向未知远方的一列火车离开了这片自认为贫瘠而苍凉的土地,又在时隔二十年后的今天回到了这里,我对于朔州这片土地才有了更加深刻的印象,以及由此所产生的愧疚情绪在很长一段岁月中难以洗涤,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情绪越来越清晰。关于朔州这片古老而神奇的土地,我充满了虔诚和敬畏。

当我站在峙峪遗址前,我的思绪仿佛回到十几万年以前那个旧石器时代,我仿佛看到那些腰缠树叶和兽皮的峙峪人正手持弓箭,箭头的石镞划着闪电没入野马和鹿的肢体。十几万年的远古岁月啊,因为一条流域的形成使朔州这片土地就有了生命的气息。在之后我漫步在桑干河边,遥想28000年前围绕着脚畔这条远古流域所繁衍的“鹅毛口文化”“边耀文化”,而衍生的新石器时代所产生的游牧、农耕文化雏形,以及皇帝、蚩尤引发的“涿鹿之战”,都离不开桑干河流域所形成的疆域之争、生存之争、游牧农耕之争,而桑干河流域作为华夏文明的发源地之一,她承载着如此厚重的沧海桑田变化而依然如初。

今天,我们无法用镜头去捕捉那个远古文明的诸多印记,也无法穿越时间、空间去亲眼见证那一伟大时刻,但我们可以凭借着考古发现的痕迹,凭借着过去先人用文字记录下来的点点滴滴,去努力还原真相,去最大化发现围绕着朔州这片土地所湮没的历史记忆。

当马背文化和农耕文化所统治的王朝政权在某一历史时刻发生交替,由此产生的矛盾分裂只有通过战争才能取得决定性胜利,由此产生的疆域之争、权利之争,在一个又一个部落和王朝的更迭交替中,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一直以包容的姿态承受着岁月的洗礼,哪怕历经山川更替、沧海桑田,这片土地依然生生不息。

如果说在朔州这片土地上,能够见证历代王朝战争所遗留下的历史痕迹,当属汉朝广武汉墓和明代长城、古堡。而对于研究边塞文化和长城文化的学者而言,广武汉墓和明城、古堡所呈现的一切都起着至关重要的历史文献价值。这一份留给现代人的沉甸甸的青砖瓦砾、土墙汉墓,每一砖、每一瓦、每一抔厚土,或许都镌刻着一段湮没的历史、弥漫着战争的狼烟、渗透着将士的热血。

遥望那一座座形若小山的广武汉墓,遥想汉武大帝的将士和匈奴铁蹄的一场场旷世之战,我的耳边响起战马的哀鸣和将士的嘶喊,声声战鼓擂动,杆杆旌旗猎猎,那黄的沙、红的血,在一个帝王的疆域版图上,在一个兴盛王朝的历史画卷中流淌蔓延。这是一个王朝的图腾和信仰,如果没有这种信仰的力量,怎能奠定继大秦之后东并朝鲜、南据越南、西逾葱岭、北达阴山的第一个大统一盛世王朝?又怎能开辟历史上最早沟通欧亚大陆的商家“丝绸之路”?又怎能“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使儒家思想在那一时期逐渐成为了中国专治社会的正统思想?如果没有发生在这片土地上汉朝将士的一次次浴血奋战,这样的历史或许将会被改写。

朔州这片土地既是汉匈全面战争开始的地方,又是秀容尔朱氏集团的据点,直接催生了日后的关陇集团,是东魏、西魏、北齐、北周、隋、唐六大王朝的策源地。直至后来的元、明、清,最后止息于抗日战争结束,这片土地才归于祥和,天下大同才得以统一。

如果说边塞文化和长城文化所指代的历史沉淀用一句通俗的话语来解释,其实就是战争文化。不管是在远古时代,还是从华夏文明开始顺延的历代王朝交替,这片土地就仿佛为战而存在,每一个王朝的兴起与衰败,都是在这片土地的刀光剑影中雄起又落幕,然后再一次循环往复。不断变换的只是权利的交替,而青山依旧,桑源依旧,这片土地依旧。

纵观历史,虽然现在留给我们的远古遗迹几乎绝迹,但我们还是能够从时光和现实的夹缝中去寻找到某些蛛丝马迹。不管是上古的三皇五帝始,还是尧舜禹相连,抑或夏商东西周、春秋战国秦两汉,还是之后的三国两晋南北朝、隋唐五代传、宋元明清完,都在这片土地上演绎着一场场荡气回肠之歌。

上古时期的“北狄渊薮与魏绛和戎”促进的“悼公复霸”所成就的霸业之地,才使其兼并了部分游牧于山西北部的戎狄部落,另一方面也促进了中原农耕文化与北族游牧文化的融合;春秋战国时期赵国的精兵产地所标志的朔州这片土地正式纳入中原版图的跨越发展结束了原楼烦民族的活动轨迹;“马邑之谋”失败所引发的汉匈之战正式拉开了卫青、霍去病三战匈奴的帷幕,才有了后来打开通往西域的要道,才有了“大汉和亲”“昭君出塞”的马蹄印痕;处在三国鼎峙、虎踞龙盘、外族强横、侵略不断的边防要塞,一经饱受着战火洗礼。

终三国,经两晋,拓跋氏的昙花一现到随后的几十年间,朔州这片土地又先后被前燕、什翼健代国、前秦、后燕等4个政权相继占领,作为北部边镇,持续发挥着重要的军事作用。

隋朝建立后,随着北方突厥势力的崛起,朔州总管府连同所辖郡县,在扭转受突厥摆布的局面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后来隋炀帝的五过朔州所引发的“雁门之变”,要不是归功于和亲嫁于突厥始毕可汗的义成公主诈告始毕“北方有急”,或许后来的历史就会被改写。而隋炀帝后期的暴政以及荒淫无道所引发的刘武周起义,是引发大唐盛世的必然结局;因“安史之乱”所发生在朔州大地右卫边境的“静边之战”亦是挽救大唐的关键战役。

唐灭五代兴由石敬瑭为求契丹援助割让幽云十六州后,曾遭到朔州军民的坚决抵制但可惜以失败告终,朔州全境从此被少数民族政权所占有,直到明初。在400多年的漫长岁月中,朔州全境一直处于少数民族政权的统治之下,但幽云十六州的战争波动却从未停止。

公元960年宋朝的建立,是幽云十六州在朔州大地最激烈的战乱时代,而辽宋历史上最著名的“金沙滩之战”就发生在今朔城区、山阴、应县、怀仁这一带绵延广阔的沙滩。

当成吉思汗所率领的蒙古铁蹄举兵伐金,作为山西北部朔州之地就变为了蒙古军肆意践踏和屠戮的战乱之地。而元代从忽必烈到元顺帝即位的40年间所出现的10个皇帝,由此引发的皇室贵族之间的权利派系之争,朔州作为战略要地一度陷入兵荒马乱的苦难之地。

元灭,明起。以北方瓦刺、鞑靼为主的势力不断崛起并进军中原。为抵御入侵,明洪武三年(1370),明太祖朱元璋在全国设了近20个卫所。朔州卫(朔州城)正式设立,同时,在朔州地区还设有右玉林卫(今右玉县右卫镇)、威远卫(今右玉县威远镇净水坪)、平虏卫(今平鲁区凤凰城镇)、安东中屯卫(今应县金城镇)、井坪守御千户所、山阴守御千户所、马邑守御千户所等卫所。

因地处边防前线,且由于卫所制度的实行,朔州地区几乎是较有规模的村庄就筑有堡垒。至今朔州右玉全境犹存大小堡寨90余座,整个右玉古堡星罗棋布,遥相呼应,密度之大,数量之多,实属罕见。同时在广武、右玉、平鲁等沿线边防要塞大量修筑长城,抵御外敌入侵。这些历史残存的珍贵遗迹,除了北魏、北齐、北周为抵御外患而修筑加固的部分长城外,几乎大多为明代历届皇帝为战事而筑的军事建筑。这样的战事直到1571年的“隆庆议和”之后,从此长城沿线才得以战火熄灭达60余年,朔州地区的经济和文化才得以迅速崛起,晋商也随之崛起。

明朝末年,关外女真族迅速崛起所形成的强大后金政权,加快了明亡清起的步伐。而清朝顺治元年推行的“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薙发令,迫令朔州儿郎交粮薙发。以交粮、薙发者为顺民,违者便是叛民,或连坐或处斩。朔州儿郎奋起反抗,以山区为根据地,其势力迅速蔓延到周围山区及大同一带,震动朝野。为扑灭朔州在内的抗清怒火,多尔衮率大军攻克朔州并下令屠城,史称“朔州之屠”。康熙三十五年(1696),康熙帝亲征葛尔丹返京途中路过朔地,为了掩人耳目,改“平虏”为“平鲁”,改“败胡”为“败虎“,”改“杀胡口”为“杀虎口”。

杀虎口位于朔州市右玉县境内,晋蒙两省交接处,也称西口,近代中国有五股大的移民浪潮“闯关东、下南洋、走西口、蹚古道、赴金山”中的西口即是指的这里。古称参合口,自古传为要塞,周伐猃狁,秦汉伐匈奴,唐伐突厥,宋伐契丹,明伐蒙古……历朝征伐常出杀虎口。

抗日战争期间,“七七事变”之后日本开始全面侵华。1937年9月28日这一天,朔县沦陷,日军随之展开了血腥屠杀,“九二八朔县屠城”成为抗战时期日本在中国犯下的八大惨案之一。

历史不会忘记曾经发生在朔州这片土地上的每一场战争。

在史学界有一种说法:一部山西史,半部中华史,而山西史则重在朔、代。

朔州,作为历代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地,在长达几万年的历史烽烟中依然挺立,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条河流、每一座山脉,以及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每一片绿叶,都是顽强而富有无限生命力的。

新中国的成立,朔州大地如沐朝阳,这片曾经从未停息过的战乱烽烟,终于远去了鼓角争鸣,远去了战马哀鸣,王朝与王朝之间的政权之争终于退出历史的舞台并永远闭幕。而人与人之间的战争虽然结束,但人与自然的斗争再一次在朔州大地响起。作为京、津、冀风沙侵蚀的前沿阵地,抗击风沙的艰难壮举朔州儿郎用肩扛起。十八任县委书记,七十年顽强不屈,三战黄沙洼铸就“右玉精神”让黄沙变绿,一腔英雄血让朔州大地响彻寰宇。

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中国改革开放的“第一块试验田”平朔安太堡露天煤矿诞生在这里,从此正式打响了中国改革开放的第一枪。

这是一片富有的土地。她的地下煤炭资源,曾一度和内蒙鄂尔多斯、陕西榆林被称为煤炭“金三角”,年产量占全国煤炭总产量的三分之一,为中国经济的发展做出了极其重要的贡献。

这是一片为战而生的土地。随着大国崛起面对全球气候环境的变化,随着“巴黎协议”的大国倡议,朔州迎难而上豪迈转型,朔州儿郎再一次义无反顾投入到经济转型跨越的新的征程。

如今,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正乘着新时代发展的劲风,以全新的姿态走在建设美好家园的路上。

即将通车的高铁动车如一条横空出世的巨龙,昂首挺胸穿越崇山峻岭;

即将竣工的桑干河机场如凤凰展翅引颈长鸣,从塞上明珠的东方刺破苍穹。

看远山叠翠,观林海苍茫,赏戏水鸳鸯,闻百草花香,听乡间戏楼锣鼓铿锵,见街头巷口舞动霓裳;高楼林立间有车水马龙,亭台水榭中有琅琅书声;雁门关外,桑干河畔,牛羊遍见(xian);长城脚下、庙堂之上,游人如织。偶有细雨绵绵润物无声,恍惚烟雨江南擎伞女郎矗立小巷,叹一声“冤家吆,归途期短,急甚嘛急,慌甚嘛慌!”一曲曲“信天游”、一段段“走西口”,从北唱到南,从今唱到古。

这,就是朔州!

朔州,就是我的故乡!!

而我的名字,就叫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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