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黄昏,我们点起灯
我们点起灯,这个世界就狭小了
这个世界就会听到我们的说话声了
尽管窃窃私语,在黄昏
它们也是暖的,就像做饭的老妇人
从柴垛上取下的一丝一丝柴禾
又添入灶膛把脸映得明亮的那种暖
是的,我们哪儿都不去了
在黄昏我们点起灯。让风
在郊外为最后的余晖鼓掌
我们让房子住在我们的光亮里
晚饭后,我们在灯光下
让我们的心去散步,这个时侯
这个世界会很小,我们
走着走着就会迎面碰在了一起
◎在这些秋风吹送的日子
朋友们,在这些秋风吹送的日子
我并没有远走他乡
也无深山可隐。而是
我被孤独囚笼,思维在迷茫的旷野
迷失了方向
并趁夜凉似水,我也替上帝
问罪于我自己,不知多少次了
而每一次的认罪口供
都结着冰凌,那是
多么陌生的泪水啊
朋友们,我原本不想再提笔书写
任何事物,我深知
笔,既可超生,也可杀生
我也不敢再把父亲写在诗里面了
因为昨天我把他惹哭了
一个老父亲对一个中年的儿子
竟流出了孩子们那样委屈的泪水
朋友们,我一切安好
天气一天比一天凉
在大风吹送田野的时候
我在替上帝问罪于我自己
我也用我的一只手
安抚过另一只肮脏的手
◎生活在假想中的人
几次碰面,我都会
被他的身影钉住。我只是
这个村庄的过客
这个人姓甚名谁,为什么
浑身脏兮兮的,却嫌天上的空气恶臭
一直捂着鼻子,朝头顶吐口水
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仿佛他吐出的是尖锐的钉子
他偶尔向虚空说话,眯着一只眼
小心翼翼地打量天空的门缝
有一次,他蹲在雨后的
地面上的水洼前,对着水中的自己
怒气冲冲,恶语相加
我心生怜悯,但走不进他语言中的荒野
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我敢肯定他是一个有着苦大仇深的人
谁曾收割了他的阳光
他就向谁吐钉子
周遭的人于他,如村外的枯木
他常常踢自己的影子
那庄严的举动多么地令我着迷
◎一个人在深夜醒着
一个人在深夜醒着却梦到了诸多事物
事物在时间中丢失
事物被事物吃掉了
连骨头都没有剩下……最恐惧的事情发生了
……诞生了安静
在安静中喘息或屏气凝神
接下来
在睡梦中醒着走进嘈杂的战场
而死亡是多么的安静
战旗在风中多么的安静
……
◎走吧
走吧,把帽子戴上
把房子留给镜子里的光阴
把车子停在孩子们
围绕过的桦树下,落叶
会把橙色的灯留用给它的晚年
走吧,伙计
带着花白的胡须和一双年轻的眼晴
在半途给神安个家
走吧,鞋子
风疲累的时侯
需要一个供心灵安歇的地方
走吧,老头
挎上一把老旧的吉他
可以在很多道路上唱歌
向所有的上帝问好
走吧,悦耳的音乐
好的心情需要它
◎夜晚唱歌的女人
有一段时间,对面的六楼
窗户内的灯光豢养一个唱歌的女人
长发披肩,黑色的天幕桌布睡衣
黑色的话筒,惊起
无数老迈的乌鸦
有时夜至凌晨,她还坐在那儿
手捧话筒,像一块石头
游牧在荒野
从未见过有男性的身影在那儿走动
或许,她只是
动用自己的歌声避雨
或许,歌声
能唤醒一匹沉睡的黑马
雄性的漆黑
笼罩在灯光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