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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雷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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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18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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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雷公诗选

 

武雷公诗选

 

◎我家乡,剩余的……

 

我家乡,剩余的人,已寥寥无几

他们整日无所事事,晒着

残旧的阳光蹲在墙根打盹儿

我每次回乡,递烟给他们

看见他们一个比一个苍老

仿佛预感到了他们的骨头

在光阴的明枪暗箭下,一根一根

在腐朽。年轻的一代

举家漂泊在外省的角落

小孩子们,会讲流利的英语单词

却不曾学会家乡的方言

 

我家乡,剩余的耕地

全都承包给了外省人

剩余那些寥寥无几的人

老了,再也不复翻土种粮的力气

每年深秋,一场大雪赶来之前

我碰见他们当中有人在树林

捡枯树枝,为了捱过数九寒冬

像一只只颤颤巍巍的蚂蚁

背一捆干柴挪走

 

我家乡,剩余的住房

所有的门窗被木板窂窂钉死

阳光的翅膀被折断,院子里

疯长得是野草和漫长的孤寂

偌大的村落,犬吠起伏回荡

唯一令人温暖的,是早晨,或者傍晚

那寥寥无几的炊烟,代表着

家乡的村庄,还有人活着

 

◎三十有余

 

下了一天雪,到夜还没有止

屋里熬煎的草木之药

热气腾腾,我三十有余

百事俱废,不曾显露年富力强

仿佛等待劫后余生

 

屋外静寂

深秋的枯叶仍未飘坠殆尽

静中有一种声音令人恐慌

 

我极想成为一座山

我的巅峰擎着我所有的光和热

久之,久之

爱我的人,和陌路的人

今后请止哭拭泪

命运有神的吻痕

 

我三十有余,膝下

子女成双,“父亲”二字

被我在汉字中磨细磨瘦

向来没有想起我俨然已为父亲

 

下了一天雪,到夜还没有止

深秋的枯叶仍未飘坠殆尽

◎时光漫游

 

多少年了,风被时光

吹得关节嘎巴嘎巴响

于时光中漫游的事物

有的,在季节更替面具中轮转

有的,砂砾一样,被带走

我的父亲,一张相片上三十多年前的他

曾经野心勃勃,精壮的青年

曾在月色下,一人一夜

割倒五亩麦杆,回家,一顿

吞下八个馒头,八两白酒的人

如今,被时光,砂轮一样

磨砺过的身子,勾了下去

我们都是时光中,漫游的人

无论你多么忙碌,无论

你独个儿享受孤独

或者你已经划亮了爱情的火柴

光阴,随时随地,都会来光顾

仿佛是天堂的使者,因为天堂

太寂寞,路途又遥远

它需要一些人,陆续上去

如我小如微尘之辈

一生,就是时光从蔚蓝天空

往大地运送光明的那段间隙

想我一生,如蚂蚁的一生

两者并未有明显的异样

但我们却在明亮地活着

明亮地爱着

 

◎山间漫游

 

我们出外散步在山林

虽然共同生活十三年之久

已经很久没有携过你的手

像初恋时漫步了

是的,我们早年难忘的相拥

似乎是很久远的事了

此刻,在你用手机拍照瞬间

我拥住了你

我们用嘴唇擦出了火柴的火焰

似乎,曾经酩酊大醉的爱情

死灰复燃

四周空寂无声,微风钻过树梢

遇到我们,就掉头悄然走了

亲爱的,孩子们都去城市

锤练翅膀的硬度了

人生如天际的浮云,告别

是生命不可避免的路程

此刻,就让我们静静地拥在一起

像两截腐朽的木桩拥在一起

可是,你看,亲爱的

远处天边,秋日的乌云

醉醺醺地来了

我们下山吧

 

◎我还没有见过大海

 

一生都在草原的一个小镇度过

一生只用一个火炉烧水

一生只挺着一副身板

与这个世界较量

唉,遗憾的是

至今我还没有见过大海

还没有见过大海和一个汉子

扳手腕时的样子

我羡慕那些邻海而居的人们

就像他们钟爱我喂养的草原

和我在风雪交加甩响的鞭子

倘苦有一天,我荣幸地被大海相邀

我会像一棵沧桑的枯树

迎候海浪馨香地拥吻

或许,我更像一艘废弃的破船

被搁置岸上多年

静静的,好多年了

只是为了守着内心的一汪辽阔

同海风睦邻相处,也好多年了

 

病中书

 

终日躺在床上

光阴,突然变得

恍兮惚兮

内心潜伏以久的孤独

终于长出幽暗的翅膀

诸多杂念萌生,不能自主

卧室内弥散着中药的气息

耳鸣、心悸、严重失眠

能救治我的,并非这些草木之药

能伤我的,皆是我的所爱

诵读《心经》、《金刚经》,仍是

内心不能得到片刻的静闲

小区高楼林立,九十多平的房子

仿城外九十余里,空寂的山谷

有时,忽然忆起母亲

母亲仍居住在城西三十里的乡下

她的黄泥小屋,夜色中

闪烁着昏黄的灯光

每次想起,身躯内

像游走着叉状的闪电,暖暖的

 

◎城西三十里

 

城西三十里,蚂蚁的心脏里

储藏着我的故乡

我的故乡,她很小

但爱她的人却很多

回乡后,坐在石磨上的人很多

谈及冷暖的人却很少

互相吹捧着都市的高楼,用“林立”

这个词最适宜

或者彼此加了微信,仿佛

一根一根逃跑的骨头,被追回来

我们重返故乡,不再旧事重提

少年的时光,已被

那些年的秋风吹凉

好吧,就谈一谈

我们故乡所剩无几的老人

说他们,已经堪比石磨苍老

而且数量每年都在减少

蹲在墙根下的那几位,酷似

一排蹲在电线上的灰麻雀

掉了牙齿的嘴,开口讲话

犹如秋风一掠而过

他们当中有人说:都走完了

恐怕死后连抬棺的人都找不见

说着说着,就泪水涟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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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诗

内心的汇合   2018-11-03 13: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