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野岭四帖

◎荒山野岭四帖

一

每一村落的附近，都座落着

小庙。有我们肉眼看得到

也摸得着的；也有一些是隐形的

这些隐而不见的庙宇

让人猜不出，它们地址的准确方位

是设在白茫茫荒野的哪处地方

有一次，我听过阴阳师说

每到月至中天，有一些荒滩野地

就会灯火通明，一座小小的府衙

就会拔地而起，那里会传出

鼎沸的喧闹声。只是

我们凡胎肉眼，看不见罢了

以酗酒为乐，苍老的乡村画师

替人画过寿木，也在庙壁上画阎王和判官

他的画技惟妙惟肖，仿佛在大醉后

就已经跟一些死神，打过照面

但他却至死不愿为人画皮

原由是，人皮可画，而依附于

人体内的狐狼，却令他

怯于招惹

二

曾在獾子沟被一只棕黄色的狐狸拦路

我的卡车，戛然而止

车尾因紧急刹车，水泥路面

被轮胎描了两条黑色的眉毛；我和它

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不过三分钟

随后，它跃下路边的阴沟

蹿进密实的小树林里

獾子沟，是三座高山

夹在脚缝里的村子

因为近年人迹稀少

所以，獾子和狐狸，此类小兽们

经常蹿进村子赶集

暗夜下，月光曾悄悄碰了碰

失眠老人的身躯，并轻轻

给他使了个怪异的个眼神

示意他提防蹿进院坝的偷食者

然而，他翻了一下身子

闭合双眼，说

又是一只加班加点的狐狸

三

白霜像流言一样那么多

那么多的白霜，一起拉着

巨大的雪橇滑行在银白的月光上

城郊野外。坟冢隐于

矮树间，远远瞭望，像一部厚重的

乡村史。垃圾场

堆满了人们用过的欲望的外衣

卫生巾、刻着牙印的白骨

大包小包的塑料袋、还有那么多的

避孕套，在为那么多的

精液举行冷寂的葬礼！它们

共同构成了荒野乱糟糟的集市

我每次驱车穿过水泥桥洞，途经那里

有意识地从侧窗，瞅一眼

通向殡仪馆灰白而宽阔的水泥路

这条路，异常清冷，落叶疾走

路旁，是生长了二十余年的白杨树

枝杈上常常挂着

一些不同顔色的塑料袋。如果

穿梭在迷眼的雨雾中，有人

会误认为那是

酒馆挂在门口飘摆的幌子

四

雪下了一昼夜

满山满岭，像一张圣洁的白纸

皑皑的雪地上

所有的黑夜都在乌鸦这只马灯前

忏悔。泪水涟涟的

是一百五十公里处孤苦的戈壁

冷清清的戈壁滩啊！红柳于此

抵挡着寒风侵袭

有时

我们仰望星空

希望掉下来的，是一封炉火般的家书

和轻盈雪花之中匿藏着的十字架

祈祷吧！让影子重返肉身的栖所

让杀心戴上沉重的脚镣

让鬼魅点燃炉火，不再

越过阳世的界线

我在矮树林里，修建了

一所连亲朋旧友也搜寻不着的矮房子

每天清晨，花喜鹊隐于树杈

听我诵读斯奈德和佩索阿

读着读着，我的身躯就要漏水

但那水，很快就会结冰

因为，雪下了一昼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