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灯，十四帖

◎小灯，十四帖

1

睡不着觉时，闭目数羊

数着数着，小羊们

把星星当做盐巴吃掉了

2

你指向云下掠过的灰雁

悻悻地说：它们还会回来么

孩子，它们只是一些草鞋子

被秋风穿走了

3

你看芦花

飘至树下，供落叶取暖

可它还会结霜

它曾经的葱郁，只是

时光一度迸裂的缝隙

4

孩子，你不止一次

向我宣说，你长大后的梦想

你曾说过，祈愿早日长大

要为乌龟发明翅膀

可是，我亲爱的孩子

你知道么，我憧憬于此时此刻的你

也妒忌此时此刻的你

童年，对于现在的我来说

是多么奢望的一件事啊

5

春风绿了门前小草

兔子耳朵里的年轮在生长

六月，小巷里的草，一天一天被你拔完

你把一只别人赠予的小兔子

喂养得体格硕壮

突然有一天，它被祖父做了下酒肉

菜园里，你把残骨一锨一锨埋起来

用小手轻轻拍着堆起来的土

孩子，你知道么，那一刻

我呆若木鸡，不敢开口讲话

生怕碰疼了你的悲悯

6

你坐在我的膝盖上半途睡去

我坐在一棵老树下，回味

一些沉闷的世故劳尘

此刻，月落明光

好吧，让我借用这撒落一地的月光

折一折，轻轻放回水塘

做纸船吧

7

已经有很多人，把月亮写了又写

你背诵“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我相信，此时的你，还没有领略到月光的尖冷

我曾经在一首诗中，把月光

比做一地的寒霜

把它们收集起来，就成了我的乡愁

孩子，许多年以后

你想起我，也一定会感受到

这乡愁的尖冷

8

你囚笼了数十天的鸟雀

已不知去向。因此

你向祖母决绝地抗议，并表示绝食

孩子，我看到你因一只重获自由的鸟雀

而悲怆落泪。我有些无名地替你沮伤

内心却也有一丝小小的愉悦

9

这个人间随处都存在着硝烟

叙利亚的孩子们，此刻

还在躲避着轰炸与枪声

孩子，你只是生在了一个

新时代没有战火的和平国家

孩子，感谢祖国吧

10

山风吹来，一扇玻璃窗晃了晃

你把墨水瓶不小心碰翻

担心妈妈会责骂于你，于是

找来一块围裙擦了擦

那时，我已烂醉

那时，春风也已烂醉

11

当我一只脚踩进广场的草坪

你告诉我：小草的腰是柔软的

不要惊扰了它们的幸福

12

杏花落败，青杏已挂满枝头

这正如你的童年

令我垂涏

小燕子飞过苦菜地

你的眼神告诉我：那是何等的迷惑着你

好吧，说一说小燕子

它大概是向春天求婚去了吧

13

小树林深处，花喜鹊彻夜在祷告

我钻入妈妈亲手絮的棉被里

瞅着炭火舔舐寒冷的冬夜

木门突然被推开

风雪和父亲进来了

父亲把劈好的木柴堆放在火炉旁

他在火炉旁把手烤热

又过来摸了摸我的头

什么都不说

这是我儿时的一个冬夜

孩子，听完后就睡吧，在梦里

听一听我父亲他后来说了一些什么

14

草叶上最雅致的庙，是打盹的蜗牛

午夜，越来越澄明的心脏，是露珠

孩子，若有轮回

就允许我做你的一双洁白的翅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