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的意义

霄夜，喝粥。粥是饥荒时代能照见人影的忆苦思甜不忘本色的薄粥。

孙子想吃山珍海味满汉全席，厌恶粗粮淡饭，却又拗不过奶奶情意。自从离娘隔奶至今日，孙子的引导成长，奶奶可是付出了牵肠挂肚的心血，那感觉可是沁人心脾的温暖舒坦的，那情份可是说一不二的难怯的。不过，孙子乖，不闹腾，只是借口念字。

好，念字就念字，这正好让奶奶逮着了个说事的机会。奶奶希望孙子听话，有超然其上的成人本事。奶奶就在孙子今日，告别了游戏课堂学前班，马上要上一年级了，从此不再是，自在不成人，成人不自在，活就是魔，魔就是活，戏说学堂，偏激人生，歪曲事业了。奶奶就教会孙子一字，希望孙子懂得一字的意义。

天是一，地是一，人是一，只不过是竖着的一。人往里一立，就是王字。王是什么概念？那可是人中精人上人的。

奶奶边喝粥边教孙子，食不言寝不语，奶奶知道，别说未进过校门，可一些基本知识是懂的，劳动出真知嘛。奶奶不怕粥噎着，咧着干瘪的嘴偏要喊话。

“一。”

上幼儿园时，老师教会了孙子之乎者也，唐诗宋词，还有别的知识。老师的朝夕训诲，孙子尝了个回肠荡气，联想丰富可是超越了老师的。文载道，算有策，化入神，物推理，这语数理化的原理，可是提前读到心里去了，课外的《厚黑学》也及格了，能计较作用现实了。谁人不想云下煮酒花下眠，百花丛中过一路杏花村，这才是学而优的功名成就时。可奶奶眼观精神气儿落伍了，还在教一字。孙子阴阳怪气接上。

“易。”

孙子声音响亮答应，奶奶感觉不对，该是巧妙训诲了。奶奶喝粥不用筷子，滋溜滋溜喝的响亮，那是舔惯了舌，喝上了瘾的，曾有人笑话奶奶这津津有味的吃相，可是有损新时代形象的，可奶奶不畏出丑失态丢颜面。奶奶别有情趣的嘴一撇，什么事都能找出个对付的道道来，总给人带来昂扬的惊喜。奶奶用喝粥的响亮向孙子表明了态度，然后嚼着口里的粥铮铮有劲纠正道。

“一。”

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人要七个心眼八个手款，一能行吗？孙子道。

“异。”

奶奶。“一。”

九变十化，九转功成，且论三万六千是。下田割谷，上桌端碗，捷足先登，立杆见影。孙子道。

“益。”

奶奶。“一。”

吃到五谷想六谷，放之四海而皆准。孙子道。

“亿。”

奶奶。“一。”

四通八达，五轮八光，五世其昌。孙子道。

“逸。”

奶奶。“一。”

骈四俪六，勾三搭四，十步一阁，十人九慕。孙子道。

“伊。”

奶奶感觉孙子走出了家庭了后，耳闻目染了社会陋习，有很大变化。问话。

“一么样这样呢？”

十战十胜，十不存一。孙子道。

“一言难尽呵。奶呼一，何怒？”

奶奶。“一是一，怡是怡，丁是丁，卯是卯，这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奶奶望孙子依人理实事求是，正确对待这一字课。”

谁知奶奶一说过，孙子就又接上了话。

“我害怕拾肆阿哥(清朝皇子)求事，所以我要拾肆求事，识术求是，食市求势。”

奶奶失望摇头，得改变方式教孙子念字了。

奶奶别有情怀，枯瘦的双手棒着大碗，举过肩头，扬起下巴，以碗扣着个满脸，张开大嘴，伸出舌头。粥喝的滋溜滋溜响亮。奶奶说。

“孙子念不好一字，那就看奶奶写字吧。奶奶一生未当官发财，却能稳稳重重走远流长，至今日还能挑家庭大梁。奶奶就是这样一字写过来的。”

孙子张大口呆着眼发愣，奶奶写字？很有意思，这可是《世说新语》里才能找到的精彩细节呵。奶奶八十了，素日来，除了亲亲热热带孙子，海阔天空聊营生，端茶让凳迎客人，供佛祖善友爱，祭百神避晦气，饲猪养鸡，洗衣煮饭，扫屋净院，裁剪针线，可从未见奶奶写过字的，那清一色的端笔正楷，版印齐整的书文，可是从未见摸过手的，奶奶什么时候胸罗万卷识穷天下词文并茂毓华端庄了？对于奶奶的话，只能微信，不可全信。说挑大梁，我看是跳梁丑。

可奶奶别有情怀的，枯瘦的双手棒着大碗，举过肩头，扬起下巴，以碗扣着个满脸，张开大嘴，伸出舌头，舔过碗底，津津有味的啧啧嚼出字来。移开碗认真慎重对孙子道。

“奶奶写的这是个一字。”

孙子张大口呆着眼疑问。

“这也叫写字？”

奶奶不顾孙子疑问，又双手棒着大碗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又是伸出舌头舔过碗底。说。

“奶奶写的这又是个一字。”

说这话的时刻，奶奶脸上枯萎的皱纹里有铮铮的生命力量。

奶奶还不忘解释，如此横一下，竖一下，组合成的就是个十字。

奶奶解释完了，又伸出舌头，舔过碗口四周，粥是喝完了，碗也舔干净了，如洗刷了般。奶奶又说话了。

“奶奶这写的是四个一字，将它们组成就是个，人要脚踏实地立身存本地道求是的田字。”

奶奶写出的字，虽是一如既往，可孙子不再疑虑只是惊异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