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木人生

早春二月，春寒料峭。风挟着雨四处乱窜，将湿漉漉的不安强迫于欲静的人们，满是积水的街道，只有车流，却无行人。

麻木在风雨飘摇中驶向前方。路边，公交车棚里，一撑拐楞头青扯着鸭公似的哑嗓子，喊麻木，却无一人敢接客。

雨水一搭一搭的从他身上淌下来，湿了凄苦单薄的身子，而公交车棚的遮风挡雨却无能顾及，无有半点怜悯心情。

那刻，麻哥看到“辛酸苦水"一词，正在人间形象诠释。人不可貌相，嘴歪眼斜就不一定是良心大大的坏。人们最恨的是"敲寡妇门，挖绝户坟，打瞎子，骂哑巴，往井里撒尿"的人。如此窘境，就允许人家来你世界落个脚，躲躲雨吧！麻哥毫无顾虑将麻木靠近撑拐人，并不怠慢的为人开了门。只是开门时手的动作并不怎么和睦。

如同攀上救命稻草的，撑拐人急跳上麻木。一个小小细节，却让麻哥发现，撑拐人不为残疾。

麻哥问：“到哪里？"

撑拐人答：“到家，前面就是我的家。"

麻木往前方开去，风雨中的前方一片迷茫。

撑拐人坐稳后，问话： "么样没一个麻木愿带我呢？“

麻哥回话：“人家是怕你手中的拐，骗坑蒙人呵！"

一旦赖上人，撑拐人便是奈何不得的露出来了本性的问话。

  "那你为啥不怕?"

今日真地被拐了!麻哥就知道，跟这种人打交道，要不轻不重把握好语言的舒适度，沉稳应对。

"我的车子是助力车，是助力心生活的车，不但要将人送达目的，更要让到达后的人么样去把握未来的人生路程。你说，我怕吗？"

麻木在风雨飘摇中驶向前方。

撑拐人不屑一笑。对人家说的话嗤之以鼻。贬损道。“你这麻木如此特色，原来还可以充当心灵疏导的角色呵!"

麻哥只想抚慰悲苦人心灵的皱褶，而撑拐人却揪心的麻木不仁。麻哥高昂姿势回话道。

"过奖了，只是同病相怜呵！“

任何哲理和劝告都无法安慰的撑拐人，嘴里又嘎嘣戳出伤筯动骨的话语来。

“开口助心，闭口人性，满嘴把握，你好象是想刻意设计出一幅想征服什么的冲突来。是吧？"

麻哥觉得自己的好心正在被人伤害着，呻吟道。

  "我已经就被人征服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突围吧。"

麻哥想想眼前这个内心窘迫了渴望的尴尬撑拐人，确是有打开心窗的良苦用心。道。"给你说个故事，感兴趣吗？"

撑拐人脑子清爽，感觉上来了。正好借题赖在麻木上。道。

"不防道来。"

麻木在风雨飘摇中驶向前方。却是跑出一路悽美的故事来。

  “其实，我比你更惨。一场事故，让我去了四肢。刚结婚的老婆同情我，给了我五千元后，将我扫地出门。"

麻木在风雨飘摇中回廊曲折绕了一个又一个的弯弯，到了一个又一个的前方，可风雨中的前方一片迷茫。看来人家是要在麻木上安营扎寨了。

卑微的麻哥无能“强加" "引进" 道德理论博弈，无能为"教化" "提升"的措辞赘述而艰辛努力，颐指气使，他只有通过披露真情，忆及过往，盼望人家收回裸露的人性悲哀。又说。

  "因我是上门女婿，在治疗伤残期间，又连累了生我养我的家族亲人，我没脸再回老家了。就用那可怜的钱，买下了这辆麻木。就以此为伴。白天载客，晚上当家。"

麻木绕了一圈又一圈，到了一个又一个的前方，可撑拐人始终没有下车的意思。风雨中的前方一片迷茫。

“又是生硬直接老套故事。"撑拐人有意拉长话题不以为然的道。他搞不懂，坐个麻木么样来了这多废话，哪个听得进你那些酸涩故事。“莫不是在说人吧？“

照他的话说，坐个麻木不给车费，或者找个合适的地方敲诈一把，都是正常的事情。小脸都没巴掌大，无论么样，也没得你说的。

麻哥知道今日跑上了贼船，要想开脱仅凭嘴皮子是不行的。就将麻木靠路边停稳，转换方式，姿态不雅的勾起痛楚，展示心灵伤痕。

实情如何，语焉不详。

只见得，麻哥双手自手掌，双腿从大腿处都是假的，还有这助力心生活的特型麻木的操纵把手，以及踩刹车挡与进退挡位杆等机关，也都是只适合自己安全操作的创意改装……

麻哥直到展示完毕始终都没有一句话的说明。

麻哥手脚没了，但嘴是可以说话的。他之所以不说，是他不再想多说。撑拐人就这么久久凝视着眼前的这个特色人与特型车，他们伴随一起走过了不平凡的人生旅程。是它让他获得了生活收益与生命尊严，让他不可逃避的命运圆满转折，让他的挫败感心安理得，让他从这里走向世界，走向人生极致风景……看着看着，撑拐人看到了生命里的珍贵，看到了满是积水坑坑洼洼人生路上自己的倒影，自己头一次这么的在天地间照了那么大的镜子，知道了混蛋拐骗坑蒙害的不是别人，而恰恰是自己。那沁人心脾的求生意志，让他气场瞬间收敛，让他不得不承认，此刻有点羡慕自己捉弄过的人。他问。

  “小小县城要禁麻了，日后又去干什么？"

  "我早预计到了，跑麻木不为长久计，政府迟早要禁麻的。一个人要让社会接受与认同，是要有个过程的，所以，我早作了计划，早早过渡好了，就把我十二年的《麻木人生》一一写下来，换点薄酬苟且偷生。”

人家有文采，撑拐人不懂，但人家内心有广阔天地，他满心崇拜。

  "看来你是到家了。”撑拐人为自己望尘莫及而内心愧悔，而羞愧难当。

到这时，撑拐人坐在麻木上的屁股开始有些坐立不安了，就主动要求下车了。

  "咱也快到家了，就在这里下车吧！“

人的困窘是暂时的，人有困境但不可窘迫。穷人所拥有的阳光与空气，其实和富人是一样的，不同的只是，真正知道了自己贫穷的人，将会有着万倍的苦痛承受力，他不但未因此自我设障，反而成了奋发进取的精神力量。麻哥以自己的坚持和面对，却又让他启动了麻木，再向风雨中的前方驶去。并道。

  “这么大的雨，我能让你未到家下车么?"

麻木往前驶了一程后，撑拐人又要求下车了。"到家了。"

麻哥减下车速，往指定地方停稳车子。开门。四周一看。荒地上树丛、杂草、沟壑、辅道早作好了分配，都有了就范命运的地盘，却就是不见一间房子，半片安身雀巢，甚至连家棚户都没有。凝问道。

  "你家在这里？"

撑拐人大脑里有了个发动机，让他内心蓄满力量，咬紧牙根，浪子回头，奋发图强。之后，回话。

  “其实，我也没有家。真的感谢你呵!但今日你还是将咱送到了家!"

说完，即从口袋掏出百元钞票递给麻哥。算是车费。麻哥未接钱，两眼只是看着撑拐人手中的拐扙。道。

  "我不要你一分钱，只求你手中这拐扙！留个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