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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敬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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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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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

他们,在路上。

文字王,在路这头。村东。

包工李,在路那头。村西。

一条路将他们牵扯又捆绑在同一个村里。同为村里人,共搅村里水。

小路曲折起伏又平铺直叙,舒缓轻盈地从遥远的地方来,又向遥远的地方去。路宽仅三米,却是乡民的生命来源。人们来往于路上,各人有各人的方向,各人有各人的目标,谁都想找到捷径的切入点与突破口,去施展自己的体能和智慧,然后换来属于自己的宿命符号与就范命运。不同的是,有人近利,有人远谋,有人永逸。

茸茸路草,它们生息自如于路边沙砾缝隙间,绕有兴趣地盎然着自己日盛一日势不可挡的绿意理念与灵魂根系,延伸无尽,无尽延伸。

草,遇路的坚实而生息。

路,依草的长势而走向。

他们多年的行程,纵横连理,时时处处,直走到中年,而此刻却又走在童年欢欣雀跃、年少浪漫遐想、成年伫足凝望,日日留下求索屐痕的拧巴扭曲的乡间小路上。

夏日的傍晚,夕阳依就披坚执锐火性十足,家内如倒扣的蒸笼,燠热难耐,令人窒息。

灵魂深处的焦灼纠结,让他们陷入了无法解脱无法辩驳的语境,只求超脱烦恼。于是,他们就各自的蹓踏在这小路上,与路边茸茸小草相谋,结伴而行。

包工李,在路的那头。村西。

他朝着生命成长的方向走去。

他几亩责任田转包给了别人,自立旗杆揽上一帮民工,日日在建筑工地揽活。有时打混泥土,筑路铺桥,整合场院,有时承包小户型楼盘,由于不善经营,无法做大,不合投标要求,也无那个闲钱塞礼节,无法揽到大工地的活,所以永远是个小包工头,自己的机械,抽几份机械磨损费,又自己出份苦力得份汗水工钱,一场圩泥搅拌下来,平方或立方一计算,还是日能进千余元或几百元不等的款项,一月只要成功十日,进项就有五位数字。但这是苦力营生的没落气息,没多少技术含量,每日天不亮就出门,直到天落黑了才归家,面朝黄士背朝天,没日没夜,冬冷夏热的干晕头。每日,只要双手一撸起袖子,往搅拌机前一站

,村东头文字王的那儒雅气派,以及他老婆与文字王的无尽攀比絮叨,就成了他场面上的调度和撑控,动摇了他的金字塔。他只有且战且退且行且珍惜。

历尽坎坷,矢志不移,绞尽脑汁,干方百计,只想找个能偏安的地方,阅尽“兵荒马乱”的欲望。可从童年找到现在,最终却成了个是在不安的错误中成长起来的人,难道还要在错误中到老吗?难道在风花雪月里阅尽春色后,真的只是偏安一方、饱食终日、行尸走肉、一时心怡吗?忆起过往,辛酸落泪。高中未毕业,随大流去南方工业城打工抢钱,在工棚里摸爬滚打了几年后,又觉得欠了知识无法发达,就边打工边以钱买文凭附身符,却不想钱划了又不中用,到底还是腹中空空,过不了考试的关,失望后又回乡操起打混泥土的苦力活计,到也赚了好几个钱,就又找关系耗家底,买了个乡官,自此花天酒地嫖赌销遥,有产专政了二年,终是后院取火,老婆吵闹事发,拉下水来,还是关系免了牢狱之苦……

他一声叹息,往事不堪回首。

他朝着生命成长的方向走去。

路上,三三两两步行着几对互相议论着家长里短的生活窘迫的夫妇,妇女是目光凶戾一嘴责备,而丈夫则满脸歉疚,似欠女人八辈子啥的。

包工李见了,深有同感。男人要有满足女人的开心,就必须要有能耐与风趣。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生存方式,各个人都要有自己的路子。为了生存,在生命拼搏的路上,有的人却一辈子不停的在换路子,东一榔头西一槌,左冲右突苟且偷生,却一辈子也找不到幸福。这当然难免自己女人的抱怨。

包工李朝前的脚步沉重,没了阵法,越走越没了自信。在这个江湖乱道的凝惑年代,在这个物欲无端澎涨的转型时期,他一方面怨自己无能为自己女人找到幸福,另一方面又为自己女人的盲目攀比抱怨而血脉贲张。他想喊,却不知该喊啥,话卡在喉头,便秘一样出不来也咽不下。

包工李心里撂荒、郁闷、又不甘的怨愤。

他朝着生命成长的方向走去。

茸茸路草,远望,繁茂葳蕤,翠绿人眼,无言地诉说着人世沧桑,延伸无尽,无尽延伸。

文字王,在路的这头,村东。

他朝着生命成长的方向走去。

他晚上跑跑的士,小小县城夜间无公汽,而不愿跑夜车的人也多,所以城内上山下乡进进出出的客人照样充足,他就选了这个时段跑的士。一夜下来,除尽开消就是200元或300元的收入,一月下来也在五位数字的边缘跳跃。他的作息时间是下午休息,晚上跑车,因他家有六亩责任田,上午有农活时,就干半日体力话,也算作健身房的绿色锻炼,无农活时就上午看看书写写文字。在自己五十来岁了时,还在灰色的乡土中怡然自得完成年轻时的心愿,以笔清扫思想的雾霾,在平凡中找到鲜花奇迹。进项不多,却是安魂曲,更能展望未来。每日,只要一遇到书本就有朽木逢春的壮烈,浑身透出养尊处优的儒雅气派。他之所以拼命三郎的劲儿,求知与赚钱巩固家庭经济,就是因为他炯亮的双眼,看到了他的这一代人,因为大势所趋,放弃知识而去抢钱,这抢钱战争所带来的损失,不亚于那鸦片战争,不亚于那粮食战争呵。这正如一个恶作剧的人,往一所正在给学生们授业解惑的大学场院,投下成千上万的票子,让学生放弃听课,而冲出教室来抢钱。这产生的后果,所祸害的又和鸦片战争有啥二样?所以,为远利,文字王要知识,迫不及待的要知识。

此时的人们,都奋不顾身浴血奋战在赌场上、在裤裆巷里棒着露水说爱,喊甚“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只进你肉体,不入你生活“……将世上每一个风月场变成自己心中的故乡。而他却不想生命寂寞到荒凉,无聊得自欺其人,而囚在不识时务的书里,看命运的迀徙。他知道自己的命有几斤几俩,知道自己是燕雀而非鸿鸽,只有终生努力,以愚公移山的精神搬运文字。不刻意追求利益,不违心急于近功,顺其自然,论持久战,而后星火燎原,而达目标。为确保家庭安稳,不出任何危机,田地农事,贴补家用,个人事业,样样不误。只是误了自己的精力,磨其胸骨,又算得了啥?

可老婆偏不给力,对他的文字嗤之以鼻。穷文富武,百无一用是文人,自古文人多磨难……似乎文字会给家庭带来贫穷和灾难的,只要一坐在书房里,她的村西头,小包工头的金钱风向标理论就来了。老婆灵光闪闪轻搔慢扰抓心挠肝的金钱学说,成了他场面上的调度和撑控,威胁了他的坚壁清野。他只有且战且退且行且珍惜。

他是家庭的顶梁柱,但老婆是决策人。只要老婆的声音一高,他手中的笔就形容颓然,就有了文字的清寂感,甚至于有了质疑那持续稳定后劲强,推动社会前进的文字究竟和自己有啥关系。

历尽坎坷,矢志不移,绞尽脑汁,千方百计,总想找个能偏安的地方阅尽春色。背蔸装笔,马儿驼稿,文开天运,古圣之书,先贤之字,大师之篇……从童年时代找到现在,最终却成了一个好高鹜远在错误中成长起来的人,难道还要在错误中到老吗?难道文人真的是: 顺意时,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可失意时,却为赋新词强说愁。一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吗?

文字王心里撂荒、郁闷、又不甘的怨愤。

他朝着生命成长的方向走去。

茸茸路草,远望,繁茂葳蕤,翠扫人眼,无言地诉说着人世沧桑,延伸无尽,无尽延伸。

文字王,从一"点“出发,由一"横"上了一"竖"永远向上的路,然后给自己命运的八字加上一"撇"就完成了一个伟大的转"折"

就这样,文字王成了这根曲折神奇五笔绳子上的攀爬求索者。

一条曲线,由此即彼,格物致知。文字王涉字成趣。曾记书中旧事,食宿不知返。生命小路远方的神奇召唤,牵引着他在高傲的境界中行走。那时,可是斗志昂扬,思维敏捷。可此刻,却陷入了现实的迷茫。他不愿面对现实,然而他越想拒绝,却越被侵犯、攻讦、围剿。

草根一样植于沃土中的底层人,无能向往蕴蓄凶险神秘未知的远方,双脚只有被柴米油盐的手铐锁在贫瘠而寒苦的边缘旯旮,而沤烂自己的灿烂天赋。

路上,三三两两步行着几对相互议论着家长里短生活窘迫的夫妇。妇女是目光凶戾一嘴责备,而丈夫则一脸歉疚,似欠女人八辈子啥的。他们走在乡路上的褶皱里,虽是同一个方向,仰望的是同一片蓝天,却无法走在同一个点上,无法保持在同一个高度上,女人随风向飘扬的长发,如同一面时尚的旗子。当然,要经营好这面旗子,就要有疯狂的物质劫掠,就要指挥和部署好在自己丰满发光的肉体上释放情欲的男人,让男人喂她情爱的物质,不断满足她的自豪感,直至图穷匕首现。而女人的美丽水平,女人的行为典范,女人的母语安慰……足够她应对和施展这一切。

……想象中的家庭战火刀光剑影。

面对女人无穷尽的盲目攀比,面对女人掏胸掏肺的好意,面对女人的每日每餐一锅炒的滚烫耻嗓,他无奈,他没有办法,他不知道什么才是办法,他只有忍耐,只有装聋作哑,甚至于不动声色的装屄。但他知道,人不能整日如尊佛样的坐在出租车里,时刻疯狂的跑路赚钱,他知道,人当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能解决日常生活了后,人就得要有别的追求,就得不能停留原处,就得升级换种法子,就得要为世界改变点什么。可以改变别人,也可以改变自己。改变自己在穷时为生存将就着上的路子。

正因如此,他就以"有志人以兹事为大,岂有退让的余地"而去循循诱导自己的女人,在自己溯游而上的同时,还要将她体内一意孤行的脊梁骨的磁极方向校正,让她知道,么样才是持续稳定后劲强的物质追求。追求物质的本意没有错,谁都有追求物质幸福的权力,只是不知道么样去追求持续永恒的物质幸福,正如有的人,穷疯了,就什么钱都去要,什么事都将就着去干,什么路子都可上,若是有了一点点转机起色,就满足眼前自我澎涨,就不顾长远,就不顾永逸……

所以,正因如此,就得要让自己女人雾霾的小眼能看到遥远天外的风云际会。

然而,你说开导她,她却同样以"其人之道,还自其人之身"来开导你,也不能让你雾霾的小眼看不到遥远的天外的风云际会,在她溯游而上的同时,也要将你体内一意孤行的脊梁骨的磁极方校正,让你知道,人生夫复何求?有钱就是硬道理,管它啥钱,金子银子到手即钱,难道那些花花绿绿的百元大钞与五十小钞,就分门别类的写明了,此是远利,此是近利,此是永利,此是小利,此是短利……的字样?粪土当年万户候!咱不是脑残达不到那个清高境界。

释疑解惑,纵然辩解,结果开导来开导去,却在错误的争议中更错,反而误导出越深的家内矛盾。男人是想改变点什么,却最终连自己都无法改变,树欲静而风不止。可改变至少也得要有一个思维清静的环境吧。

文字王,心里撂荒、郁闷、又不甘的怨愤。

道不同,不相为谋。于是,他就蹓踏在这小路上,与茸茸路草结伴而行,与草相谋。

他朝着生命成长的方向走去。

茸茸路草,远望,繁茂葳蕤,翠扫人眼,无言地诉说着人世沧桑。延伸无尽。无尽延伸。

文字王,从这边走来。

包工李,从那边走来。

他俩中途邂逅。

二人相遇,四目相对,文字王惊诧。今日此刻他也在路上,莫不是也在摆脱烦恼寻开心吧?但嘴上问的还是这话

"你到哪里去?“

包工李也疑惑,问:"你也在这路上,么样未外出跑车?“

文字王随口答:“车出故障了,难得在这路上蹓踏呵。你一定是又去哪里包工地吧?“

包工李怨怪道:"包啥工地哟,整日被老婆吵得心烦意乱,那有心情去干事呵!”

文字王怨怼道:“日子过得好好的,吵么事吵,好事多磨吧。“

话到此,彼此沉默下来。气氛冷寂。

包工李,客气送过烟来,见文字王不抽烟,就自已点上火,不想却把烟拿反了,火点在烟屁股的过滤嘴上。

包工李心里撂荒、郁闷、又不甘的怨愤,让他行为举止没了分寸短了电。

就在此刻,包工李的手机铃声响起来。是他老婆来的电话。

“破铜瓢,死哪去了。终日卖个苦力,还不知自丑。又去哪个婊子场上扬名显众了?么样就不比比村东头文字王呢?”

舌头是软的,可话是硬硬的。他老婆口气凶神恶煞。手机铃声响亮,在场人听的真切,言语极不客气,硌得人心头痛。

面对悍妇的不恭,文字王心生嫌怨。

这话,是老婆为他四处沾花惹草的暴怒与攀比的怨言。

包工李格外惧内,时下的女人不是半边天了,而是慈禧太后武则天了。只要老婆声音一高,他秃顶的脑袋就没了灵光,不再灵验。他想关住手机,删去极不雅的惊扰,收回颜面与扫地的威风,却来不及,劈开的竹子缚不拢了,拨出去的水收不回了。

老婆电话中的包工头,却成了酒囊饭袋贪色猥亵恶棍。原来,也并非樽俎折冲起承转合夫唱妇随的默契。

铜,是包工李过早秃顶,头皮发出古铜色的光来,如同一支五百瓦的灯泡。瓢,是木制成的舀水器具。破铜瓢,是包工李在太阳底下干活,暴晒诨出的灰头灰脑响亮的名字。

此刻,响亮的铃声,让他脸上灰一阵白一阵红一阵,他一时形象滑稽,一时形容凄苦,相当难堪。他只觉得浑身燥热脸夹发烫。

话从手机里飘出时,正好是文字王老婆来喊他回去吃晚饭之刻,因为文字王出门未带手机。她知道,今天老公未作“牵手老婆“美梦,一定又是自己攀比抱怨得他心烦,而在路上蹓踏寻开心的。此刻包工李老婆的粗鲁怨愤,一直在她耳朵里回转。面对悍妇的不恭,她心生嫌怨,更让他心有触动。本来,谁都觉得对方养尊处优,财富茁壮,气势逼人,谁都想求对方长处,可此刻一次意外的邂逅,却让彼此缺席的生活状态悉数全知。看来,现实刷新了她的认知和想象。谁的日子都不比谁过的光鲜啊!包工李难乎为情的摸了摸自己脱了水份果皮似的皱巴巴的脸,与满嘴憔悴的络腮胡楂,后说:

“其实,老婆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的怨言也没错,靠苦力制造,是看不到未来欢悦钱景的。要想吃碗安稳饭,要想永远有安稳饭吃,还是要有正确精准的文字导向,唯此导向方才价值连城一本万利。看来,还是你找准了生命的路子呵!"

这话当着文字王老婆的面说出来,如同给她上了一课,让她产生了心灵的认同。

茸茸路草,它们生息自如于路边沙砾缝隙间,饶有兴趣地盎然着自己日盛一日势不可挡的绿意理念与灵魂根系。延伸无尽。无尽延伸。

于这生命的路上,让文字王老婆在形而上的行走,与形而下的行走,以及形而间的行走中,解读着茸茸路草。它们远望,是繁茂葳蕤,翠扫人眼,可一旦近前,就惊奇地发现事物却成了两面对立的转化。草色遥看近却无,给人的只是邈远的感觉。它粗疏的飞扬灵动,只有价值观别样,生活阅历丰富的人,方可体会到它的真正意义。别小看一些微不足道无关紧要的小事,不要轻视一些生活中最基本的东西,有时我们会从这些卑微里找到人性的伟大和神圣。细琐事,大道理,唯慧眼,方识之。

天灵灵,地灵灵,人灵灵,万物总有灵。一次偶然的邂逅,不想,却因悍妇的怨愤,鼓噪出了他的核心懿旨,爆料出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让他总算得到了某种救赎,让他的世界终于出现了"解放区晴朗的天"

文字王心中的嫌怨释然了后,不免又有些骄矜起来。

此刻,夕阳己退,倦鸟归林,凉意四起。文字王通体抹了万金油似的清爽飘飘欲仙。

他带着期望,带着浪漫,带着激情,朝着生命成长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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