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晚,同宿舍的工友,该潇洒的逛街去了,该浪漫的拍拖去了,唯有我倦宿在深圳这个年轻美丽城市的一偶,为着一连串的考题伤脑筋。
新招员工考核,考题全是市场营销方面的专业知识,考不及格者不预留用。
二年前,我怀着一种不被了解的亘古寂寞,带着自己大学期间在省级刊物上用的几十篇文学作品离开了家乡,来到了深圳,在不属于自已的轨道上运行,焦渴地求索着存在的意义,可是外面的职场并不是自已想象中的一帆风顺。两年来,我不断地经历求职,在一个又一个新的工作环境里,艰难地迎合着新环境,在老板的眼色下小心翼翼地做事,一路走来,我尝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和挫折。外面的诱惑依就在,可是美好的梦总是离我很遥远,在换了不知多少公司后,才进了这家公司,算是竭住了流浪的脚步,了了自己求职的心愿。我的感觉挺好,那种感觉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不想自已市场营销专业知识却是两眼一抹黑,光只知道这是家好公司,却不知所有新入职员工都要考市场营销,我又不是干营销的。我抱怨老板是有病,这家公司太刁钻,不把劳工当人看,带着技巧玩弄员工于欺骗中。咱进这家公司才一月哩,屁股还未焐热凳子,就这样因无知过不了试用期的关,我么样能甘心呵!我抱怨自己时运不济,脸上堆满了愁容。乃至金雨来了,我也没有察觉到。他是公司的人事主管,老家是同一个村的老乡,那天招工时,第一个挑选的就是我,其实在招聘时我们都不知道是老乡,那时的工作还不好找,没有现在的企业多,就是要找个普工也是要经人介绍,收取三百五百元的介绍费的,所以只要一有工厂招工,别说此厂情况么样,来应聘的人就特多,更不要说厂家条件好的。从他那火一样的眼光中,我看出些别样的东西来,当时,我就想,是不是我的出众外貌吸引了,让他网开一面给我一路绿灯呢?时下稍有样子的男人,都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栋肥选瘦,而此刻他竟主动出击向我走来了。
他腋下挟了本书,静静的站在门口外,嘴唇侃动了一下,大约是想问我能否进来,而最终嘴未动只是在半开的门上轻轻敲了一下,算是给我提了个醒,打了招呼。奶白色的门在他的碰撞下,轻轻地来回晃动着,明明是想开着门的,但最终受风力的影响还是关上了。
我有些紧张,心跳加速,喘气粗重,脸膛透红,感觉火辣。我想一定是那种印刷粗劣,导读极是挑逗性的不堪入目的直裏裹地展示着青春骚动的另类书。
他显得局促不安,明显颤动的喉结便是证明,然后满眼问号的紧盯着我,声音细微非常谨慎非常紧张的对我道。
“不好意思,打扰了!"说的是标准的普通话,虽然他从我的身份证上得知和他是同乡,但我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信息。
他的到来,让我感到突然。
我们自从招工那日有一面之交后,就从来没有过往来的呵,可今夜却是在这个没有第三者的夜色四合,有床有铺极方便的情感小屋,黑天昏地唯一的电灯却照亮了他乱伦的野心。临出门时,妈妈的千叮咛万嘱咐又响在我的耳边:要特别小心精彩世界的"缘分对对碰","情感驿站","夜半悄悄话","等你在这里"……等等这样的背后隐藏着让人意料不到无法设防的色情的。老妈的千句话万句话,实质就是老家观念,个人的终身大事,不能对个外地的象,要伴如意郎君得在本乡本土找。
我像受了惊吓的小鹿,连忙起身想逃离这块是非之地,我看到了霸道老妈冷板的面孔,和粗蛮老爸扇大的巴掌,象看恐怖片。
初次单独和男人接触,刹那间我闻到男人特有的体臭,我畏缩地面对着他逞现在我面前的慌张,我的心里突然升腾起一种毫无关系的奇怪念头,我害怕被他一下子变成了个"灰姑娘"。
房里充满了五颜六色的恐惧与紧张,还有小心,唯一的灯光在房里可怜地晃来晃去,它似有照亮男女的姻缘情路,似有点燃性爱火种,可我还是满脸狐疑,还是担心上当受骗。
我目不转晴地逼视着他,提防着并起身漫漫移动了逃离的脚步,而他实在受了冤枉委屈似的紧紧抿起了嘴唇,并把目光移向紧紧关着的门,之后,他先我一步走到门口。
我更恐惧了,我怔了一怔,心忖,他要去挡我逃离的门了。
可他走到房门口,却是把那紧闭着的房门大大地打开,且在开门时故意弄出响亮的咣当声,并用一个木凳子靠住门框,别让风再来关着了。这极有分寸的行为细节,是对我不懂他最形象的阐释和强调。他象个木头似的委屈地愣在那里。他的这一主动,让我心里的紧张与恐惧有了些许放松,我的心开始镇定,停下了逃离的脚步,并又重新坐下来。
他见我少了敌视,也大方放肆了许多。他从口袋掏出身份证来给我,意思让我相信他。
他用家乡土话对我说。
"我们是同一个村的老乡。"
他的这一言行,这才让我心里的紧张与恐惧蒸腾成欢悦与宽待,但我还是神情凝重的,同样以家乡话的对他说。
"那日招工的事,我一直耿耿于怀,应该是我登门拜访你。可我的事业并不是人期待的那样,也不是自己计划的那样,不好意思,你好心让我入职,可我让你失望了。"
见我终于开口了,而且一样用的家乡话,他又慢慢向我靠拢。目光紧张神情傍徨,脚步有点不自然,象是穿了双不跟脚的鞋别扭极了,又问我话。
"才进厂就给自己下结论?有啥难事,说出来,可以让我帮你吗?"
尽管心里少了敌视,但并不意味着我不能设防,老乡老乡背后一枪。我还是畏畏缩缩地面对着他呈现在我眼前的热情,可自己难堪的境界又让我没有底气,最终我还是成了不折不扣的失败者。我把几年在外所受的心中苦楚和盘托出,差点流了眼泪。
他安慰道。"不要小看与自己无关的专业知识,做个有准备的人,人人有发展空间,这就是这家公司的优越性。天生我才必有用,世界本来就无垃圾的,只是放错了地方,正确对待自已吧!"
他将手中的书递给我,我皱起眉头接过一看,但不过三四秒钟脸上就有了笑容,原来是本《市场营销》。
正是我急用的书,公司所出考题正是此书所选,即使去书店买了也不一定能对上版本。后来就是这本书,让我考了满分,让我由一个普通员工成了厂刊主编, 让我实实在在的感觉到了书间文字的芳香与热情。在这个梦即将开始的地方,让我赢得了对那精彩的期待与不安。
二
笑了一整天的太阳,也不知想捅啥乱子,到了下班时却忽地把脸阴了下来,弄得白日灰蒙蒙的,乌云压得低低像要掉下地来,树林里的鸟儿在聒噪不休,风没了消息,气温又闷又热,天空像个宠大的蒸笼倒扣在大地上,人都憋喘不过气来,哧地一道耀眼闪电,紧挨着又劈地一声刺耳响雷,漂泼大雨说来就来了,雨水哗啦地下着,把个半途中的我淋成了个落汤鸡。一阵炮炮雨过后,太阳又打西方的山桠处露脸了,似乎这场雨就是为打击咱而来的。
晚上,我通体表温忽冷忽热,胸闷心悸,躺在床上怪不舒服的,一夜未眠。第日早上,阳光爬到我屁股上时,我一骨碌爬起床,当我整个躯体一脱离温床,清凉的空气灌进来,却让我的鼻孔里塞了一条毛毛虫,想打喷嚏却又打不出,憋屈难受。用过早餐,又小心翼翼地向那分分秒秒算计人的卡钟"咔嚓"一声报告了我的行踪了后,我这个忙忙碌碌的时间仆人,便踏上了通往工厂的光辉大道,但今日不是去上工,而是找上司请病假。
从工厂到宿舍,二点一线,半小时路程。可此刻却在此路上感冒了。
鼻塞头昏,表皮发烧,四肢酸痛,浑身疲软,没得精神。就只有躺在宿舍床上,打针服药,昏昏糊糊,动弹不得,体质虚弱。
下午,金雨来了。还记得当时情形,一个一米七的男子汉,站在门外木纳了半天,终于鼓足了勇气,还在努力指使着自己的双腿千万别打颤的走到我的床前,留下太多生计痕迹的脸上满是让人心酸的诚恳与羞怯,一身廉价服装居然裹不住他那紧张的心情。他见我静静的躺在床上一脸惊讶的样子,在费了不少的力气后,才毕恭毕敬小声慽慽的说,像是对待一个最最值得尊敬的人一样。人说一回生二回熟,可他有了相识后反到更是紧张起来,也许是咱过多的设防,让他不得不也多了些小心吧。
坐在我床的对面,冷了好一会儿的场,嘴皮子几次动了动却又不知说什么好,最后才让嘴里吐出句话来,声音小得如蚊子哼。
"什么职场上骁勇善战的巾帼英雄,竟然激情的锐角被风雨磨钝了,倒在'床上。“
他说过话,又瞟了一眼隔我床不远的工友,她在生产线上值夜班,生怕影响了疲累的她。
我答曰。“是的,我感冒了。"便把这些年在职场上的一路波折与艰辛,所堆积起来的话儿和盘端出。
"来,跟我来。"他的声音如一曲激昂动听的乐章,让我没法拒绝他的邀请。“我有一本书,专治病的。"
他向门外走去,又回过头来,站在门口迎接着我。房里沉闷的空气,就这样被他激活了。
我乖乖地听了他的话,爬起床屁颠屁颠的跟了去。我觉得背后有人在说我的坏话,让我难乎为情,我想迴避,却又不愿拒绝。
阳光在楼道里晃来晃去,照亮了我和他往前的路。我心里温暖,却又很有些不自然,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命令自己道:自然一点,就象平日走路一样,我努力地自然了一下。
紧张,害怕,羞怯,欢悦。我就这样畏畏缩缩地面对着他呈现在我眼前的热情。他在前,我紧跟其后。爬山似地一步步爬上六楼男生宿舍。他却说。
"那书被工友李借去了。"
于是,就又带着咱去找工友李。下得A幢宿舍楼,又爬上B幢宿舍楼李处,却又说搞错了,书是工友张借去了,无奈又爬到A幢宿舍楼。一上一下,这里那里,爬山似的,这么来回数趟,我己是爬出一身臭汗,也实在是没劲了,我一爬到六楼宿舍就依靠在门框上香喘吁吁,可他却不闻不问不管不顾,完全没有怜香惜玉,好无人性好生绝情。
待竭了一会儿后,我忽地觉得鼻塞通了,头醒目明,人也精神多了。求医看病打针吃药,竟不如这一身体运动,病竟然好了。这"专治人病的书"给人的感觉么样这么好呢?我彻底的被征服了。我感到有故事要发生了,可我不想拒绝。我含情脉脉的直冲金雨咧嘴笑。
三
太阳已挂到西边天去了,半个下午一眨眼一个转身就这样过去。
看得出,金雨今日的主动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是周到细致的阳谋,作了充分准备的。我从他这灵巧的行为里,推断出了他此举的动机。
金雨见我精神了,脸色好看几多了,终于露出笑容了。也不问咱病好了没有,却是,看见屋角里有只大痴蛛在结网,忽而眼里放出光来,跑过去纵身一跳,一手搅了来,手里抓着痴蛛,就又对我讲起了故事来……
躁热难奈的夏季,刻骨铭心的是童年时代的捉痴蛛,毒辣的太阳挂在天上,大地炙铐得像一个大蒸笼,这时候,屋角上树林间的痴蛛,就在别有用心的结网,一网更比一网巧妙,一网更比一网用情。我勿勿吃过午饭,顾不得父母的劝阻逃离家门,邀上几个同伴,赤着臂膀光着脚丫,顶着烈日兴致勃勃地直奔目标处,逮痴情的痴蛛。逮痴蛛的方法就是用个自制的网套,一看见了痴情痴蛛就用网轻轻一粘一捂一绞,痴情的痴蛛就套着了……
他用一种特有的语气向我讲述着自己的故事,我知道他讲故事的意思和目的。他是在用一种特有的温馨细腻来表达自己的丰富情感,而不想以世俗的方式让人接受他的冲天烫人之爱。
清爽的风柔软迷人地阵阵吹来,拂在脸上灌入脖颈里,痒乎乎麻酥酥的,我心里荡漾着初恋的欣喜。面对着他强大的攻势,我不折不扣成了他的“网中痴蛛"。
我是个情感浪漫的小女人,如孩提时代渴望美丽糖果,而他则正是制造这甜蜜浪漫糖果能让我感受到幸福美好的人,而不是那种轻浮乱性不负责任四处留情的浪荡公子。我相信他的爱,他也信任我的情。爸妈给我操守的底线,却被他突破得一塌糊涂。
四
迴避可以逃脱一个人,却不能逃脱一种关系。
这天晚上,我作梦了。我梦见自己乘着想象的翅膀飞上天了,整个人儿变成飞机了。飞机在空中毫无保留地拿出自身的看家本领,向众人展示着飞行的动作,时而慢速,时而疾飞,时而横滚,时而直冲……惊险刺激演绎着浪漫精彩。让我俩在这竟技的职场上比翼齐飞。
第二天早上,我起得特早,只见他也兴致勃勃满脸喜色的找我而来,似有佳音告诉我。
其实,我也想去找他,想告诉他个好消息。
"昨晚,我作梦了,"他对我说。
"昨晚,我也作梦了。”我亦对他说。
几乎, 我俩是同时说出这个令人欣慰的梦的。
"我梦中,有你!"
后记。
这是我和老公的恋爱故事,这个故事已过去二十多年了,现在我用文字把它表达出来,就是希望正在恋爱中的女儿能和我们一样。
我梦中,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