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随想

王维有诗云：“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这描写的是山居之秋雨，诗中有画，堪称极品。可是也只有闲适旷达之人才可能写出这闲适旷达之诗。

杜甫显然并非闲适旷达之人，所以他的诗，同样写秋雨，味道截然不同。

据说，某一年秋天，连月不开，阴雨绵绵，庄稼歉收，房屋毁损。忧国忧民的杜甫曾经写下几首《秋雨叹》，其中有这样的诗句：“秋来未曾见白日，泥污后土何时干。”“禾头生耳黍穗黑，农夫田妇无消息。”

杜甫的诗句明白如话，不但接地气，而且从一千多年前走来，竟然将今年这个北方秋天的景象描写得毫厘不爽。

从入秋以来，这北方的天气，就似乎与雨结了缘。三日一小下，五日一大下，早晨不下中午下，中午下了晚上还下，欲停还下，停停下下。经常是雨刚刚停了一会不经意间又下了起来。时光已是深秋，偶尔还会有几声惊雷，然后就是连绵不绝的秋雨。

就在这秋雨纷纷之中，人们渴望已久的秋收的喜悦似乎已经荡然无存。

没有了天高云淡、云卷云舒，没有了雁阵高翔、群鸟啁啾，没有了一望无际的金色的旷野，没有了农人们车来人往的丰收的快乐；有的只是阴云密布、愁云惨淡，有的只是风雨中的枯草、败叶和满地的泥泞，有的只是那些早已成熟而难以收割的玉米秸秆在风雨中战栗。

现在，即使偶尔有一两天的晴天，地早已经湿透，大型的收割机械短时间也难以进入田间，许多农民迫不得已只好又重新采用传统的用手掰棒穗然后肩挑背扛往外运送的劳作方式。可是即便是能把棒穗弄回家，这储存也还是个大问题。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老天爷似乎给人们开了一个玩笑，也给人们出了一道考题，即使有了农用机械，如果不能使用，那是不是还得回归到劳力耕作的时代？而且，不可回避的是，这今年的秋季庄稼减产已经是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

这样看来，秋天不光有诗，还有农人劳作付出的辛苦；秋雨也不单纯是一幅秀美的图画，它不光带来才子佳人无病呻吟的思念和缠绵，还可能会打碎人们渴盼已久的富足和希望。

从春到夏，从夏到秋，日子的脚步并不匆匆，回头看去却也不见一丝一毫的踪影；人生的年轮亦是如此，从童稚到青春，从成年到中年，一路慢慢走来，回头看去人生路上也罕见几个可以铭刻在心的足迹。

未来的一切都是未知的，就像没有谁会在春天就预料到秋天有这样一场连绵的秋雨一样，谁又能在孩童的时候就能够准确地定位自己几十年后的财富收获、职业成就甚至生命的轨迹？

昨天的时候，也许你还在畅想黄山的奇美，今天也许你已经身在塞外荒原。这就是人生的奇妙之处。所以，人一生中可能经过很多的驿站，看见形形色色个性鲜明的许多人，经历各种或悲伤或喜悦或激动的事情，留下各种各样美好的回忆以及许多的悔恨、遗憾与不满足，而最终都是归于平静。

回首来时路，鬓边秋意浓。人过50岁，恰似一年中到了秋季，即便没有什么累累的果实，也总该能够感知春华秋实的况味，感恩生命的赐予，感谢生命中遇到的每一个人，感念人生中每一段值得纪念的经历。

做一个真实的自己，不必如王维一样没有丝毫烟火之气，也无须像杜甫一样整日里愁眉不展、临风悲泣。秋已来而冬未至，过往已经难以挽回而未来仍留有企盼。而且即使冬天到来，也希望冬天就是冬天应该有的样子，虽有时飞雪纷纷而随之而来应该是雪霁如画，虽天寒地冻而内心依然温暖如春。

季节之树虽异彩纷呈，温良之心则始终不变。

（2021.1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