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文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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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北方的春天好像来得过早了一些。惊蛰刚过，人们还沉浸在冬寒的肃杀之中心有余悸，却意想不到迎来了几日将近30度的高温天气。可就在那些俊男靓女以为可以短袖裙装一展风采的时候，气温却又骤然下降，冷风携着飞雪不期而至。
一个春天，天气都是这样冷暖难料，时而让人酷热难耐，赤膊裸背汗水涔涔，时而让人寒气难当，棉衣裹身仍然瑟瑟发抖。直到清明时分，天气渐渐正常，雨水勤了起来，也不大，却是每几天就显示一次它的存在。
春天的脚步就这样踉踉跄跄，步履蹒跚，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在漫步四望之间，不知不觉柳树钻出了细芽，柳枝忽然之间开始婀娜起舞；小草昨天还是朦朦胧胧今天已是绿油油的一片，疯狂地铺满在无边的原野；榆钱前几日还是晶莹润泽，装点得一树繁华，再看时只剩下零星的花瓣枯萎凋落，槐花取而代之挂满枝头，尽情展示它们的风情万种。
这曾经令人产生无限遐想的美好美妙美满的春天，其实也时时让人感到遗憾失落缺陷，她如此短暂而变换莫测，就如人青春年少的时节，是那样短暂而容易失去，昨天还是“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转瞬间已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时令已经进入五月，夏天已经在笑盈盈的和人们打着招呼。每天漫步在这北方的小小城镇，时时都能发现到周围的一些变化。
小区中间健身场地边上的几棵桐树，刚住进来的时候还是小小的枝条，如今都已经像健壮的青年，枝干挺拔，蓊蓊郁郁。
树木是最能够“安土重迁”的一类物种，它们从来也不会像一些北归南飞的候鸟去主动选择追求适宜自己的栖息之地，它们总是能够安然接受命运的安排而从不抱怨人们把它栽种在了一个或是贫瘠或是偏远的所在。它们无论在哪里总是先稳稳地扎下根，在那个人们看不见的地方，将它的根须向四周向下方无限伸展。这样，它们就能够让自己的身躯直立而不会卑躬屈膝，这样它们就会将自己的枝条伸向天空，让自己蓬生的枝叶能够无限多的接受雨露阳光的润泽。
我们不能说树木没有理想，只不过树木的理想与现实中人们的愿望有所不同。现实中的人们总是迫切追求一种能用最短时间改变自己处境的东西，为此他们会时时调整自己的方向并不顾一切地随时改变自己行走的路径方式。树木不同，它们首先将自己立足于现实的天地之间，当然有机会的话它们也会毫不迟疑地借助风和其它物种的力量将自己的未来送往或远或近的异地他乡。我有时觉得这才是一种充满哲人智慧的生活方式，可是现实中的许多人不理解它们，觉得它们的这种想法实在愚蠢透顶。人们总是喜欢立足过去选择能够容易看见的目标，他们总是喜欢自己喜欢的选择。很多时候，人们总是自以为只有人类才是万物之灵长，傲视四方，睥睨天下。
天气渐暖之后，早晨开始经常去住所南边的公园遛弯。新雨之后，风和日丽，池塘中，青蛙“呱呱呱”的叫声与塘边柳树上各种鸟儿“啾—啾”“吱—吱”“喳—喳”的叫声应和着。虽然世间也许并没有能够听懂动物语言的公冶长，可是只要有点判断力的人就知道这青蛙和鸟儿在用叫声表达着它们的快乐。
我总以为，只有这些真正生活在自然里的物种才能真正感知自然的变化，所以也只有这些真正生活在自然里的物种才有资格真正享受自然的美好与快乐。这些物种貌似卑微，却也因为卑微而无须绞尽脑汁选择自己更想往的生活，它们能在自己小小的空间里享受高贵自由的生活，慵懒惬意而容易满足。
人在自然的世界里面有了一个更高级的生活圈子，称之为现实社会。为了应对在这个圈子里可能会出现的各种各样的问题、疑惑、困难和不足，人们有了自己所思所想。所以人们有了喜怒哀乐，有了憎恨、厌恶和鄙视，也有了爱恋、依赖和仰慕。
人们少年时总觉得长大后可以有力量有能力轻松应对现实社会中的各种矛盾，可是时光这个家伙，是个极不靠谱的怪物，它一方面改变着你的容颜，增长着你的智慧，另一方面，却在你面前抛出各种各样五花八门千奇百怪的问题，让你时常手足无措，无所适从，甚至有时焦头烂额，疲于奔命。
只因人生少快乐，世人喜读苏东坡。苏东坡被后代无数人奉为人生最完美的楷模和偶像，他的一首《定风波》被人们津津乐道：“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
人们大都把这首诗作为苏轼“旷达乐观”的代表，可是，从辩证的角度研判，心中没有郁结何须旷达？心中没有悲戚何须乐观？这“定风波”，难道不正是说明苏轼心中“风波”不定的无奈吗？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啊！
孔子是中国文化中最智慧的哲人，他提倡人们“学而有思”，可他又认为“知天命”之后，才可能“随心所欲不逾矩”。“天命”是什么？是自然，是“道”，是自然自在的规律，也是不可知的难以把握的未来。
我觉得孔子的意思也许就是人到老了才明白，人的追求没有终点，缺憾和人生同在，学习和思考其实也是很不靠谱的习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得了，想那么复杂干啥啊！
最近在网上经常看到有人讨论所谓“完美的生活”，那就是既能享受现实生活的繁华，又能感受自然生活的诗意，就像村上春树所说的，“我想看渐次黎明时分的天宇，醒来时能闻到树木的清香。”
我想，这也许只是有些人遥不可及的一种梦境吧。因为居高位者必然多劳碌，享受孤独的人也必然会承受寂寞，高楼林立经常让人感到压抑，穷乡僻壤又难免会让人饱尝艰辛，每日灯红酒绿也许令人意志消沉，可天天粗茶淡饭也许又会让人感到单调乏味。世间的事情，往往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是人世间的遗憾，也是不变的规律。
就像这初夏时节，绿荫铺地，绿意婆娑，花红柳绿，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温柔的风，将杨絮柳絮吹离了枝头，开始还不多，偶尔还能使人联想起那“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的美好诗句。
可是一场风后，一场雨后，随着天气渐暖，这杨柳飘絮的景象竟然成了人们的苦恼。
只要你置身户外，这漫天的飞絮就不请自到，随你而至，不管人们乐不乐意，也不管人们喜欢不喜欢，它们铺天盖地，洋洋洒洒，肆无忌惮地飞到你的头上，落到你的身上，钻进你的鼻孔里，让你睁不开眼睛，辨不清道路，喘气不匀，呼吸不畅。此时此刻的你躲不开，逃不掉，恼不得，有时竟会感到无计可施，心力憔悴。
没有办法，人们只能在无奈中去期待另一场雨，另一场风，另一个时间。
我想有一天，也许你会在忽然之间惊奇地发现，其实在我们的人生中，遗憾与追求、无奈与期待本来一直都是如影随形。
只要我们拥有足够的耐心，期待就是一种很美好的心情。
能够在无奈之中有所期待原本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因为它能够创造令人憧憬的不一样的未来。
（2022.0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