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的阅读
评吴磊小说《是谁送我回家》
文学评论家:肖涛
没见过吴磊的样子,但读了他的小说你能想到他的样子——一个沮丧、落魄、卑微的蓝领,一个有黑色幽默感的人。是的,我这里的用语看起来不大美妙,也不高雅,更不华贵,是不是会让吴磊烦呢?可能人家吴磊正身居高台、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不过不要紧,请你相信,我说的这个吴磊是小说中的那个“我”。当然常规而论,吴磊作为作者也好,作为隐含叙述人也好,与那个虚构出来的“我”毫不相干。但我只能这么认为,并认同之。我不认为小说中没有作者本人的影子。我从来不认为,真的。你只要找,耐心地品味,揣摩,探索,你总是能找到作者带着面具的各种各样的影子,缩隐在文字的夹缝里。这么说是否我有伟大红学或鲁迅学之“索隐派”的癖好呢?回答是否定。我阅读小说其实说穿了就是通过小说与作者交往。我需要对话,我需要跟人沟通,我需要建立文字交往理性平台。交往不上来的,我不读他(她)的小说,因为其作品不动人。动人春色不须多,就需那么一点红,我称之为情绪的脉搏,思想的心跳,生命的意味。
回到开头,如果吴磊不是我所描画出来的样子,那么我今后绝对不读他的小说。我无法进入有高山流水之音、有灯红酒绿之色、有富丽堂皇之屋、有成功夸饰之气的文本。也就是我进入不了那种状态、心态、情态和叙事语态。成功者、富贵者、美好者,自然有人夸赞,欣赏,吹捧,传记,无需我这等下里巴人来接近——其人也根本看不上你;相反,倒霉鬼,浪荡子,穷光蛋反而生机勃勃,恶趣横生。也就是说真善美你无论怎么表述,大致雷同;恶,却真是五花八门,各有千秋哪。
这里恶,与道德伦理无关,与形容长相无关,与心灵世界无关,仅仅指谓着文本氤氲出来的那种情趣。如果你喜欢“情调”或“格调”,那也不妨如此认为。
现在我终于拨云见月了,因为这一个恶念,即拽着我进入了名不见经传却可能震惊你一家伙的小说家吴磊的文字空间:《是谁送我回家》。
看题目,这是一个寻找的结构。你称之为记忆也不错。我在评述王秀梅小说《大雪》的时候,大概说过类似的话,失忆本身也是追忆。任何叙述文字,一经写出来,即包含了一个回溯的时态结构。没有一个小说家开篇就说——我预测地球爆炸的年代将在xxx年。其实,这句话写出来,就已经属于过去时态了,而阅读者,即已经在回忆的进程中,被时间的狗驱逐着跑来跑去了。吴磊的这篇小说讲述的就是一次喝酒醉酒醒酒之后的失忆历程,也是一次竭力捕捉记忆丝缕的苍白乏力的手势之展开的画面。你看结尾,即明白,这还是一次晕迷过去的梦魇。但刚才我说是画面,也就是意味着,小说叙述人“我”在竭力以文字的线条,来画出一个个糖葫芦般的小空间,让你穿梭其中;这些小空间,接续着与“我”交往过程中的各色人等,不断闪回,如同一个个镜头一样,美妙绝伦。
而镜头感十足的语言断层,其实也是在梦的它那有一定空间限度、有一定时间长度的树干上,生出的一些树枝,这些树枝交叉搭配,阴阳兼备,接通了“我”的崎岖不平的生活经历和幽暗复杂的意识经验。
这篇小说可以说是诡秘的仿梦体,也可以说是吊诡的荒诞体,但我并不仅仅如此认为,通过文体即能打通小说隐含层存留的更多思绪。在我看来,这应当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危机征兆和焦虑表达。其实那个“谁”和“家”,真的并非是具体的牵挂所在,最重要的在于“我”有一种始终安放不下来的心思,漂浮在文字上空,既让你觉得窒息憋闷,又让你觉得有某种事关存在的寓意在其中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