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吴磊
15岁的光良坐在高高的台阶上俯视整个的城市广场。这是初秋的一个下午,白云变幻着形状卡通样地在很深的天际里游走。白云下是一群轮滑的少年,踩着四轮或五轮的滑轮,燕子般在光滑的水泥地上飞来飞去。不远处有交谊舞,还有露天卡拉OK,不过最吸引人眼球的还是这些在滑轮上舞蹈的少年。
光良每天下午都来这儿,其实他已经是他们中的一员,只是他还没有滑轮,他像替补队员一样,等他们哪个歇下来时,便上去溜一会儿,他已经顾不上鞋子的大小了,只要能够套上,便会冲上去,让自己飞起来,像所有人一样去飞翔。
这会儿,他又成了替补队员,他在等那个蝴蝶一样飘舞的女生,再有一会儿,她就会飘过来,仰起头送给他一个微笑,示意他“嘿,到你了”,仿佛一切天经地义。她的笑真让他温暖。他已经很久没有温暖的感觉了。这个广场让他感觉温暖,轮滑本身让他感觉温暖,身体与空气快速地摩擦,形成风,也形成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热力,这热力就是飞翔的动力源泉。
光良坐在台阶上的时候,往往眼光有点虚,他的心思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当他的心思跑到大街上去时,那些人声,车声,还有莫名其妙的音乐声,从他的左耳跑到他的右耳,又从他的右耳跑到他的左耳,这时他只能让自己的耳朵产生"屏蔽",因为他很烦,他宁可像幽灵一样无声地穿过大街,也不愿意被打扰。他的心里藏着许多盒子,每一个盒子都让他心烦不已,心里的烦与外面的烦交相呼应的话,他真的无法忍受,他只有逃之夭夭,他最想逃到的地方便是这个广场,夹杂在这群快乐的少年中间,踩上滑轮,让风和热力帮助自己,摆脱那些盒子的困扰。轮滑真是一项美丽的运动。
每一只盒子都藏着一个沉重的心思。有的心思已经藏到很远的心的深处,和心长在一起,随心跳输送到血液流经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有的心思来的措手不及,让他无以应对。明天他必须做出选择。这是他等了很久也怕了很久的一个选择,可是它终究还是到来了。
7岁那年,这选择光顾过一次,不过那次,当父亲和母亲争着叫嚷着问他“跟爸爸,还是跟妈妈”时,他的头像拨浪鼓一样随声音来回转动眼里满是惊恐,最后他没有能够回答焦急而暴躁的父母,“哇”地大哭起来。庄严的法庭上传来他清脆的哭声,这声音像一条蛇钻进他心里藏匿起来,让他的童年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那次的法庭辩论并没有在两名律师之间发生,而是在父母声嘶力竭的争吵声中展开。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他的父母并不是他原来认识的父母。这一发现让他害怕得瑟瑟发抖,可是争吵得满头大汗的父母没有谁注意到他的异常,他们陌生的言语和表情,让他产生世界末日般的感觉。那天回去以后,他终于大病一场。
有一天,光良去找赵小路玩,赵小路不在家 ,光良知道他准在药店。赵小路家在长征路开了一家两个门脸的药店,他爸爸和妈妈总在一起,都穿着长长的白大褂。一个卖药,一个收钱;有顾客还价的话,妈妈就问爸爸,老板,卖得卖不得?老板就叹口气,然后拿计算器左摁右摁,愁眉苦脸道,不赚钱了,不赚钱了。让一点价,顾客就满意地拿药走人,走得老远还乐呵呵的,仿佛赚了多大便宜的样子。顾客一走,赵小路的爸爸妈妈就乐得“嘎嘎嘎”像两只快乐的鸭子。光良瞪大眼睛看两只快乐的鸭子,真的看不懂,觉得大人好复杂。但他好羡慕他们一家三口,不管怎样,他们总能待在一起,大家呆在一起,空气就暖和和的,哪像自己家,让人感觉冷。光良一逮着空就来药店找赵小路玩,虽然药店总有股难闻的味道,特别是中药柜。第一次来药店时, 光良就嗅出了那股味道来自中药柜那一个个排列整齐的小盒子里。赵小路的父亲告诉他,那一个个盒子里装的都是宝贝, 因为人身体里面也有一个个小盒子,人生病了,就是有细菌跑到那些小盒子里去了,就得来药店,从药店的小盒子里抓些宝贝来治。那年光良6岁还不到呢,他觉得爸爸妈妈也许该来药店,从那些小盒子里拿些宝贝回去,他们身体里的小盒子肯定爬了不少的细菌。
他们肯定病得不轻。爸爸原来是根木头,就像长在写字台上一样,他总是和写字台呆在一起,一动不动,有股股蓝烟从木头的前面飘过来,后来他知道爸爸是个作家,他在构思,写作。可是有一天这个木头突然动起来了,一发不可收拾,他不停地看表,不停地从房间这头走到那头,不停地打电话,不停地吸烟,烟雾弥漫了整个房屋,呛得他睡不着觉。更让他睡不着觉的是妈妈。以前,妈妈清脆的脚步声总会在他的梦境来临之前响起“哒,哒,哒”很有节奏,也很好听.可是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这样清脆的脚步声了 ,他睡得很不安稳。第二天早上见到妈妈时,发觉她的眼睛红通通的,像兔子。后来有一天,妈妈突然不见了,连挂在衣架上的红皮包也不见了,他哭着去找爸爸,爸爸烦了,摔了一个玻璃相架,于是他看到了妈妈,妈妈躺在地上,旁边是爸爸,他们都在微笑,可是中间有一道可怕的裂缝,他蹲下去用力拼凑,可是那道裂缝很顽固,像一条毒蛇,昂着头横在那儿,他们没有发现.还在那儿微笑.光良哭了。
7岁那年,光良看到了妈妈光身子的样子,旁边好像是一个叔叔,不很清楚,他觉得这是他看过的最糟糕的照片,他有些瞧不起拍照片的人。照片被爸爸像打“扑克”一样甩在桌子上,妈妈一把抢了过来,撕得粉碎,爸爸像变魔术样又甩出一张同样的照片,妈妈又撕 ,爸爸又甩,爸爸像个得意的魔术师,妈妈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变得疯狂,披头散发,嚎啕大哭,那些被撕碎的照片如雪花般撒得满头满地,后来妈妈一头撞向客厅的墙壁,可是被绊了一跤,跌倒在瑟缩一团的光良身边。
终于,他们出现在法庭上,这是他们最疯狂的一次表演,光良被惊呆了他们一个拖着他的右手,一个拖着左手,像争抢一件东西一样,扯来扯去,以至审判员不得不临时休庭.休庭间隙,他们在休息室,还是一人拉着他的一只胳膊,生怕一松手,便永远失去他似的。他们不停地在他耳边絮絮叨叨,
“跟爸爸,爸爸对你最好”“跟妈妈,你最喜欢妈妈了” ,他们不停地重复着,像蚊子,像苍蝇一样,让光良觉得很烦。况且,他觉得,这是他永远都无法回答的问题。他乘着上厠所的当口溜走了。
溜到大街上时,看到黄昏的太阳像舞台中央的大灯亮闪闪地悬在天空,却丝毫也不灼热,阳光为每个人都洒上一层银光,一些背着书包跳跳闹闹的小学生,像一个个闪光的小精灵,让光良羡慕不已,他想,明年,这个时候,他也该背上书包了吧。那是一定的。只是他不知道,他不知道,到时自己该朝哪个方向走才能回到家,是妈妈的家,还是爸爸的家?想到这他又难过起来,他觉得有东西爬到他心里的小盒子里去了,沉甸甸的,不知道赵小路家药店的小盒子里有没有这样的宝贝,能让他的心里轻松一点呢?
7岁以前,光良叫良子,那时早上起床,妈妈总是喊他,良子良子,小懒猫,起床了,妈妈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糯米糕,还磨了豆浆呢,他要是再赖床,妈妈就会过来用指头胳肢他;7岁以后,光良变成了陈光良,一大早,爸爸就喊,陈光良,陈光良,快起床,莫偷懒,还有四十个英语单词等你背呢!他要是再赖床,父亲就会过来揪着他的耳朵直接将他从背窝里拎出来。以前,他洗澡用温水,现在爸爸让他用凉水,说是锻炼他的意志;以前吃苹果都是皮削得干干净净,现在爸爸让他冼干净了直接啃皮,他说皮也有营养;以前妈妈让他留了个三七开的分头,现在爸爸给他剃了小平头;以前妈妈给他穿花衣服,现在他的小衣柜里一件花衣服也不见了;以前---以前变成了以前,就像妈妈一样,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现在,他只有一半的天空,生活变得陌生,他像个迷路的孩子,茫然又惊恐。
最让他难过的是,妈妈以前给他买的双层的"背背佳"书包,再也用不上了。爸爸没有让他报名去学校,他要在家里亲自辅导他学习。爸爸不相信学校,不相信老师。他相信谁呢,他谁也不相信。就像妈妈后来在法庭上说的,他变成了一个“敏感,偏执,脾气暴躁”的家伙.他很少写作了,变成了全职的家庭教师。
起先,光良发现,自己读的书和赵小路他们的一点都不一样,再后来他发现,自己和赵小路他们说不到一块儿去了,常常说着说着,赵小路就不耐烦了,良子,你说的啥意思吗,怎么听不懂呢?而赵小路他们说的那些娃娃话,让他觉得很无聊,怎么像小孩子似的。而赵小路的父母却很颀赏光良呢,他们认为光良聪明,知识多,再过几年都快赶上大学生了。可是这让光良很害怕,他不知道什么原因,自己和小伙伴们越离越远呢。他在读"孔子,孟子,<
第二年,9月1日,赵小路背着书包,戴着红领巾,上二年级了,父亲依然没有让他去报名。母亲把父亲送上了法庭:要求变更监护权。
他这是拔苗助长,孩子的身心受到了摧残。
谁说的,孩子很健康,也很乐观。他都能读英文报纸了。在座的有几个人能读的,请举手,没有,这说明我的孩子,得到了比学校更良好的教育。
可是,他的身心被扭曲了,变得连妈妈都不认了。从孩子眼中的冷漠,我看到了教育的失败。这是对孩子不负责的表现。
你负责任了,你背叛了这个家庭,你给孩子心灵造成了最大的伤害。你有什么资格说什么“责任”,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是一个敏感偏执脾气暴躁的家伙。
你是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肃静,肃静,双方当事人不准用人身攻击的言辞……
光良又跟父亲回到了家。法院驳回原告的诉讼请求。但判令被告最迟在下一个学年让陈光良入学接受法定“九年义务教育”。
光良背上了“背背佳”,戴上了红领巾,光良又看到黄昏中的大太阳,他走进那片金黄,成了一个小精灵。光良直接跳级,又和赵小路他们在一起了。只是他觉得,他还是和他们不一样。究竟哪儿不一样呢?他也说不清楚,他常常顺着一个长长的木梯爬上顶楼的阳台,在一片热水器的包围中朝北面长时间的观望。有一天,就是在这样的一次观望中,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如果翻开那一年的110接警记录,你会看到这样的一条记录:
时间:2000年9月23日,地点:飞凤小区七号楼,报警人:吴某某。
内容:六楼顶层大阳台,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欲跳楼自杀。
那天,是个周末,父亲去外地参加一个笔会,将陈光良独自一人锁在家里。六楼本来两户人家,对门的人家出国了,长期未归,实际就是光良一家住在顶楼,父亲将楼梯口的防盗门锁上了。
10岁的光良接到了母亲的电话。母亲就像有千里眼有顺风耳,她好象知道父亲不在家,直接就说,良子啊良子,我是妈妈呀……一听到妈妈的声音,光良就嚎啕大哭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清晰地听到妈妈的声音了。妈妈打来的电话,爸爸从来不肯他接听,爸爸对妈妈越来越狠,有一次不知为什么在电话里吵了起来,爸爸一下子将话筒摔得粉碎。还有一次,是周末,母亲被父亲堵在了门外,母亲哭着差点跪下,父亲也不为所动,他冷冷地说,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呀!母亲头抵着防盗门,眼泪都浸湿了门纱,光良被关在小房间里,听见母亲喊他“良子,良子”,可是他不敢出来,他怕父亲像摔了话筒一样摔破自己的脑袋。
妈妈在话筒里问,良子,你好吗?光良不做声了。她又问,你好吗,良子?光良还是不做声。母亲在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哽咽,良子,你说话呀。
妈妈,我想你了,你能来看我吗?你来看我吧,你来吗?爸爸不在家,他一整天都不在家。
电话里,妈妈沉默了。光良也沉默了。电话仿佛被厚厚的空气隔断了。后来空气被妈妈颤抖的声音打通了,良子,妈妈现在来不了,你如果想妈妈,就朝北面看吧,妈妈在你的北面。妈妈一定会来的,妈妈一定会回来接你的……
那天,光良没有吃午饭,他沿着木梯爬上了顶层的阳台。
二楼的吴大爷吃过午饭下楼走几步,一仰头,看到一双脚悬挂在楼顶的边沿,他朝上面喊了一声,可是上面的人没有反应,仍然那样坐着,像一件悬在半空中的衣服,风一吹,就会飘下楼来。吴大爷拔通了110……
110的民警撬开了防盗门,上了顶楼阳台,悄没声息地绕到光良身后,一把抱住他,塞进警车去了派出所。问了老半天,他就这么垂着头,一句话不说。将近傍晚,父亲气喘吁吁地来到派出所。父亲说,我的儿子,脑子没有问题,我的儿子是天才,他不会自杀的。2个月以后,他在法庭上还是重复这句话,可是,法官对他的话不屑一顾,母亲终于赢得了探视的权力。并且法庭认为原告本来就有探视权,被告不得剥夺原告的这种合法权利。
周末,母亲电话打上来,父亲一言不发将话筒递给光良,光良看着父亲的眼色,只敢在电话里“嗯嗯嗯”,走的时候父亲在身后说一句,记得星期天晚上准时回家,光良便逃也似的下了楼。一出楼道,陈光良一下子变成良子了,他飞也似地朝不远处一辆白色小轿车跑去。
妈妈变得年轻了漂亮了,变得良子有些不敢认了。可是她一叫他的名字,他觉得原来的妈妈又回来了。妈妈说,良子---良子。
妈妈的家在北边,可是那是什么样的北边呀?他们沿着高速公路开了差不多二个多小时。妈妈开车的姿势就像电影上的女明星,戴着墨镜,手随意地贴着方向盘,拐弯时,手在方向盘上划了几下圈,车便听话地转了方向。出了高速路,拐过一条树林间的小路,来到一片蓝澄澄的小湖边,在一大扇雕着铁花的门前,一个中年人恭恭敬敬地打开门,目送轿车往里开。在一扇同样大的铁门前,门自动打开,轿车鱼一般游了进去,就像游进鱼缸。
妈妈的新家是个带花园和游泳池的别墅,像电视上看到的那样。回到墙壁剥了漆的家里,光良感觉周末的生活像一场不真实的梦。每一次光良去,母亲都要光良“把这儿当成自己家”,而每次回家,父亲都要提醒他,“别忘了,这儿才是你的家”,看起来,他好像同时有了两个家,可是他觉得,自己无处藏身,他知道有个选择他最终无法逃避,可是这怎么能够选择呢?就像一个人的两条腿,你是要右腿还是要左腿呢?生就属于自己的东西,生就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东西,如何选择?这种痛,怎堪忍受啊!
这个周末,一家人坐到了龙凤茶楼,从父亲严肃的表情看来,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将要发生。
母亲优雅地端着茶杯,用嘴唇点了下茶杯又放下,从一只红色皮包里掏出一个鼓鼓的信封递了过去,这是10万元。
父亲随意地用食指推开信封,轻蔑地笑道,怎么,想让我卖儿子吗?
母亲脸涨得通红,瞪大眼睛,身子朝前倾了倾.不,只是让我们有个公正的平台。
怎么说?
下个月,我要去澳大利亚定居。我想把事情了结。
了结?
是的。后天,良子就满16岁了,我们应该听听孩子的声音。
父亲稍稍迟疑了一下,站起身,离开了,留下母亲失望的眼神。走到那个弧形门廊时,父亲突然转过身,自信地说,行,给你一次机会。
转眼两天过去了,第三天的下午,光良穿过熙熙攘攘的街区来到城市广场。那些少年在练习直排和平花,半年了,他们更像一家人,互相都有外号,只有光良,他的忧郁使人疏离。不过大家知道他人不坏,况且他长得帅气,轮滑起来又很疯狂,是个不错的队友。那个叫丫丫的漂亮女孩就对他特别关照呢?可是他最近好像心事越来越重,很少和人说话,轮滑起来象不要命,旋风一样穿来穿去。
今天有个新动作,难度很大,风险更大,没有两个月的练习,这个动作是不可以轻易做的。教练只是为了提高大家的兴致,以备战两个月后的全省轮滑大赛,作个即兴表演而已。教练是有十几年轮滑经验的全省冠军。在作了充分的准备工作后,他走上二十几米高的台阶上,准备从台阶一侧光滑的水泥坡面上速滑而下,在空中做上漂亮的三百六十度转身然后落地。教练小心翼翼地完成了这个动作,所有人都鼓起了掌,唯有光良在那呆呆发愣。队员们已经准备散开各自练习别的动作了。
我来试试。大家都被这个声音吓住了,又都调过头来,惊地看着这个纤弱的少年。
你说什么?教练有些怀疑地走到光良身边。
我想试试。
不行!
我能行。我做过这个动作。
你真的做过?教练有些迟疑,又有些兴奋。
做过。放心吧,我一定行的。光良抢过教练手中的滑轮,三下两下穿好了滑鞋。教练看了下,又从自己腿上解下护膝,亲自给他绑紧。然后拍拍光良的肩膀,做了个上去的手势。
光良迅速攀上二十几米高的台阶,他做了个飞翔的姿势,便风一样冲了下来。脱离滑道时,惯性使他的身体被抛上高空,然后迅速下落,这时所有的人都仰起了头,他们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个在空中潇洒翻腾的少年,脸上那轻松的、灿烂的笑容,仿佛他已经完成了一个他这一生最值得骄傲和舒展的动作。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是有谁能想到呢,这是一个少年与自己打的赌,他要战胜所有的所谓不可能,包括命运……
翻腾的瞬间,午后的阳光一下洒满少年的脸宠,在温暖的光亮里,光良又看到了父亲,还有母亲,他们偎依在一起,微笑着向他招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