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生病了》

妻８７岁的奶奶最近突然成了全家的焦点。

她生病了，问题出在胃上，食物不消化，堆在胃里。我们下乡看她时，她团坐在竹椅上，捧着锅子一样的肚子“呀呀呀”地说话，妻说是问我好呢。老实话，做了这么多年的孙女婿，这个奶奶我是忽视了的，每年过年，下乡都是一大帮子人，吃吃喝喝，奶奶从不上桌，多数是在灶间看她核桃样的脸在炉火前一闪一闪。这回我第一次仔细地看了奶奶，她象个孩子一样要吃的。乡下的大夫给她挂了几天水，不让吃，可是总也不见好。大夫说，不能大意，得上城里的医院。我们张罗一番，打的送奶奶进城去。

奶奶坐在出租车里既害怕又好奇，眼睛不停地拐东拐西。据说，大概半个世纪前，她上过一回城，用独轮车推吵闹着要白球鞋的叔叔到百货商店买鞋去。她自己倒忘了，这次完全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

奶奶住进病房进行一系列的治疗。其实在乡下，这么大岁数的老人生了病大多就是在家里吃吃药挂挂水，但妻一再坚持，妻说了一句话，眼泪都含在眼里了，她说，小时候，是奶奶带大她和妹妹的。那时吃不饱，都是奶奶偷偷弄些食物让姐妹俩躲在帐子里吃。回回都说到奶奶的好，但忙着做生意，又隔得远，也不大照应到她，叔丈人在镇上做蛋糕,平常都是奶奶一个人在家里，年轻守寡的奶奶苦惯了，这次，对我们都是个机会。妻的话让大家受感染，觉得奶奶突然变得特别重要。不少亲戚们都来探望，奶奶挂着水，看人来人往的，有些不敢说话。

我知道父母去世的妻将奶奶当作最亲的人了，她停了服装店的生意，日夜陪伴。每次回来都说奶奶的病情，说奶奶几天靠挂水，嘴里没有味，老是问好了没有，能不能吃东西，妻用棉球沾水湿润她的嘴唇，她甩脾气，噘着嘴，不大理人。弄得妻好气又好笑，不过吃饭是绝对要背着奶奶的，否则她会更“馋”。

老小孩，老小孩，人老了大概都又回归童性，尤其生病的老人，我们都是她的支撑。她象孩子一样好奇，一样害怕，一样“好吃”。连我８岁的儿子在她面前都象小大人一样，小手摸着她的额头，说，放乖点，要听话。

奶奶躺在病床上，很无奈。我们也不知道８７岁的她会怎样，只是每回帮她抽胃残渣，看护她挂水，陪她说话，总感觉那真的就是个小孩，是个让人怜爱的人。

明天，奶奶要去做“造影”，据说是有风险的，她看着我们，眼里满是希求。我不知她到底想说什么，面对８７岁的老人，我感觉，人的情感是会反哺的。

刊《泰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