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 溪 烧 饼 店
文/吴磊
我们飞凤街的人都知道古溪烧饼店,还知道店里有个顾老大。
早先时候,飞凤街还是一片农田,后来开发了,来了几所学校,建校、职校、驾校还有什么厨师学校,不算太正规,不过挺聚人气,也聚财气,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古溪烧饼店是来得最早的一批之一,顾老大算得上飞凤街上的元老了。
那时,古溪烧饼和黄桥烧饼一样有名。古溪地处县城的东北乡荡,东北乡荡就是穷的意思。不过古溪烧饼确是一绝,不但在古溪有名,而且走出泰兴名扬省内外。其特点是面皮发(酵)的不紧不松,紧则硌嘴,松就没有筋韧,没咬嚼头;里面的堗子(馅)说来是些大蒜、韭菜、青菜之类的素馅,不过那个香呀,莫说隔着炉子,就是隔着门,隔着墙也能直冲你的鼻子,让你的肚子立马产生饥饿感。
“顾”姓在古溪是大姓,但顾老大也是后来才成为老大的。刚来时,拖家带口的,三轮车后还驮了个旧筒炉(炕烧饼用),“哐噹哐噹”的,比“讨饭子”强不到哪里去。说起来也就是二、三年功夫,三年还不到吧,就发了,发得显山显水的,一点都不隐蔽。第二年尾子上刚买的“重庆雅马哈”,第三年尾子上又买了面包车,运货,也驮人,来回乡下,呼来呼去,让人羡煞,更让人眼红。说起来不过就是做烧饼,可这是古溪烧饼,名气大,味道正,熟人邻居不谈,过路客的生意就做饱了,早上晚上忙得热气腾腾,更重要的是周围学校和单位的食堂都长期定他的烧饼。看起来一只就是一毛五分的利,可是小不可苔算,量大呀,具体多大量,谁也说不清,但看顾老大天没亮透就拱着腰踏三轮车送货,一趟一趟地跑,摆台球桌的陈胡子说,这家伙,一年下来,又是烧饼又是快餐,又是门市又是定购,比贪污犯搞的钱还多!说笑归说笑,毕竟顾老大是靠劳动所得,大家都很佩服。
第三年,飞凤街又开了家古溪烧饼店,虽说刚来,名字却叫做“古溪烧饼老店”,与顾老大仅隔一个店面。两家店一上来就掐上了。顾老大当然不干了,当时顾老大店面早已扩成两间门面,店堂很有气派了,如今看那家的势头,便重新做了牌子,用的是灯箱,且字是描了金边的,看起来更加有气派,店名叫“老古溪烧饼店”,明显与那家对上火了。顾老大还怕谁呀?想想也是,当初扩店时,隔壁就是不肯让,可是一到期还是乖乖搬走了。就连房东也服降,顾老大生意做大了,瞄上了楼上两间,房东不情愿,我住的地方还让给你做烧饼不成。早上说的话还没捂热,下午,顾老大将钱在揉面的案板上一拍,房东赶紧联系中介帮着找房子,第二天就搬得空空的,比蛋滚得还快呢。那以后,飞凤街上就都称古溪烧饼店的顾师傅为“顾老大”。
话说那家刚开的烧饼店当然做不过占了先机的顾老大了,于是他想了别的主意。第二天一些走叉的学生就发觉不对头,哪不对呢?价格!新来的店降了价,虽说只降了一毛,但都是些穷学生,一天两顿地吃,不算账可不行。于是慢慢有些老客早晚吃饭就绕着顾老大的店走,绕到新开的烧饼店。顾老大就让一个熟客学生当“间谍”一探虚实,回来报告,果真如此,气得当时就到对过的打字店打了招牌:降价!效果立赶见影,刚在新店吃了两顿的学生又回到顾老大店里。新店一看这招不灵,过两天又想开了个新的对策。新对策就是将烧饼加大,大出三分之一,同是古溪烧饼,与顾老大的摆在一起,明显是老大老二的区别。学生饭量都大,花同样的钱吃顾老大的烧饼又不划算了,老客又慢慢开始分流。顾老大哭笑不得,天大本事也只得跟着改,以往做十个烧饼的料如今只够做六七个,再加上降价,古溪烧饼的利润已经很薄了。学生们却很高兴,他们用上了高中时学过的成语来形容——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到第五年时,与顾老大相隔不远又开了家古溪烧饼店,是两个年轻人,吊而啷噹的样子,不象挣钱的,倒像来休闲的,看生意做不过两家老店,索性不计成本了,吃烧饼另外搭上免费粥还有小菜……顾老大的脸都气扁了,像新版的古溪烧饼。
三家古溪烧饼店开始了赔本赚吆喝的日子,不过这样的日子也没过长。后来那两个年轻人不知找的什么关系混到学校里面去开店了,而且近水楼台地将顾老大的“团购”生意抢了过去。不过顾老大毕竟财大气粗,,盘算一番后,干脆买下紧挨学校宿舍的两间门面房,在后窗户上开了两个口,学生买烧饼和快餐更方便,大门都不须出,两步头就有吃有喝。顾老大的生意又起死回生了。而原地不动的那家烧饼店只得无奈地挨日子,后来学校禁止学生外出吃饭,他家索性一点学生的生意都做不到,便改成卤菜馆。
又过两年,学校被某房产商看中,迁了出去,转眼成了一片工地,没有学校的飞凤街人气骤减,顾老大的开了近十年的古溪烧饼店终于宣布关闭。而顾老大当初买的两间门面房随着房价飙升一下成了聚宝盆,拆迁时,顾老大揣着一大笔钱乐呵呵地离开,不知去了哪里……
就象玻璃上了灰尘,不知觉的,古溪烧饼不知被隐没到哪里去了?
去年两个小年轻来到飞凤街,他们在我的卤菜馆窗口停下,说是写地方美食的记者。我问他们知不知道古溪烧饼,他们说听说过,但是遍寻整个县城也找不到一家,还说,实在没法交差,就百度一下吧。说着,他们真的进了网吧。我摇了摇头,我知道我不会去上网搜索的,但我会在记忆中搜索。
刊《泰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