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出门的邻居》

蓝屏的光在黑暗里有些怪异，但我还是看清楚了：凌晨1：３０分。我收起手机，与哈欠连天的妻子对望一眼，满是狐疑。等刚才“踢踢踏踏”出门的声音渐次消失在楼道里，我们仍然没敢开灯，只是离开门后，蹑手蹑脚上了床，却无法入眠。

这声音几乎每个晚上都在此时响起，睡眠深的人或许可以忽略，我却不行。开始时做了种种怪异的猜测，后来叫醒妻子一起揣摩，始终没有答案。声音来自我们的邻居。两个老人，下了楼，在车库前停顿一下，仰起头朝整幢楼扫一眼，我们赶紧缩进阳台的衣架后面。再伸出头去，两个老人一骑一坐，驾驶一辆电瓶三轮车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若有若无的光线里。

而每个清晨，我打开门出去晨练时，都会遇到恰巧也刚刚出门的老妇，问个早，就象刚刚起来的模样。究竟怎么回事？

邻居刚搬来半年不到，一家五口人，两个老人，儿子儿媳，一个孙女。老妇是个自来熟，几天功夫，楼上楼下都有些熟了。老妇说话大嗓门，喜欢与楼上的女人在楼道里唠嗑，下午没事就拿个扫帚扫整个楼道。我住了十年了，还没扫过，也没见别家扫过，大家的扫帚都只清扫自己家，不会越过大门，最多只是在门口稍微划拉几下。

老爹是个高个子，他们一家个子都蛮高的，除了老妇，其它人都话不多，遇着人彬彬有礼问个好，早出晚归的，夏天最热时，也不会在楼道里打赤膊。有一次我回家晚了，我儿子在楼道里看书，老人弯下腰，指着一个生字问儿子，儿子不会，老爹便从家里拿来一本挺旧但却包着牛皮纸的字典，查看，然后将腰弯得更厉害一些，写给儿子看，告诉他繁体还有简体，或者出处。儿子后来给我说，隔壁爷爷原来在古溪乡下当老师的。古溪，儿子从没去过，但听说过，古溪烧饼，小区对面就有一家，很好吃。

邻居搬来的时候，装修了一个暑假，看起来挺不错的，外面一个挺气派的雕镂的防盗门，客厅铺了木地板，拆了墙，扩大了面积，顶上一盏缀着星星点点小灯珠的大吊灯，虽然式样已不时新，亮起来时，却让整个家显得富丽堂皇。只是有一次我急急去换零钱，贸然闯进，却发出老爹和老妇正挽着袖子在阳台上整理东西，阳台上看起来与家里装修差别很大，堆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没大看清楚，似乎是一些瓶瓶罐罐纸盒塑料之类。每个人家都会有点“荒货”，只是数量过于多了，甚至占了阳台的一大半。难道……？

老爹是有退休工资的，儿子在本地一家知名的企业当工段长，儿媳大学毕业，是会计，任职于一家效益很好的药厂。家里还有一辆小轿车，上班过节，城里乡下，来来去去，一家几口，很是方便。小女孩遗传了父母的高个子，才上初一，却有成人高了，成绩也不错，平时在楼道里遇着，总是很有礼貌地叫人。这是一个平常而幸福的家庭。可是阳台上的“杂物”，半夜出门的老人，像不解之谜！

直到有一天夜里，那天，我老婆胆囊炎发作，去医院挂急诊，吊了两瓶水，回家时，天蒙蒙亮。看到两个平素干干净净的老人，此时浑身脏兮兮的，头发里似乎都粘着什么怪异的东西，他们正手脚麻利地在车库边收拾一摊东西，那些东西花花绿绿，堆得象一个小土丘，是些饮料瓶子。它们在漫长的夜里，被两个老人从城市的各个角落拣拾堆积到这里，然后分门别类，等天亮后再去到一个大的地方……

他们没看到我们，我们也没过去，从另一边悄悄回了家。我们从此似乎破解了这个秘密，心里有了各种各样的想法，却始终没有“水落石出”。但想想，其实事不关己，也就罢了。

一年后的一天，小夫妻俩拎着一袋苹果来我家，是为他们上初二的女儿，作文不好，需要我这个“作家”帮助指导。于是聊了许多，就聊到了老俩口的身体：老妇心脏有点问题，无法医治的那种，白天也没啥，就是夜里容易失眠，很严重！通夜睡不着，度日如年！下床走动会好些，但又怕影响家人还有楼下的邻居。于是，每个夜晚，老爹便陪她出去，效果还不错，夜里，人少，静，逛三五个小时再回家，差不多能睡一阵子。但逛多了，老妇觉得这样“闲逛”不安心，浪费时间，她不习惯，于是，索性，老俩口拾起了“荒货”，一举两得。

刊于江苏《泰州晚报》2016.7.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