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父母外出打工,我借住在舅舅家。舅舅家在韭菜桥,我小时只去过几次,对我,那儿几乎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也没几个认识的人,每天一个人穿过城区,走很远的路上学,孤单极了。
也许真的是孤单,干什么都提不起劲,成绩也落下不少。我变得有些孤僻,不爱与别人打交道,周末经常一个人去书店看书,天黑了才回去。
这天,我从慧源书城回家,天照例黑了,穿过一条巷子,在小区拐角的地方,突然感到腿被什么东西蹭了一下,起先没在意,继续前行,可是没走几步,又被蹭了一下,好像有个东西跟在我身后。我弯下腰,发觉居然是条狗。那狗“呜呜呜呜”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嗓子眼,声音发不出来。我奇怪,蹲下一看,是条“流浪”狗,腿还瘸了,身子有些滑稽地歪着。可能饿了太久,没力气叫唤了。那狗仰着头,睁着黑葡萄样的大眼,似乎在乞求:收下我吧。
狗被我带回家,舅舅坚决反对:本来家人就不喜欢狗,还是这么个东西。我懂得话里的潜台词,这狗,又瘦又残,不能看家,也带不出去,丑,丢人现眼呀!我求舅母,好说歹说,才答应,条件是不准养在屋里。
于是,我用竹条,木片,还有树枝和废纸盒在附近的绿化带角落搭了个小棚子,狗儿便有了个“家”。平时吃饭,我省下肉渣和骨头与馒头片拌在一起带到狗棚,狗见了,立刻来了精神,尾巴翘上了天,埋头吃得津津有味,仿佛享用大餐。我放心了,这狗好养!
我经常带狗出去溜,从韭菜桥一路走。狗儿走起来“高低不平”,速度也慢,一下就让人“刮目相看”,我带着它尽量挑人少的僻静地方走,但还是有点不自在,经常有去羌溪公园散步的人来来去去,看到这么个怪玩意儿,都指指点点,有的带小孩儿的,甚至停下来围观,让我特别窘迫!而那小东西却啥都不懂,无所顾忌。有时,看到别人家的狗狗还会一个劲儿地凑上去嗅来嗅去,摇头摆尾地示好。别人都会惊讶地瞪着它,然后赶紧牵走自家的“宝贝”,生怕沾染了什么“不吉利”。
慢慢的,狗狗似乎明白了什么,出去溜的时候,也没那么撒欢儿了,大多低着头,沿着马路牙子走。看到别家漂亮的宝贝,还会不由自主地昂起头,很向往的样子,随后,又垂下头,耷拉下尾巴离开。
我心里很难过。
放假时,我回家将小时候用过的旧滑轮从车库里找出来,求舅舅帮忙改装了一下,舅舅在减速机厂上班,是个机修工,手很巧。后来,小狗便有了一条“新腿”,走路明显平稳了,也快了许多,它似乎也意识到自己与别的狗“平等”了,在小区里,走起来昂着头,撒欢一样,虽然还是滑稽,但却引得不少孩子跟着,似乎都被这条可爱的与众不同的狗吸引了。有的孩子家长还拿手机拍照,发到朋友圈,得到了无数点赞。
有一次,我还在舅妈的微信朋友圈,看到她的一个闺蜜转发了我们家狗狗的照片,只是不知谁给它起了个名字:跛儿。
后来,连舅妈也叫它跛儿。
那以后,别人都叫它跛儿了。
跛儿对我有了依赖,每回放学都会立在小区的拐角的石墩边等我回家。我呢,远远看到它的身影,心里也会安稳许多,像看到一个迎接我的家人。早晨,我起得早,跛儿比我还早,我在后面,它在前面,它也认识了上学的路。
到了大庆路小学门口,它便停住了,直起身子,挺得老高,从人群中,眼巴巴地送我进去,流露出无奈的神情。
因为跛儿,我还交了几个“粉丝”,基本是一个小区的。没事时,大家一起去玩,他们都会嘱咐我:带上“跛儿”,别忘了啊!
我亲爱的狗儿,居然有了这么一个名字!虽然,我并不觉得好,但看到它高兴,我也高兴。只是,在我心目中,跛儿只是腿不好,别的方面一点都不比别人家的狗差!后来,跛儿用自己的一次“英勇”行为证明了自己是条好狗。
暑假,天热极了,我们几个小伙伴在郊区朱家庄找到一处小河,看起来也不深,水也干净,大家趟着走了几个来回,感觉很安全。便都下去了。可是谁知道,河道并不平坦,深的地方也能没顶呀。我走了没几步,便一下陷了进去,刚呼了声“救……”便沉了,小伙伴都惊得呆住,立在原地不会动了。眼看一场真正的灭顶之灾降临了。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飞快窜了过来,“扑嗵”一下跳下河,眨眼间,便游到我身边,咬住我的衣服,将我拖到了岸边。
跛儿用力甩着身上的水,围着我转,汪汪地叫,用鼻子嗅我的脸,我吐了几口水,坐起来,不争气地哭了,哭得满脸泪痕,抱着跛儿的脑袋不肯撒手……
跛儿救了我的命,可它自己却似乎出了问题,老是喘,声音在肚子里像拉风箱,起初我以为是感冒,晒晒太阳就会好。可后来,它饭量也变小了,一天天消瘦,变得不爱动,不再去路口等我放学,经常一整天趴在小棚里,像生了大病的模样。我不知道怎么办,也不知“宠物医院”在哪儿,急得团团转……
大概在一个黄昏,我放学回家,冲到狗棚,发觉跛儿一动不动,以为它只是睡了,摸了下它,手里感觉摸的是个硬硬的东西:它已经死了多时!
那天,我像失去了家人一样,哭得昏天黑地。
整整一个礼拜,我没好好吃饭。
每次放学,快到小区门口时,我都不由自主地朝那个门房前的小石墩看,有一次远远听到有“汪汪”的狗叫,一下子冲过去,把别人家的狗吓了一大跳,狗主人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瞪着我,他以为,我淘气!他不知道:
一个孩子,想念他的狗了!
狗棚拆了,在原来的位置,我将那只当作义肢的“滑轮”和狗绳埋在那里。每次经过,我都会竖起耳朵,远远的仿佛听到“跛儿”伸长脖子,圆睁黑眼,在朝我叫唤:“汪汪汪,汪汪汪……”
它不停地叫,仿佛生前亏欠了我的,使命在还。
我的跛儿已经离开三年了。
我想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