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大姐是妻子的姐姐,他们兄弟姊妹四人,大姐排行老大,我们都尊称她为大姐、姐姐,或是艳姐。
大姐似乎是绝对遗传了岳母的基因,在待人接物方面与岳母一样,是贤妻良母的类型,甚至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过之而无不及。岳母生前,在待人接物方面,于她们那一方水土里,就是出了名的客气。即便现在邻居们一提到岳母,大家也还会感叹道,哎呀!她老人家是太客客气气了。
特别是在待客方面,大姐客气得近乎有些疯狂和偏执。二十岁的儿子常常说,在大姨家做客,大姨客气得有些“窒息”,让人有些不知所措、坐立不安。我总是责怪和询问妻子,你为什么不学学母亲和大姐一样待客客客气气?妻子笑着说,我没遗传到那个基因呗。
但大姐在别人家做客,却又异常地随随便便,从不让人把她当客人对待。即便出了门到了别人家,大姐也是特别勤快和勤劳。只要她看见你家洗衣机上的衣服没有洗,她就会主动拧开水龙头,挤出洗衣液,甚至用手慢慢搓洗起来。如果你家的鞋子乱堆乱放,没有放在鞋架上,她也会用刷子将鞋子一双双刷去灰尘,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鞋架或鞋柜里。
每年过年,为了让一大家人能团聚在一起,大姐就会提前多次给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打电话,要大家务必带着全家人到她家去过年。习惯了大姐的邀请和邀约,到大姐家过年似乎就成了一大家人的一种惯例。说实话,我是一点也不讲客气和客套的。
每年除夕前一天,我们就带上一点礼品礼物,从宣恩赶赴到咸丰大姐家。大姐一家住在咸丰县城,坐车也不过四十来分钟的路程。大姐有两个儿子,都是出了名的超级神兽,大儿子虽然已是十二岁孩子的父亲,但他的习性和个性也仍像没有长大的孩子。大姐对儿子儿媳以及孙女的操心,是免不了的。
来到大姐所住小区的楼下,大姐早已在三楼房间的窗口不停向下张望。见我们到来,大声笑呵呵地对我们喊道:“稀客!稀客!快楼上坐!”大姐一边喊,一边拖着微胖的身体快步来到楼下。儿子提着东西,客气地叫一声大姨。大姐忙双手接过儿子手中的礼物,嗔怪道:“驾骏!你才是稀客呢!哎呀!你们来就行了,还买么子东西来呢!”
待我们坐定,大姐就开始忙活开了。她先打开饮水机的电源烧起了开水,接着就为我们打开烤火炉的天然气开关,让炉火尽量烧大,生怕我们冷着冻着。继而,又将洗干净的苹果、梨子等水果端在我们面前,并且将水果一个个分发给大家,生怕哪一个讲客气讲客套不好意思吃。
一会儿,又将花生米、葵花籽、杏仁、坚果和糖果等用盘子和碟子装着,双手一一捧了出来,还一再叮嘱我们,快吃!快吃!我们感觉应接不暇,也只好尊崇大姐的意愿,连续不断地吃起来。不大一会儿,我们面前就各自堆了一大堆水果、干果和糖果的垃圾。见我们吃得高兴爽性,大姐也就高兴得不亦乐乎。
在烧开水的档口,大姐又从卧室里拿出三双崭新的棉鞋递给我们,让我们立刻换上,她一是担心我们的脚会冷着,二是担心我们烤火会将自己的皮鞋烤坏。我们再三推辞,说没有必要换上新棉鞋,但大姐一再坚持,直到我们觉得盛情难却换上新鞋子为止。待我们换好,她又将我们原穿的鞋子提溜出去,规规矩矩地放在门外的鞋架上。
大姐又从柜子里拿出水杯,见我是公家人,生怕我会有些讲究,还专门为我洗了一个专用玻璃杯,不让其他人触碰。在倒开水时,她总是先征询别人的意见,是放茶叶,还是不放茶叶,是放红茶,还是放绿茶,是多放茶叶,还是少放茶叶,都问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担心因她一时疏忽而让客人有些不适。
一切安排妥当,大姐又担心我们饿着,因为离她做晚饭的时间还有一段距离。大姐急匆匆来到厨房,打开灶间炉火,为我们煮起了甜酒汤圆和肉馅饺子,要让我们的肚子在晚饭前能垫个底。不到十分钟,热气腾腾的甜酒汤圆和肉馅饺子就香喷喷地摆到我们面前。
吃上大姐为我们潜心做的甜酒汤圆和肉馅饺子,就会不自然地想起母亲和岳母的味道。那种味道会时时哽咽在心头,让人牵挂不断,悸动不已。吃完甜酒汤圆和肉馅饺子,大姐也不会让我们空着闲着,总是喊着我们催着我们去吃桌上的水果和糖果,尽管我们已打起了饱嗝,但手还是不听使唤地向水果糖果伸了过去。
傍晚,一桌丰盛的晚餐又摆上了餐桌。大姐是非常讲究几菜几汤或几个锅儿几个碗的,她生怕菜少菜单一让客人吃不尽兴喝不尽兴。如果这样,她会自责好一段时间。只见餐桌上,摆上了腊蹄子炖海带、萝卜丝炒牛肉、鸡腹肉烧洋芋等三个锅儿,还有大大小小的盘子、碟子,里面盛装了小菜、咸菜和泡菜。尽管我们还没有一丝饿意和馋意,但倾心的美食早已勾起了我们的食欲。
理所当然,我和姐夫、侄子和儿子就喝起酒来,在这么多美食面前,不喝杯酒品尝品尝饕餐一下,简直就亵渎了大姐的辛劳和厨艺。在吃饭时,大姐夹菜拈菜是免不了的,尽管她嘴上一再催着大家自己拈菜吃,但她还是忍不住要亲自出马为大家夹菜选菜。
大姐夹菜会在锅中选了又选,挑了又挑,尽量将大块肉、精瘦肉、中间肉选出来夹给客人,她从不将小块肉、边角肉、净肥肉拈给客人吃。在大姐夹菜时,客人免不了会客套推让推辞,但大姐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总要一再坚持直到客人接下吃下。见客人接下,大姐还会冷不丁又给你夹上第二夹、第三夹菜,还用筷子使劲在你碗里按压几下,生怕你将菜退将回来。
大姐从不让客人自己去舀饭添饭,见客人碗里的饭所剩无几时,她总是端正地放下自己的碗筷,站起身双手接过客人的饭碗。但我们一家子最害怕大姐舀饭,她总担心客人吃不饱,每次都会为客人冒尖舀上一大碗,还情不自禁地用饭勺按压几下。如果见哪个客人在饭桌上不攒劲吃肉,她也会借舀饭的机会,偷偷给客人在饭中藏几块大肉。
只要你打招呼诚请大家慢慢吃,自己放下碗筷,大姐又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递到了你的手中。按照习俗和惯例,除夕之夜客人是要给主人家递红包拜年的。每年我最怕这个环节,因为在给大姐递红包时,她总是推三阻四不肯收下,我只好将这一个艰巨的任务交给妻子。见大姐和妻子两人将红包推来推去、丢来丢去、攘来攘去,我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晚上,大家集聚在一方桌子旁打起了扑克,玩起“斗地主”“端锅儿”,珍惜着亲人在一起相聚的每一分每一秒。大姐总不忘随时给客人添加茶水,叮嘱客人吃水果,征询客人饿着没有。尽管客人们都说一点不饿,但到子夜时分,患高血压的大姐仍拖着沉重的身体在厨房做起了宵夜的饭菜。
临睡前夕,大姐又为每个客人热好烧好端来洗脸水、洗脚水。即便你在大姐家住上十天半月,大姐依然是周到细致、客客气气,就像你是刚踏入她家房门一样。大姐的热情,大姐的客气,会让我们兄弟姊妹温暖一辈子、记挂一辈子、幸福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