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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山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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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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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的石磙

石磙,是老家的一道靓丽的风景,也是老家的一件古老的物件。在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老家每个偌大的院子或场坝里,都放置着一个巨大的石磙,乡亲们用来脱粒小麦、稻谷、高粱、豆类等农作物,以便让粮食及时脱离母体穗子。

穗子,犹如乡村里一个村姑村媳的名字,既朴实又优雅,既端庄又大方,它是孕育粮食的母体,俨然怀胎十月的母亲。怀胎十月,一朝分娩,母亲要遭受巨大的疼痛和折磨,才能诞下一个鲜活的幼小生命。

穗子也是一样,为让粮食一粒不剩地脱离自己,它也要遭受石磙的一道道碾压、轧压和倾轧,其疼痛和折磨不言而喻。穗子一旦将粮食脱离干净,就自然成了弃物和废物,它不是被用来作为肥料的原料,就是被用来喂养牲口,有的甚至被当作柴草一把火烧掉。

石磙虽是一件普通的石器农具,但用现在时髦的话说,石磙可谓是打麦场和打谷场上一件脱粒神器。离开了石磙,乡亲们脱粒粮食就格外耗时费力,会大大降低劳动效率。石磙,不仅见证了乡亲们农耕农耘的沧桑岁月,也目睹了乡亲们因丰收和歉收而产生的一次次悲喜。如果打麦场和打谷场上有打不完的麦穗和稻穗,乡亲们自然而然就喜不自胜,笑声朗朗,幸福满满。相反,乡亲们就会愁眉枷锁,默不作声,为全家人的生计而堪忧。

石磙一般用大青石或大糙石凿制而成,石头质地都比较坚硬。石磙呈现出很规则的圆柱体,一头略大,一头略小,两端正中间有一个圆洞,称为磙眼,用来套住木质磙架。在套上磙架滚动时,略大的一头套在外圈,略小的一头套在内圈,这样牛拉起来就相当省力,穗子受力也就格外均匀。

在我的记忆里,老家的房屋有两处,两处房屋的院子都相当宽敞而平整,自然就成了我家和邻里乡亲们粮食丰收后脱粒粮食的最理想场所。记得小时候,大队组织基干民兵和普通民兵训练,都会将队伍拉到我家的院子里。民兵们端着枪,走着风一样的步伐,杀声震震,响彻云霄。

我坐在院子里的石磙上,或是趴在院子里的石磙上,看得我直傻眼,心情激动不已,精神振奋不已,发誓长大后也要当一个响当当的民兵。这个愿望让我如愿以偿,参加工作后就顺利当上了乡镇武装部长,俨然成了一名名副其实的管民兵的干部。与乡村民兵打交道,一打就是五六年。石磙,也就成了成就我梦想的奠基石和引路者。

父亲无师自通,他虽然没有跟过石匠师傅,但他凿制的石磙在十里八村也是出了名的。他凿制的石磙,不仅外观美观大方,而且用起来也好用耐用。第一处老家院子里的石磙,是父亲用青石打造而成的。父亲请乡亲们用绳索、篾条将一块巨大的青石捆牢套好,用木杠将青石请回院子。“嗨咗!嗨咗!嗨咗!……”乡亲们在抬青石时喊出的号子声响彻山谷,即使林子中的鸟儿也惊得呼啦一下全飞远了。

乡亲们将青石置放在我家院子里的东角处,父亲每天天不亮就起了床,摸摸索索找出铁锤和钻子,就开始叮叮当当凿打起来。父亲首先将青石观看了四五分钟,在头脑中大致勾勒出予以成形的石磙模样,尽量做到心中有数、胸有成竹,绝不随意乱下一钻一锤。

父亲将钻子定在青石上就如定海神针,丝毫不再向左向右或向前向后挪动一分一毫,每一锤下去,也是做到力度适中,在分寸把握上力求精准狠。当朝阳从院子里的果树上撒落下来,犹如播撒的一道道金光,映衬着父亲头顶的银发和额头的汗水,就如一幅绝妙绝伦的雕刻版画。

父亲不畏酷暑,即便烈日当头,父亲也一刻不作休息,他只想青石早日在他手里脱胎换骨,变成乡亲们盼望已久的石磙。半个多月过去,父亲手中的铁锤和钻子,在父亲有板有眼的挥舞和比划中,奏出了一段段、一首首悦耳动听的协奏曲。“完成了!完成了!完成了!”一天清晨,父亲在院子里的东角处发出惊呼声。

母亲和乡亲们听见父亲的惊呼声,不约而同地从四处赶来,只见一个光滑圆润、美观大方的石磙静静地躺在父亲面前。乡亲们左看看右看看,站着看看又蹲下看看,大呼“好石磙!好石磙!”在乡亲们的齐心协力下,大伙儿将石磙直立起来,大头着地,小头朝上,就如一个魁梧壮实的小伙子,不仅品貌端庄,而且威武彪悍。

当初夏麦子成熟,当秋后水稻丰收,石磙和我家的院子就成了乡亲们的抢手货。父亲总是让邻里乡亲先打麦穗或稻穗,还主动从自家牛栏内将牛牵出来,套上磙架,挥舞着牛鞭,让牛一圈一圈、一道一道从穗上碾过。父亲碾穗累了,就卸下磙架,让牛在一边悠闲地吃着草料,他自己则坐在石磙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当烟斗里的烟丝抽完,他就将烟杆烟嘴一头拿住,使劲在石磙上磕来磕去,尽量让烟斗里的烟屎完全磕出来。

乡亲们也相互帮衬,待父亲将院子里的穗子碾透,乡亲们就忙用木杈或尖杈将穗子翻过来暴晒。如此这般三四遍,在石磙吱吱呀呀的歌声中,穗上的粮食也就完全脱离了。眼看着一粒粒粮食都能如期归仓,乡亲们脸上都乐开了花。

闲暇时节,石磙就安安静静地躺在院角,任凭风吹雨打,任凭日晒雨淋,体味着少有的孤独与寂寞。父亲为了能让石磙发挥其闲暇作用,经常将石磙直立起来,方便母亲在石磙上放上簸箕,晾晒盐菜、豇豆、土豆片、番薯片等菜肴。但院子里的鸡鸭也极不知趣,常常飞上簸箕偷食,甚至将簸箕踩翻打翻,免不了响篙的敲打在等待着它们。

小时候,孩子们的臀部因长时间坐在温度较高的地方而生疮,大人一般是不让孩子们进药铺买药擦拭的,他们只需要将石磙横立在地面,待夜晚石磙温度冷却后,第二天一大早将生疮的孩子叫起来,让孩子紧贴石磙坐上一两个时辰,坚持三到四天,孩子臀部的痤疮就会不治而愈。

石磙并非现代仅有的产物,早在唐朝就已出现,当时的石磙名曰碌碡。晚唐诗人薛能在《嘉陵驿》中就写道:“蚕月缲丝路,农时碌碡村。”北宋诗人楼璹在《碌碡》中也写道:“田力机巧事,利器由心匠。”就连雍正皇帝在《碌碡》中,也有“如轮转机石,历碌向东皋”的诗句。

如今,石磙早已退出了脱粒粮食的原有历史舞台,有的成为了铺路石,有的成为了砌坎石,有的成为了墙角石,有的成为了景观石,但它们在历史的长河里,不仅碾出了乡亲们的甜蜜生活,也碾出了乡亲们浓浓的乡愁。即便离乡的游子,只要在异乡哪个旮旯犄角看到一个石磙,就会情不自禁想起家乡很多与石磙相关的难以忘却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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