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的序曲

春的序曲，就是一首美丽的乐章。

1.春来早

立春过后，春的脚步迅速蹿过大江南北，绿意慢慢渲染大地和山岗，山花有意泼墨点缀山岚和山峰，有点欣欣然惺忪朦胧的感觉。春的气息和春的味道，随着瓦缝间的炊烟，漫过城市和乡村，肆意袅绕在人们周围，让人们不得不与春撞个惊喜和满怀。

春风知别苦，不遣柳条青。河岸的柳芽见风而长，望日而生，追雨而茂，几天春风的吹拂，就将冬眠的柳枝吹醒了，他们展展头，伸伸腰，蹲蹲腿，开始放松起来，开始律动起来，开始轻舞起来。在芽孢处，一些绿意绿点冒出来亮出来透出来，惊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

几天工夫，柳芽就爬满了整个柳枝，让光胴胴的柳树披上了一件绿装。春风再一吹，柳芽就渐渐散出叶来，这些叶子就像用剪刀裁剪一样，规则而整齐划一。柳枝总是低姿态呈现着，即便春风再怎么舞动，它们始终垂着头，俯瞰着大地，作深深地沉思状。

满园春色之所以关不住，是因为有春风的遣送和推送。不仅院子里草坪上的野花绽开了花蕾，就连窗台前的第一树桃花，也迎着春风渐次开放了，开得那么耀眼，那么夺目，那么洒脱，在春风里笑意满满，让人也乐开了怀。即便梅花还依然留恋冬雪，想留住冬天的尾巴，但在桃花的妖娆下，它们只好暂避三舍，不得不卸下那一份艳丽和妩媚。

春风，是春天的第一位信使，它及时将第一封邮戳送给雪域高原的春姑娘。春姑娘满面羞涩，一脸娇态，犹抱琵琶般在深山里打扮着、梳妆着。当大地还沉浸在矜持和冷峻里，当高原还保持在粗犷和风尘里，春风一来，立刻为它们灌入琼浆，让它们醉意微醺。

春风是温暖的，是惬意的，是悠哉的，所到之处，无不让人心生暖意醉意。林升在春风里游览皇都临安时，就不知不觉把杭州当成汴州了，发出“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当汴州”的感叹。我在春风里游走，也常常忘记要去的方向，产生了不该有的错觉。

春风有十里柔情。春风不像冬风那么冷酷，也不像夏风那么猛烈，更不像秋风那么激烈。春风很轻，轻得看不出一丝破绽，轻得听不见一点响动。春风很柔，柔得挑不动一根发丝，柔得带不动一尾鸟羽。春风，柔情似水，柔情万丈，即便鲁莽的汉子，在春风里也断然不会剑拔弩张。

春风有着清新的味道。道路旁，田园间，溪沟边，到处散发着鱼腥草的腥味、野韭菜的清香、三月蒿的艾香、山胡椒的椒香和小鱼儿的鱼香。人们闻味而来、闻风而动，他们挎着篮子、提着筐子，走出室外，走进春风里，去沐浴春风的气息，去感受春风的柔情，去咀嚼春风的味道。当春风的味道行进在他们的牙缝间和肠胃里，那种沁人心脾的感觉就会如潮水般涌来。

春雨贵如油。如果说春风是春天的第一个宠儿，那么春雨就是春天的第二个宠儿了。解缙就曾吟出“春雨贵如油，下得满街流。滑倒解学士，笑坏一群牛。”的诙谐诗句。乡下的农民最看重春雨了，如果立春过后，还未春雷震震，还未春雨绵绵，他们脸上就会顿生焦虑和不安。

春得一犁雨，秋收万担粮；立春三场雨，遍地都是米；春雨满街流，收麦累死牛。这是乡下农民的期盼和希冀。春雨往往如约而至，如期而来，从不和农民失约失信，也不和农民玩飞鸽子的游戏，他们谨守信誉诚信，在立春过后的雨水节气前后，就淅淅沥沥下起一场春雨来。

春雨一来，农民脸上就绽开了笑颜，犹如春风里的桃花笑得那么灿烂。春雨，下得那么宁静，在你稍不留意时，春雨就在一个夜晚将干涸的土地浇湿，将干渴的禾苗喂饱，就连石缝间的青苔也一副酣畅淋漓的样子，像乡下汉子喝足了苞谷酒那么畅快。

春雨一来，河水渐长，水温变暖，一反常态打破冬水的平静。河水开始哗哗流动，河面开始荡起涟漪，河鱼开始激情跳跃，野鸭也毫不逊色，排着队在河面上一阵聒噪，俯首钻进河水里，争先恐后地觅食着春天里的第一块朵颐。当它们吞吞吐吐这春天的美味时，立刻将“春江水暖鸭先知”诠释得无比形象和透彻。

春雨过后，乡下的冬水田理所当然就变成了春水田。乡亲们将冬水田的阙口打开，让春水恣意旺流，冬水田里干涸的泥土、干枯的野草和腐烂的稻茎，立马被春水浸润着、浸泡着。乡亲们趁着天气，牵出耕牛，套上犁铧，将冬水田深耕细翻一遍。春水田顿时就露出崭新的泥土，散发着阵阵泥土芬芳。继而，乡亲们又驰骋在耙架上，让耙齿深深嵌入泥土，将泥土整细整匀。

春雨里，春水旁，我站在一垄即将翻新的冬水田田坎上，就仿佛看见父亲手挥牛鞭，脚踏耙架，口喊号子，飞奔而去。在他身后，溅起一幕雨雾般的泥水，一缕缕青绿的秧苗在我的模糊视线里渐渐平铺荡漾开来，秋后那沉沉的稻穗，仿佛早已爬上了父亲的背架。

满坡的茶园汩汩地吮吸着春雨，就像婴儿如饥似渴地吮吸着奶水。一周过后，茶树不失时机地冒出芽尖，露出一两片新叶，等待着茶农在春天里第一次采摘。让茶农有幸第一次被采摘的茶叶，犹如皇帝第一次揭牌被临幸，让其无比荣耀和荣光。第一片新茶泡出来的茶水，将是一个满园春色和无限春光。

2.在春天里撒个欢儿

在春天里，应该干点春天里该干的事情，犹如在夏天里摇蒲扇，在秋天里割稻穗，在冬天里堆雪人一样。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是各种植物吐故纳新的季节，也是各种动物播情撒爱的季节。在春天里，吃上一口烤活鱼，嚼上一口口香糖，就觉得味道格外鲜美，滋味格外悠长。

当春日和煦朗照，气温回旋变暖，小孩子的脸上不再有那么多皴皮，渐渐变得光润而细腻；老人的额头也不再有那么多褶皱，渐渐变得舒展而红润。他们爷孙同携、祖孙相伴、婆孙相偎，沐浴在春光里，徜徉在春风里，行走在湿地公园，平躺在草地间，穿梭于森林中，自是一种惬意和快意。

青年小子们笑意盈盈，踏着滑板，踩着单车，牵着情侣，在广场上飞奔，在道路上飞扬，将青春的激情和洒脱书写得淋漓尽致。就连他们身后的宠物狗、宠物猫也激情四射，跟随主人的步伐而肆意奔跑着。宠物狗、宠物猫跑累了，就歇下来梳理打理一下全身的毛发，尽量将干净利索的身姿展现在春光里，不出现半点违和感。

老黄牛走出栅栏，向空旷的田野喊出春天里第一个音符，虽不余音绕梁，但也响彻山岗。当老农为它套上枷锁、披上犁铧，在清脆的响鞭中，它的步履迈得更加坚韧而挺拔。当第一铧泥土从它身后翻卷过来，老黄牛就看到了春的希望、夏的瑰丽、秋的收获和冬的殷实。老农的银丝在春光里泛着光，他似乎看见脚下的泥土里早已是一片青绿蔓蔓、硕果累累。

被冬天憋得老气横秋的大公鸡也不甘示弱，它飞向房顶，栖息在树梢，对着山川和河流引颈高歌，它唱出了对春天的喜悦，唱出了对大地的喜爱，唱出了对春景的赞美。一鸡唱罢，众鸡和鸣，就连院子里的小花狗也被众鸡带偏了，它竟然忘记自己的本来语言“汪汪汪”，也跟着东施效颦“喔喔喔”起来，惹得其它的鸡们一阵讪笑。

解冻的河水格外欢实，哗哗哗地唱着春天的序曲。沉在河底的小鱼也开始鱼翔浅底，肆意摆着尾巴。水鸭动如脱兔，速如闪电，一个箭步插入河水，它们嘴里便有了最味美的春食。小鱼即便被水鸭吞噬，但它们的同伴仍无半点恐惧感和畏惧感，仍欢实地游弋着、聚集着、摆动着。

乡下的小溪紧跟其后，脱去矜持和内敛的外衣，开始叮咚叮咚打着合奏，将冬日的寂寞和阴郁一扫而去。在小溪的合奏下，各种鸟儿争相登场，它们飞出巢穴，飞向田园，飞向蓝天，飞向它们自由的天地，它们寻着食、觅着爱、撒着欢，尽享春天里的每一份时光。

春天一来，各种美味竞相出现。香椿芽、野韭菜、山竹笋、折耳根、山胡椒的香味就会漫步田园山岗，用它们特有的气息和品质吸引着人们去采摘。当这些美味滑入人们口舌，穿越人们肠胃，浸透到人们全身时，就让人们踏踏实实记住了乡愁。无论走到哪里，有这些山间美味存在，就有春天的气味，就有乡愁的暖味。

当我在春天里吃上第一口社饭和第一口荠菜时，我就感觉到春天与我附体了。当我看见鱼儿在河中嬉戏撒欢时，本想带根鱼竿垂钓一下春光，但转念一想，春光既是属于我的，也是属于鱼儿的，不仅我要在春天里尽情撒着欢，也要让鱼儿在春天里尽情撒着欢。于是，我便放弃了垂钓的念头，走向了春天的深处。

3.七彩春天

春天款款而来，如娓娓道来的一个故事，如呢喃温婉的一首小诗，如神秘瑰丽的一个梦想，它正一步步趋于稳重、趋于成熟、趋于老练。再历经清明、谷雨两个节气，就要姗姗步入立夏了，又要开始踏入一番新的征程。

春天不是单一的色彩，不是单一的色调，既有姹紫嫣红，又有青山绿水，既有桃红柳绿，又有绿肥红瘦。春天是五彩斑斓的，是五光十色的，是五颜六色的，是色彩缤纷的。春天，是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就如雨水过后，乡村溪边升腾的一道七色彩虹。

绿色，是春天的主色调，是春天的主打歌，如果缺乏绿色就不堪为春天了。有绿色作为春天的铺垫和装扮，感觉春天里的一切都是新的，一切都是赋予希望的，一切都是生活下去的理由。绿树绿叶，就如一件嫁衣，义无反顾将大地嫁到了春天里。

而蓝天碧水，就如一套套嫁妆，紧紧跟随着大地，让大地一嫁到春天就不再孤单和寂寞。因为蓝天里，有白云随意翻飞，有燕子凌空而舞，有小鸟欢快啁啁；因为绿水里，有水声潺潺，有鱼儿嬉戏，有野鸭扑腾。

赤色，即为红色、血色，象征着喜庆、快乐、正义、活力、力量、热情和奔放。春天里的红色无处不在，就连女人身穿的旗袍也是火红的，如山边的一道晚霞，如山间的一片枫林，如檐下的一串红椒，又如灶间的一团烈焰。

春天里的红花，随处可见，什么映山红、一品红、红掌、桃花、玫瑰红、郁金香等，它们都是春天里的宠儿。一旦得到春风的宠幸，一旦得到春雨的滋润，一旦得到春日的沐浴，它们就如六宫粉黛，个个花枝招展、妖娆妩媚，尽情地将一片红心捧于君前。

“疑是口中血，滴成枝上花”“啼后血流成底事，只应都作映山红”“莫是杜鹃飞不到，故无啼血染芳丛”。在红花里，我最钟情钟爱于映山红了。映山红又叫杜鹃花。古人多借映山红烘托伤春惜春之情、抒发乡愁思念之情、倾诉悲苦哀怨之情、感慨险峻亡国之情，我觉得它是花中感情最为丰富的花君子。远眺漫山遍野的映山红，心地就会一片豁然开朗，就会一阵热血沸腾。

橙色，俗称橘黄色，是红色与黄色的混合色，它是暖色系中最温暖的颜色，能给人以庄严、尊贵、神秘等感觉。春天里的橙色也并不逊色于红色，月季、长寿花、石榴花、君子兰、凌霄、孔雀草、萱草、炮仗花、太阳花等都是橙色花的代表。在姹紫嫣红的春天里，能偶遇一份橙色，算是你的吉祥和幸运。

披云似有凌霄志，向日宁无捧日心。如果你怀揣惆怅，如果你心感寂寥，就出去看看凌霄花和向日葵吧。当你目睹凌霄花，你就会被它的雄心壮志所折服，被它的如喇叭形的花容所叹服。向日葵更是如此，一心追日，有夸父追日的勇气和决心。你见到它们，心底就会徒增一份温暖，倍增一份惬意。

白色，是春天里最为纯洁的颜色。梨花、李花、白玉兰、康乃馨、水仙花、马蹄莲、金银花等就会时不时跳入你的眼帘。清明前后，一朵朵洁白的李花和梨花缀满枝头，像薄云，似轻纱，在春光里摇曳生姿，惊艳了春雷和春风，惹来了蝴蝶和蜜蜂。钻进梨园和李园，你就成了花痴，不知道看那朵花好，闻哪枝花香。

能够在黄色花中独树一帜的当属油菜花了。油菜花既接地气，又聚人气，能将城里的游客无端地吸引到它的身边来。就连乾隆皇帝也格外垂青油菜花，曾吟诗道：“黄萼裳裳绿叶稠，千村欣卜榨新油。爱它生计资民用，不是闲花野草流。”王守仁也说，油菜花开满地金，鹁鸠声里又春深。可见油菜花在古人心中的位置是其他花无与伦比的。

紫色也是春天不可或缺的色调，紫色比红色更胜一筹，因为有红得发紫一说。传说老子在过函谷关之前，关尹喜见有紫气从东而来，果见老子骑着青牛而至。后人就用紫气东来比喻吉祥的征兆。春天里的紫色花也是很常见的，有紫丁香、紫玉兰、紫牡丹、紫瑞香、紫藤花、紫荆花等。

紫藤花开花时气势磅礴，如从高而下垂直飞流的瀑布，又像一道垂挂的布帘。紫荆花不待树枝发芽开叶，就径自满树开放，就连树干上也爬满了紫色的小米粒。等花开到一定程度，树枝树干上才勉强吐出几片新叶。“风吹紫荆树，色与春庭暮。花落辞故枝，风回返无处。”杜甫在怀念舍弟时就曾以紫荆花托物言思，把对舍弟的思念寄情在诗句里。

其实，春天的世界里还有很多颜色，正因为有这些不同凡响的颜色，才让春天多姿多彩，才让世界缤彩纷呈。

4.季春听雨

这一场雨是季春的雨，来得有点气势汹汹，没有半点缠缠绵绵和含含糊糊，仅听那雨声，就是哗哗啦啦而不是淅淅沥沥，那种唰唰声、啪啪声、欻欻声、唦唦声紧凑地冲击着人的耳鼓和耳膜，给人一种黯然销魂的感觉。在昨日天晴朗朗的时候，当地的气象部门就发出了暴雨黄色预警信号，预计未来六小时将有五十毫米以上降水量，局部地区还会有雷电和小冰雹。

推窗观看天气却是万里无云，一片湛蓝深蓝和瓦蓝，哪有一点暴雨的迹象？很多人不禁发出疑问和质问，这会下雨吗？这会下暴雨吗？鬼打扯鬼打架哟！鬼打扯鬼打架意为极不确信。但感知气温却异常燥热，早已不是季春的暖和天气，那种暖洋洋、慵懒懒、软绵绵的感觉已不复存在，就像进入到了闷热的夏季，那种闷热好像即刻就会将你蒸熟蒸透一样。但掐指细算立夏的时间，却还差二十多天呢。不同寻常的气温，大概就是暴雨的前兆和前奏吧。

按照气象部门预计的时间，这场暴雨应该在昨晚子夜时分来临，但它并没有如期而至。老天爷似乎和气象部门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暴雨千呼万唤并没有出来，更不要说“犹抱琵琶半遮面”了，连雨星子和雨点子都没有见着。人们见暴雨久久未至，还有点得胜回朝的得意和恣意，不禁自夸自诩自吹自擂道，我说没有雨吧，果不其然。但天气就是这么古怪奇怪，像小孩子的三花脸说变就变，在人们为自己的预测只差打满分而傲娇庆幸的时候，一层层乌云却神不知鬼不觉地大挪移而来，慢慢地将星空包裹得严严实实，没有留下哪怕一丝缝隙。

次日凌晨，天空就如嫫母生气的脸，一片惨淡暗淡，甚至一片漆黑幽暗，看不出一点光色和亮色。不知道是云朵还是雾气霾气，将山头和高层建筑都氤氲着、笼罩着、裹挟着，让人看不清山头和高层建筑的本来面目，就连近处的房子、树木、桥梁也被漆黑吞没着，看不到一点哪怕一点模糊的样子。河面上，也飘来了一层薄雾轻纱，时而上下飞舞，时而左右盘旋，将河流萦绕得像一洼仙池仙地。

这种景象大约持续了两个多小时，人们这才不得不相信大雨真的要来了。鸟儿在林子里紧促地鸣叫，少了平时叫声的婉转和悦耳，还时不时从这棵树上飞到那棵树上，表现出一种局促不安、心神不宁的感觉。细看墙角下，蚂蚁成群结队地搬着家，仿佛它们的老家再也不能待下去了，那种急匆匆火燎燎的忙碌，真不亚于清晨挑担子卖菜菜农的脚步。

送孩子上学的家长们紧赶慢赶，怎么也要在大雨来临之前，将孩子平安送到学校，自己最好也能安然回返到家或是抵达到上班的单位。清晨早起买菜的老大爷老大娘，少了平时三五成群的唠叨和闲扯，都三步并作两步，急促促、颤巍巍地提着菜篮菜袋往家赶，恨不得一步就蹽到家里。骑摩托车的小青年，也悄然撑起了摩托车上的斗篷和雨伞，生怕大雨突然降临来不及停车升篷撑伞，他们的速度明显比平常快了很多、急速了很多。老大爷老大娘总在一旁温馨地提醒嘀咕道，后生娃，骑车别像飚箭的，小心摩托车打滑。

天，实在绷不住了，就像一个即将爆炸的气球，那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阵势有点让人望而生畏而又茫然无措。突然，冷不丁一声清脆的雷声从云际里泻出，就像一声战前的集结令和集结号。瞬间，就起了一点微风，明显感到一丝凉意浸透到脊背，快速前行的人们不禁打了一个冷噤和寒战，有的人来不及适应，甚至还连续打起了几个喷嚏。

这一声清脆的雷声，像给漆黑的天幕撕开了一道口子，也像是即将决堤的堤岸打开了一个阙口。人们下意识地就感到，豆大的雨点开始落了下来，重重地打在脸上，摔在头顶上，还有一种轻微生疼的感觉。仅仅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雨点紧了起来，密了起来，快了起来。继而，雨点就变成了雨线，后又变成了雨幕。

雨点打在地上，顿时摔成了八瓣，将地上的灰尘溅开，形成规则或不规则的泥花。慢慢地，泥花消失了，地面上开始积存了雨水。不到十分钟，地面上的雨水开始流动起来，带动着地面上的灰尘、杂草、杂物向低处洼处移动着、前行着。开始，流动的雨水还是浑黄浑浊的泥水，刹那间，地面被冲刷干净了，浑黄浑浊的泥水也变成了清水白净水。稍不留意，地面水就来不及流动，你若伸脚进去，却不知道将脚放在哪处可以安生。

雨点打在树梢树叶上，那种韵律十足的唦唦声，如天籁之音，像小孩子弹奏的钢琴声，时而舒缓，时而紧凑，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时而尖细，时而粗犷，给人带来一种美的享受。在你尽情享受美妙音律的同时，你又不得不心生怜惜和惋惜。树上的花开得正艳正欢，却被雨水打落一片，树下顿时落英一地，突生一种凄然凄凉的感觉，那心境比黛玉葬花不差分毫。就连鸟儿也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待在树间巢穴里，默不作声地看着一片落英发愣，表现出一种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无奈。

雨点打在瓦片上，却是一种啪啪的撞击声，如鼓点，如击钹，如响锣。你在窗前或是檐下聆听瓦片上的雨声，就如欣赏三棒鼓，就如细听八宝铜铃。那种清脆，那种和谐，那种悠扬，比起乡下的老艺人和民间的非遗传承人，有过之而无不及。雨水从檐下飘然落下，就像一道奇特的瀑布，又像一道透明的水帘，水帘和瀑布里的房子就像孙悟空的水帘洞，让人心向往之。

雨点打在河面上，顿时溅起一朵朵水泡和水花，发出连续不断哗哗哗的声响。在雨点还比较稀疏的时候，水花和水泡还荡漾开来，形成一层很规则的涟漪，就像河面上镌刻的一道道很深的皱纹。此时，河面的哗哗声似乎在诙谐地说，俺还年轻着呢，哪有那么多皱纹？正当河面暗自庆幸的时候，河面上的雨点就多了起来、密匝起来，水泡根本来不及荡漾成波纹，只好接二连三地在河面堆积起来。

这阵雨从早上一直持续到夜晚，好像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涨水了！风雨桥上驻足观看雨水的游人不禁发出一声惊呼。大雨一来，大多数行人都奔跑着回家躲在窗前看雨，但也有一些来不及回家的人们，只好躲在风雨桥上、凉亭里、楼阁上，一边避雨一边听雨观雨。人，置身在雨境雨景里观雨听雨，心情心境是大不一样的。他们在雨中听雨观雨，殊不知却成了别人观雨听雨的风景。

古人那些听雨的心境在他们身上都会不同程度地显现，既有“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的凄凉、“风雨凄凄，鸡鸣喈喈”“风雨潇潇，鸡鸣胶胶”的相思、“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的悲苦，也有“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的清新、“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的思乡、“青草湖中万里程，黄梅雨里一人行”的孤独。

“早蛩啼复歇，残灯灭又明。隔窗知夜雨，芭蕉先有声。”站在雨幕里观雨听雨，我仿佛看见自己就是河岸边那一株雨中傲立的芭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