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麻雀

“寒雀满疏篱，争抱寒柯看玉蕤。忽见客来花下坐，惊飞。”你知道苏轼笔下这么可爱的鸟儿是什么吗？其实，就是我们身边最为常见最为普通的麻雀。

我在小区院子里散步时，总有一些麻雀不是在桂花树上啁啾，就是在你脚边啄食，它们一点也不畏惧，还调皮地在你前方跳来跳去，蹦来蹦去，还时不时抬头向你打望几眼，似乎根本没有将你放在眼里。更有甚者，还会有一只两只麻雀肆无忌惮地飞向你的肩头，让你小小惊吓一下。

麻雀没有华丽的羽裳，全身呈棕色和黑色的斑杂状，身材短小，脸颊上还有一块丑得不能再丑的黑斑，就如少女的脸上突生的一块黑色胎记。它的嘴短粗而强壮，其喙成圆锥形，嘴峰稍曲，尾巴短之又短。仅凭外观形象，麻雀在鸟族中算不上一个佼佼者。

麻雀的胆大注定它活动在有人类居住的地方。麻雀的巢常常筑在屋檐下、墙洞里、燕窝里、树梢上，麻雀不善独处却喜群居，它们飞到哪里都成群结队，从不单枪匹马或独来独往。即便出去偷吃粮食，也是三五成群结伴而行。但麻雀也是好打架斗殴的主，常常争斗得不可开交，甚至相互啄得血流不止。

对于来自乡下的我，对麻雀的印象并不很好，与麻雀相处也并不友好。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粮食就是乡亲们的命根子，而麻雀又常常是偷吃粮食的罪魁祸首，所以乡亲们对麻雀并不待见，甚至还恨之入骨，恨不得欲除之而后快。我不知道乡亲们为何对麻雀有如此大的偏见，同样是喜鹊和燕子偷吃粮食，为什么乡亲们就看得过去能泰然处之呢？但受乡亲们的影响，我对麻雀也是漠然视之。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秋收时节，每家每户的院子里一片金黄，在秋阳里泛着一层金色的光芒。光芒里映衬着乡亲们丰收后的喜悦和幸福，也映衬着乡亲们丰收后的希冀和希望。院子里铺满了晒席、簸箕，晒席和簸箕被一层厚厚的稻谷、麦子、玉米、黄豆、花生等粮食覆盖着，也被乡亲们浓浓的笑意覆盖着。

晒粮虽是一份喜悦，但也有一丝烦恼。晒粮必须有人值守在粮食边，否则鸡鸭和麻雀就会趁人不注意，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偷偷跑来偷吃。如果你任由鸡鸭和麻雀啄食，那么一天至少有几十甚至百来斤粮食就不复存在了。几十百来斤粮食，在那时可是一家人几天的口粮啊。大人们白天都要下地干活，晒粮的这份苦差事就自然而然落在了孩子们身上。

秋日当空，大人们一大早就将各种粮食尽可能搬运到院子中晾晒。等大人们上坡出工后，孩子们就会习惯性搬出一把小椅子坐在院子里，手持一根竹响篙，犹如一个值守边疆的士兵。即便你坐在院中，麻雀也不惧怕。它们仍偷偷摸摸不带一点响动就来到了晒席边，站在粮食里使劲地啄着、喙着、吞着，恨不得在极短的时间内吃个肚儿溜圆。

麻雀也很机警聪明，警惕性极高极强，它们常常与孩子们打着心理战和持久战。它们首先躲在院子边的果树上，既不鸣叫，也不发出响声，一旦看见孩子们开小差打盹不注意时，就电闪雷鸣般俯冲而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停在晒席里啄食，它们一边快速啄食，还一边小心张望。

只要孩子们一动身或是发出“嚯嚯”的吼声，或是响篙发出“哗哗”的响声，它们立刻就会回转身直接飞回到果树上。片刻，它们又故伎重演，重新俯冲而下飞回到晒席里。它们时时保持灵活机动的战斗状态，如果晒粮的孩子是个勤快人，对它们勤于呵斥追赶，它们就会快速出动又快速收队；如果晒粮的孩子是个懒惰人，对它们疏于管理和追打，它们就会任性地在粮食里胡作非为。

那时候，我与麻雀的较量可谓疲惫不堪、心烦意燥，在我大声吼叫大声磕响篙把它们赶走刚一坐定，那群胆子大、脸皮厚、战斗力强的麻雀又叽叽喳喳飞回到晒席里，还大口大口啄着粮食，大声鸣叫着，对我嘲笑着，似乎是在向我发出挑战。

长此以往，我也就改变了战术。在晒粮前，我会准备好几枝橡皮枪和一堆小石子儿，只要麻雀一来，我就会用橡皮枪将小石子以射箭般的速度射向它们。人都怕死，何况麻雀。一只只麻雀在我的枪下死于非命，其它的麻雀见状也忌惮于橡皮枪的威力，也只好作罢暂时收敛了许多。

有时，我也会采取请君入瓮、自投罗网的办法来捕捉麻雀。我会在晒席里支几个筛子或筐子，筛子和筐子下的木棍上会套上一根细绳，等到成群结队的麻雀在筛子和筐子下啄食时，我就使劲拉动木棍，让筛子和筐子迅疾盖住麻雀。在我运气好或是麻雀背运时，一次都可以逮住七八只麻雀。在冬天雪地里，也可以采取同样的办法去捕捉麻雀。小时候掏鸟窝，也是见麻雀窝必掏，因为心里对麻雀有一种刻骨的憎恨。

在麦地里，在秧田里，在稻田里，在油菜地里，也是麻雀最猖狂最猖獗的地方。只要有粮食的地方，它们就会见缝插针，无孔不入。乡亲们为了防止麻雀偷吃粮食，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他们在有粮食的田地里，不是扎稻草人哄赶，就是连夜把守值守，甚至还带着家里的狗。

“飞向着光亮飞翔/飞过无尽无底的迷茫/最多伤了翅膀/至少还有一点希望/飞朝着太阳飞翔/哪怕最终是奔向死亡/最多没了羽裳/至少还有最初的信仰”听了韩磊的歌曲《麻雀》，我突然对麻雀有了新的认识认知。其实现在想来，无论麻雀多么令人讨厌，它也只是为了它的一日三餐，也是为了生计而疲于奔命。如果每一个人能做一只麻雀，都有麻雀一般的信仰，那他一生就没有完成不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