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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山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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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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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子从岁月里走来

对于我这个从泥土里走出来的农民后代来说,一粒粒麦子就如一粒粒金子。麦子不仅有黄金般的颜色和肤色,而且还有黄金般的内质和价值。在饥饿难耐的岁月里,在哪里见到一粒麦子,就会眼前一亮,就会一阵惊喜,犹如看到一粒金子,势必会弯腰虔诚地拾起来揣进裤兜,回家后放进难以满仓的粮柜里。

小时候,跟着父亲母亲侍弄过庄稼,麦田里留下了我太多的足迹和记忆。进城工作后,见到的都是以麦子为原材料制作的食品,却很难见到麦子原有的影子。但我对麦子的样子始终记忆犹新,它椭长形,两头尖,中间鼓,中间一分为二,生有一条细长的凹槽,实属一个玲珑的小精灵。这条凹槽就像分水岭,将一粒麦子的地域地界分得十分均衡,而且还呈对称形,显得十分精致美观。

不管在家里,还是在餐馆,抑或在小吃摊前,当我吃着馍馍、嗍着面条、品着饺子、嚼着油条、食着煎饼时,首先想到的还是那金黄色的麦子和那一望无垠的麦浪。老家虽是莽莽大山,但门前却是一片坦途,有望不到边的旱地和水田。老家有两句谚语,叫“三春不赶一秋忙”“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当时”。秋天虽然是秋忙秋收的季节,但麦子独一无二,它却在秋季里播种。

秋天一到,就是父亲与土地深情交融的时候。父亲将秋收过后的土地深翻细耘整平,将水田开沟放水变旱。父亲在耕耘土地的时候,我总爱跟在父亲和耕牛身后,不是捡拾母子洋芋,就是捡拾折耳根。鸟儿也和我一样,行动敏捷地捕食着泥土里深翻出来的蚯蚓和虫子。虽然只是一个大清早,父亲身后就留下了一大片新鲜的土地,像一块即将画满图画的布景。

父亲种麦很是讲究,他总是用绳索进行丈量和测量,确保每垄麦地的宽度一致。父亲将麦种播进泥土,就将一家人的生计植进了地里,他希望全家人的生计能在泥土里生根发芽,茁壮成长。秋雨过后,麦粒种子在泥土里泡胀发芽,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在一夜之间冒出土来,即便泥土表面有石子压着,有枯叶挡着,它也会不屈不挠地迂回着探出头来。

几天过后,麦苗就齐刷刷地长出一拃来长,就像菜园里的一畦畦韭菜,青翠欲滴,一片葳蕤。父亲站在麦地里张望,就像站在一块绿油油的地毯上。当冬季雪花飞舞,雪花重重地覆盖在麦地里,这时父亲最为兴奋。“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即便棉花般的雪花还在飞扬,父亲仍坚持每日清晨到麦地打卡打望,将他的希望和憧憬踩进麦地里,留在雪地里。

阳春三月,天气回暖。麦苗青春勃发,浑身透着一股子劲,颀长的身段在阳光里泛着光。春风吹来,麦苗情不自禁地舞动着身姿和霓裳,将大地舞动得一派生机勃勃。母亲在麦地里除着草,像在给麦地理着发,又像在给孩子梳着头,她要让麦苗轻装上阵、放下一切包袱恣意生长。

再过一段时日,麦苗就初露锋芒,开始抽着穗,灌着浆,显得如“小荷才露尖尖角”一般稚嫩和青涩。麦穗抬着头仰望着蓝色的苍穹,舒展着长长的睫毛,在白云下,在微风里,它开始扬着花、散着香。麦穗的花期很短,像害羞的小姑娘,最多不过半小时,短到几分钟。虽然花期不长,在它短暂的释放和绽放里,却孕育出了一颗颗饱满的麦粒。

初夏的阳光格外暖,初夏的微风格外勤。在阳光和风声的洗礼下,麦子开始渐渐成熟,褪去稚嫩和青涩,逐步被成熟和金黄所取代。父亲光着古铜色臂膀,露出黝黑发亮的后背,沐浴在麦浪的柔波里。父亲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和喜悦,弯腰俯下身子去轻轻抚摸一支麦穗。尽管麦芒扎着父亲的手,麦茬扎着父亲的脚,但父亲的喜悦早已盖过了身体的疼痛。

父亲扯出一支麦穗,在手里揉搓几下,用嘴小心翼翼地吹出麦壳,籽粒饱满的麦粒就悠然自得、情趣盎然地躺在了父亲的掌心。父亲微笑着,胡茬在父亲嘴边弯成了一枚新月。“一,二,三,四……”,他一粒粒数着麦粒颗数,那种幸福感和满足感顿时洋溢在他的脸上。父亲觉得不过瘾,还将一颗最大的麦粒丢进嘴里,心满意足地咀嚼着、品尝着,麦粒的清香和白色的琼浆顿时填充了父亲的口腔。

远处蔚蓝天空下,涌动着金色的麦浪。就在那里,曾是你和我爱过的地方。李建的《风吹麦浪》,勾起了儿时很多记忆。懵懂的孩子们,总爱在麦田边嬉闹追打,捉迷藏,唱儿歌,扮家家,做游戏,放风筝。那种天真和快乐,总是伴着麦浪一起翻滚着、涌动着。

收麦是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在最好的天气,父亲动员全家人将麦子收割成捆,用背杈背回院子。在太阳的暴晒下,麦粒在麦穗上收水脱落。我家的院子很大,少量的麦子,父亲就用梿枷拍打;大量的麦子,父亲就套着耕牛用石磙碾压。如果收割麦子不抢着好天气,一旦麦子倒伏在雨地里,一年的收成就会付之东流,全家人的生活也会失去着落。

夕阳之下,晚霞当空。火红的霞光与金黄的麦粒交相辉映,勾勒出一幅丰收的图画。父亲站在风车边,将打麦场打出的麦子倒进风车里。在风叶旋转的节奏里,杂物杂草和沉渣就从风车口分离出去,精挑细选后晶莹剔透的麦子,就从撮箕形的下口中滑落下来。

放眼望去,家家户户的院坝里都是一片金黄。麦秸秆码起的麦秸垛,就像巨大的蘑菇,又像一栋栋草房子。为庆贺丰收,用新麦磨面轧制面条和包一餐包面,是免不了的,这也是新麦丰收后最隆重的仪式感。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吃着新麦的滋味,父亲总是忘不了教育孩子要节约粮食,捡麦穗便成了孩子们必修的功课。

“小麦绕村苗郁郁,柔桑满陌椹累累。”“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在寂静的黄昏,在清净的夜晚,在对故乡思念的岁月里,看见一望无垠的麦浪正在向我徐徐铺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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