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笋是一道美食,无论是鲜笋炒肉,还是干笋炖肉,都能在舌尖上留下醇香的美味和永久的记忆。如果厨技高超和厨艺精湛,还能以春笋为食材,做出更多让食客回味无穷的美食来。
记得母亲就能做出酸笋、泡笋、炸笋等美味,让孩子们总在春天循着春笋的味道,屁颠屁颠地跟着母亲跑来跑去,嘴里还不停地吵闹着,“我要吃笋笋”。母亲并不心烦厌烦,总是心平气和地回答道,好,好,好,吃笋笋,我给你们做,让你们吃个饱,吃个够。
那时候,春笋既是一道主食主菜,也是一种饥饿时可以充饥的零食。春天吃不完的嫩笋,母亲就会将嫩笋切片焯水晾干,储存在密封的袋子里,以便青黄不接的时候拿出来应急,或是等到冬天有腊肉的时候,炖一锅香喷喷的腊肉,让全家人共享打牙祭。
等孩子们长大点以后,母亲就会带着孩子们在山上挖竹笋,在溪边扳竹笋。山上的竹笋胖嘟嘟的,像孩子的小脑袋,甚是喜人可人。溪边的竹笋杨柳细腰,根本不用挖锄、镐锄去挖,用手轻轻一扳,只听嘎嘣脆一声响,竹笋就自然而然到了人的手中。
不管是山上胖嘟嘟的竹笋,还是溪边杨柳细腰般的竹笋,只要一到我们的篮子里和撮箕里,就是我们收获的一份喜悦和战果,大家都喜不自胜,甚至眉飞色舞。如今,回忆此情此景让我不得不想起一副对联来,“稻草扎秧父抱子,竹篮装笋母怀儿”,这就是有名的“一联辨龙虫”的故事。
相传安徽太湖县有一李姓状元,其子懒惰成性,不学无术,其侄子却勤奋好学,聪颖过人。一日中午放学,两个孩子路过正在插秧的稻田,老农便问,听说对联“稻草扎秧父抱子”的下联至今无人对出,你们能对出吗?状元的儿子不假思索就答道:“寡妇偷人也怀儿。”惹得老农们一阵讪笑。
但状元的侄子稍加思索就答道:“竹篮装笋母怀儿。”深得老农们的赞许。状元知道后不禁喟然长叹:“犬子不才,出言鄙俗,虫也;侄儿俊秀,淡俗而雅,龙之徵也。”后来,状元之子连秀才也没考中,但其侄子却中了状元,成了国家的栋梁之材。
解缙却对山间竹笋并不看好,甚至还有一种偏见,作出“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的对联,借以讽刺那些只会夸夸其谈而没有实际能力的人。我不知道解缙如果品尝了山间竹笋的美味,还是否能作出这般的对联来。
记得老家邻村有一个张姓的莽汉,在妻子得重病去世后,不知道他使了何方妖术,也不知道他有何等魅力,竟然将妻子的亲侄女弄到手成了夫妻。莽汉也由原来的姑父一下降低辈分,变成了丈夫。相反,侄女在莽汉孩子面前,却由原来的姐姐一下提高辈分,变成了后妈。乡亲们觉得这桩婚事有点别别扭扭,稀里糊涂,就很形象地戏谑莽汉道:“你是既砍竹子又扳笋子,通吃啊!”见乡亲们戏谑自己,莽汉也不生气,还呵呵一笑,居然还有点“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喜悦。
尽管有大片大片的竹笋,母亲也如乡亲们一样,是不会让孩子们整片整片、整块整块毁坏竹笋的。在采挖采摘的过程中,总是有选择性地攫取,一旦整块整片毁坏破坏竹笋,来年就再也不可能在原地能长出竹笋来。母亲说,这要给我们自己留一条后路,也是给自己留一条活路,凡事都不能做尽做绝。
其实,留下的竹笋就是留下的竹种,留下的希望,只有种子还在,只有希望还在,就不怕来年无春笋可采,无竹笋可吃。这也如父亲常念叨的一句话,“只要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其道理如出一辙。在和左邻右舍和亲朋好友相处的过程中,父亲和母亲也是抱着这种信条,做到“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父亲母亲和周围团转的人能和睦相处,能亲如一家,个中缘由就源于此。
采挖采摘回来的竹笋,都有壳叶包裹着,就像竹笋穿着的层层新衣和绒衣。壳叶上还有很多毛茸茸的细毛和刺毛,一旦细毛长硬长粗,就会刺人蜇人,令你不仅疼痛难忍,还让你奇痒无比。在挖笋和扳笋的过程中,母亲总一再叮咛和叮嘱,要小心毛毛啊!母亲这种不厌其烦的叮咛叮嘱,老家方言俗称为扎呼。只有至亲至爱的人,才会对你呵护扎呼。
在给竹笋剥去壳叶的时候,大家更是小心翼翼,生怕壳叶上的尖毛刺毛扎进手里。“紫箨坼故锦,素肌擘新玉。”箨者,即为竹笋外层一片一片的壳。剥下的紫色壳叶似一匹匹锦缎,剥出的嫩笋像鼓起的一块块新玉,让人爱不释手。母亲总是将剥出的嫩笋在手中端详良久,就像捧着孩子们的脸,左看右看好一阵才肯释手。
白居易当年所处的地方,就是“春笋满山谷”的竹笋之乡。一到春天,漫山遍野的竹笋就破土而出,俨然我的老家一样,竹笋占领着他的一隅乡土。白居易也和乡亲们一样,喜欢品尝春笋,在品食春笋时情不自禁地吟出《食笋》一诗。“此州乃竹乡,春笋满山谷。”白居易感到何等庆幸,自己能所处竹乡之地。倘若那时我也能赋诗,定然也会吟出“春笋满山谷”的句子来。
三国时期,吴国孟宗哭竹生笋哭出了大孝,留下了“滴泪朔风寒,萧萧竹数竿。须臾冬笋出,天意报平安。”的美名。苏东坡说,“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若要不瘦又不俗,除非顿顿笋烧肉。”这说明苏东坡何等钟情钟爱竹笋。宋代济南人李茇吃笋成仙,能身轻神逸,行步如飞,乘云而起。尽管我们吃笋不能成神成仙,但也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都以每年春季到来能最早吃上春笋而沾沾自喜。
尽管初食春笋时价格昂贵,正如李商隐所言,“嫩箨香苞初出林,五陵论价重如金”,但妻子还是常常不惜重金到街市上买几个春笋回来尝鲜,她说吃的不仅是春笋,更多吃的是春天的味道和泥土的芬芳。每当咀嚼脆生生、甜滋滋的春笋,就仿佛看到了家乡“春笋满山谷”的场面,以及母亲为我们做各种春笋美食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