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之美

当人们感知秋的来临，是从第一片落叶开始的。所谓“见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指的就是那片随风纷纷而舞的落叶。叶子经过春天的萌发，夏天的滋长，到秋天注定是要枯黄凋落的，因为这是叶子的天命，是叶子的归宿，也是叶子的生命周期。

叶子就如一朵鲜花，从打苞到盛开再到凋零，最终“零落成泥碾作尘”，有的还“化作春泥更护花”，该是多么的壮美而凄美。鲜花的凋零，意味着果实将缀满枝头；树叶的凋落，意味着满树硕果累累。

泰戈尔说，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尽管鲜花在夏天绚烂无比、灿烂无常，但在秋后都会如秋叶一样安静静谧地离去，留给大地一份无限宁静肃穆之美。萧瑟的冬日，在裸露的树干下一地黄叶，一地秋声，一地冬韵，如躺着的凡间的纯净美人。这种美，渗透到了大地，浸入到了岩缝，沉入到了寒武纪。

在乡下，目睹光秃秃的柿树上挂满金黄色的柿子时，你还以为柿树上挂满了一只只金黄色的小灯笼。菜园地里，即便寒冬季节，辣椒树叶子虽然落满一地，但红彤彤的辣椒始终粘在辣椒树上不离不弃。山间里，火棘树叶子不畏严寒，尽管火红的火棘果意欲炸裂，但火棘叶仍在寒风里闪耀着青绿的光芒。

春天里，叶子从一片一片开始，渐渐将一棵光秃秃的树干装扮得光鲜而绿意盎然；但到了秋天，叶子又从一片一片开始，将光鲜绿意的树盖树伞剥落成了光秃秃的树干树丫。这一个不经意的轮回，让这棵树长大了一岁，长高了一截，长粗了一圈。同时，树也向土地深深扎深了一层，稳固了一层。

一个新的年轮，悄悄嵌进了树的骨髓，也深深嵌进了树的生命。这个年轮，就如一个小小的光环，那一圈圈的年轮，仿佛就是戴在树脖子上的一块块奖牌，时时见证着树的荣辱，也伴随着树的沧桑。树荣叶荣，树损叶损。只要那棵树被虫噬生病，整个树叶就会泱泱而黄。如若树干茁壮成长，树叶必会枝繁叶茂。

在大山深处，在崇山峻岭，不管你见到的是参天大树，还是歪脖子老树，但凡树还活着，这棵树必定枝多丫多叶多，以叶的姿态绽放着树的飒飒英姿。在老家的小溪边，就有一棵年过百年的老泡桐树，尽管树干已老态龙钟，高耸云端，但一到春夏之交，这棵泡桐树不仅像一顶巨大的雨伞，呵护着全村老小，就连散发的一朵朵泡桐花香，也弥漫了整个山山岭岭和村村寨寨。

一到冬天，泡桐树下的落叶足有一尺多厚，就像铺垫的软软的茸茸的厚厚的地毯。孩子们躺在落叶上，欣赏着从天而降的落叶，就如欣赏凌空而舞的舞娘。落叶在半空中，时高时低，时飘时旋，时快时慢，时而疾冲而下，时而舒缓慢摇，时而如嫦娥舞袖，时而如动兔奔驰，让孩子们看得如痴如醉，如梦如幻。

仰望大树，如“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如仰慕山道高僧，如仰止高寿老人。泡桐树自然散发的那种魅力，那种温暖，俨然冬日暖阳。有道是，大树底下好乘凉。躺在泡桐树下，不仅能得到泡桐树的庇护庇佑，还能得到泡桐树的庇荫赐荫，那种安全感和幸福感油然而生。犹如小时候，躺在母亲的怀抱，那种安全感和幸福感就会与生俱来。

人，就如一片叶子，从呱呱坠地到归于尘土，也是经历了一个短暂而又漫长的生命周期。每个人对应的叶子不尽相同，有人对应的叶子绚烂而色彩，有人对应的叶子枯黄而单一。有的人生命周期虽然短暂，但很出彩很精彩；但有的人生命周期虽然漫长，却很糟糕糟粕。

对于叶子的凋落，我是带着赞赏和欣赏的视角和角度去观赏的，甚至是一种仰视和仰慕。观看一片落叶，就如观看一颗长空里刹那间坠落的流星。流星划过，不曾给星空留下痕迹，但叶子飘落，却给树干留下了深深的眷念。

当一片叶子在西风的吹皱下，开始变红、变黄、变干、变枯，最后凋落，这是一个艰难的炼狱过程，也是一个艰难的抉择过程。就如一块好钢，要经过在烈火中“九九一十八难”般的炼狱，才能锻造出它最完美的成色和最深厚的底色。

在我居住的县城浪漫宣恩，最先落下的当数街道上那一片巨大的梧桐叶。“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几阵秋雨过后，几阵秋风过后，大街小巷渐渐被褐黄色的梧桐叶所覆盖，成为街道里那一道最靓丽的风景。漫天飞舞的落叶，有的独舞独步，有的结伴而飞，有的成群乱窜，可谓壮观不已。一进入街巷，你就徜徉在落叶的意境里，让你有一种吟诗作画的欲望。

寂历秋风晚，闲庭落叶深。老家的院子里，是有很多树木的。一到秋后，既庭院深深，又落叶深深。既有松树毛针，又有花栗树叶，还有水杉树刺。这些落叶干枯后，静静地躺在院子里。母亲对这些落叶是比较钟情的，她舍不得丢弃丢掉，总是用篾制或铁制的筢子收归拢来，作为灶间引火的好燃料。在这些落叶燃烧时噼噼啪啪的响声中，母亲手里的美味美食就应运而生了。

你不难想象，在落叶纷飞的秋日送别该是怎样的场景？“昂头问客几时归，客道秋风落叶飞。”苏轼就曾经体验过这种离别情绪，在追问客人何时再归来时，客人爽快地答道，只有等到来年秋风起、叶落时。如果来年秋风起、落叶时不见故人再来，该是多么的失望和失意？

手持把玩一片落叶，你既能目睹到落叶的色泽之静美，又能感知到落叶的内涵之质美，还能嗅闻到落叶的芳香之味美。一片落叶，美得惊魂，美得妖娆，美得惊诧！